華央和祁連煜正並肩站在校場邊上說着什麼,看到蕭意樓從營帳裡走出來,華央神色怔了一下,而後看了看身邊的祁連煜,一言不發,隨後便將目光移到蕭意樓身上,片刻也沒有挪開。
祁連煜下意識地垂首輕笑一聲,再轉向蕭意樓時,又沒由來地沉了沉臉色,想起自己方纔與華央的談話,再想想蕭意樓現在的身份,心下多了分思慮。
“處理好了?”待得蕭意樓走到近前,華央忍不住迎上前去問道。
蕭意樓頷首,“放心,沒事了。”
華央挑了挑眉,看了看營帳,“他怎麼樣了?你……”
蕭意樓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微沉,只見顧正大步進了帳內,只消片刻,便又快步出了營帳,臉色有些愕然,快步跑到蕭意樓身邊,遲疑着道:“皇上,莫洵他……他死了……”
“死了?”祁連煜也忍不住吃了一驚,驚訝地看着顧正和蕭意樓,“怎麼死的?”
顧正道:“看樣子,是服毒。”
蕭意樓沒有說話,而是垂首看了華央一眼,華央心下了然,擡腳與顧正一起朝着營帳走去,祁連煜和蕭意樓也緊跟而上,進去一看,只見莫洵伏在桌案上,旁邊有一隻空的藥瓶,杯子裡的茶水已經喝完,他的嘴角有鮮紅的血跡,面上卻帶着一抹笑容,似乎臨死之前並沒有受到一絲痛苦,走得很輕鬆也很安逸。
華央走到桌旁,探了探莫洵的鼻息和頸脈,拿起杯盞聞了聞,又拿起藥瓶聞了聞,太息一聲,回身看着蕭意樓和祁連煜,搖了搖頭。
祁連煜輕嘆道:“他這一生用他製成的毒害人無數,沒有想到最後自己也死在自己製成的毒上。”
華央還想說什麼,然垂首看着早已沒有氣息的莫洵,她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將所有話都說出來,只是微微抿了抿脣,看了蕭意樓一眼,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沒有驚訝,更沒有嘆息,這樣的結果早已在華央的預料之中,從蕭意樓跟她說起莫洵的身份那一刻,她就知道,無論如何,蕭意樓是不會容他活下去的,她只是沒想到最後結束他生命的人是他自己。
畢竟,在她的記憶裡,莫洵是一個如此殘忍又私自的人。
眼睜睜地看着顧正帶人將莫洵的屍體轉移走,華央轉過身看着蕭意樓問道:“還沒有找到嗎?”
蕭意樓搖頭,“只知道在雲冽離開遇襲的時候,他在城外出現過一次,而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聞言,華央剛剛落下的心不由得再次懸起來,眼底浮上一抹難掩的擔憂。
蕭意樓道:“放心,沒幾個人能傷得了他。”
華央搖頭道:“我不是擔心有人會傷了他,而是擔心他會自己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來,這兩天他的情緒一直都很奇怪,心事重重,我擔心……”
她垂首輕嘆一聲,伸手抱住蕭意樓的手臂,靠在他肩上,想了想,問道:“蕭意樓,你覺得無絕是個怎樣的人?”
蕭意樓擰眉想了想,道:“好人。”
華央點了點頭,等着他繼續說下去,卻發現他根本沒有下文,不由皺着眉看了他一眼,問道:“沒了?”
聞之,蕭意樓不由垂首輕輕一笑,伸手攬住她緩步走着,不緊不慢道:“聰明,太聰明瞭。”
華央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蕭意樓輕嘆一聲,繼續解釋道:“記得很多年前,我隨連將軍去過一次川蒙,見過他們兄弟,年少時的雲冽對弟弟雲傾確實很疼愛,可以說的極寵,就連我一個外人都能感覺得到,那種感情僞裝不來,也勉強不來。”
華央想了想,道:“就像你們對如鳶的寵愛一樣?”
蕭意樓頷首,“那個時候任誰都能看出來雲冽對雲傾的好,所以也沒有人會覺得有一天他們兄弟之間會成仇。正也因此,我一直在想,十來歲的雲傾該是有多聰明、多獨特,纔會讓那個對自己寵愛至極的哥哥感受到強烈的威脅,繼而對他痛下殺手。”
說着,他輕嘆一聲,拍了拍華央的肩頭,“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也許雲傾就是後者。”
華央停下腳步,搖了搖頭,“我倒寧願他不要那麼聰明,畢竟太聰明也不見得就是好事。”
蕭意樓輕撫着她的面容,不知道說什麼來安慰她。
倒是華央情緒轉換得快,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擡頭問蕭意樓道:“對了,對於這次與川蒙約定的青州一事,你……你打算怎麼跟朝中的大臣說?”
蕭意樓一臉淡然,“我前兩天已經休書一封快馬加鞭送回洛城了。”
“你已經跟他們說了?”華央微微驚訝了一下,“難不成就這麼直接地告訴他們,要把青州……”
蕭意樓輕笑一聲,按住她的肩,“放心,這件事朝中自有人會去處理的。”
話雖如此,華央卻難放心,風若宸、風萬鈞都不在,朝中現在還有誰能圓滿處理了此事?
正沉凝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着這邊跑來,循聲望去,只見寧九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對着兩人行了一禮,氣喘吁吁。
兩人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蕭意樓擰眉道:“你怎麼在這兒?如鳶呢?”
寧九伸手指了指城內,道:“臣已經……已經送她回城安置妥當了,特意趕來看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的……”
華央道:“你把如鳶一個人丟在城裡?”
寧九點點頭道:“我這也是沒辦法,她一個姑娘家,在這戰火連天的地方走來走去實在不合適……”
話未說完,華央便沉了臉色,瞪着他輕呵了一聲,甩開蕭意樓的手臂,大步離去。
“哼?”寧九一臉茫然,“哼是什麼意思?”
蕭意樓冷眼瞥了他一眼,頗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跟着離開,留下寧九一個人萬分不解地看着兩人的背影。
驀地,他像是回過神來,連忙跑着追上去,邊跑邊喊道:“央央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大月帝都,風州洛城。
聞得急報所言,殿內的衆臣個個都面露異色,有人懷疑,有人擔憂,有人不滿,也有人氣氛,更不乏兩手一攤坐等看好戲的人。
衆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殿中央的那個十來歲的孩子身上,似乎在等他說什麼。
過了會兒,見他一直側對着他們,不緊不慢地泛着面前的幾本書,終於有人忍不住出聲問道:“王爺,皇上臨行前有交代,讓您代理朝政,不知對於此事,王爺有何看法?”
“唔……”一襲鉛白色華服的風錦然手指在書頁上輕輕地敲擊着,做沉思狀,靜淡的眸子從衆臣身上緩緩掃過,最終落在方纔問話的那人身上,“四哥將此重任交予本王,本王自當盡心竭力處理好朝中諸事。”
說着,他順手捧起一本冊子以示衆人,“昨天晚上接到急報之後,本王一夜未眠,連夜翻查了近年來有關青州各地的財政狀況記錄,結果發現青州這些年竟然一直都是入不敷出的狀態。”
戶部尚書計世銘上前一步道:“正是,近年來青州災難頻頻,農耕無收,別說賦稅了,百姓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這些年一直都是靠着朝中賑災救濟度過來的。偌大青州九城,足有六城都是交不起稅的,雖然不是年年有災情,但是這些年來也確實未能爲我大月創造任何的利益。”
風錦然點點頭,接過話道:“不僅如此,本王細細查過了,這七年多來,雖然朝中不是年年都救濟青州,可是少也有四次,不到兩年就有一次,總共的花費平均算來下,每年將近國庫的三成。諸位大人,三成是個什麼數,相信不用本王過多解釋,諸位一定都心中瞭然。如此的一個青州,若再繼續這般拖下去,就算不會拖垮我大月,也足以拖累大月難以前行。”
聞言,堂下衆臣的神色多少都發生了些變化,看向風錦然時的目光也不再是之前的懷疑和擔憂。
風錦然似乎很滿意衆臣的反應,放下手中的冊子,復又拿起一張地圖攤開,伸手,指了指,道:“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本王覺得諸位大人也有必要好好考慮一下,就是這次三朝交戰之事。本王知道,本王還年幼,不懂戰事,但是傅老將軍在此,本王覺得諸位可以聽聽老將軍的意見。”
說着,他對着傅弘濟做了個“請”的動作,傅弘濟點點頭,接過話道:“諸位大人都知道,此番九州動亂,三朝交戰,川蒙與東璃原本是結盟對抗我大月的,雖然我大月兵馬驍勇善戰,並不畏懼他們,可是如果他們真的殊死一搏,拼死一戰,我大月也絕對撈不到任何好處,自古以來,聰明人都不會選擇同歸於盡、兩敗俱傷,更何況如果大月真的栽在這兩朝手中,那九州之上的其他各國各族必定會聯合起來趁虛而入,到時候我大月就不可能像現在這麼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