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央不由吃了一驚,有些愕然地看了身邊的慕嬈一眼,低聲問道:“姑姑,這是怎麼回事?”
慕嬈緊緊握着她的手,輕聲道:“你什麼都不要問,只管安心看着,過了今天,任何人都別想再質疑你這慕門三小姐的身份,更不會有任何人再輕看了你。”
華央心下頓然一暖,她原本只是隨口一問,以示自己對此事並不知情罷了,卻沒想到慕嬈卻還有另一番心思。
也許,今日她會這般難得踏出陶然居,參與此事,還另有其他什麼目的,而這個目的,便是與華央有關。
其餘人卻沒有二人這般閒心,聽了千如這話,頓然個個面露驚愕之色,尤其是慕榮三人,看向千如的眼神猶如鋒利刀刃,嚇得千如只匆匆掃了他們一眼,便再也不敢多看他們一下。
“千如,你……”慕靖秋哽咽着出聲,“你可是四姐最貼身的丫頭,你在四姐那麼小的時候就陪在她身邊照顧她、呵護她,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孃親和四姐哪裡對你不好了?”
千如不敢回答,只是伏在地上哭出聲來。
慕榮皺眉咬緊牙,強壓着情緒,突然他站起身來,伸手抽出身後侍衛手中的佩刀,一步步朝着千如走去,眼底殺意凜凜。
見狀,衆人又是一驚,慕光元和慕靖秋喊着“父親”,站起身來去拉他,慕開文也連忙大步走過來攔住他,沉聲道:“三叔,你先不要激動,這件事還有很多可疑之處,且聽她把話說完。”
慕榮雖然心中憤恨,此時被慕開文這麼一攔,倒也沉住氣了,垂首輕輕點了點頭,道:“好……我姑且先放過你,且看你能說出什麼樣的真相來!”
慕開文這才鬆了口氣,安撫他坐下了,又朝着慕溫涵看了一眼,只聽慕溫涵出聲問道:“千如,我沒記錯的話,你是靖柔的貼身丫頭,你說,究竟是爲何,你要對靖柔下此毒手?”
“我……”千如擡頭,惶然地掃過衆人,衆人神色各異,或怨恨,或疑惑,或漠然,慕夜泠和裴湘瑤也是一臉冷漠,有些嫌惡地瞪了她一眼,而後慕夜泠似有意似無意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千如當即變了臉色,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華央將一切收在眼底,不動聲色地瞥了慕夜泠一眼,只見慕夜泠的手上戴着一隻做工簡單、成色平平的玉鐲子,頓然挑眉冷冷一笑,明白了其中緣由。
果然,只見千如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說道:“回門主,奴婢……奴婢這也是被逼無奈,奴婢雖然是四小姐的貼身丫頭,可是……可是四小姐也何曾把奴婢當人看過?人前她倒還好,總不至於太過分地爲難,可是私下裡……卻是百般刁難奴婢,使喚奴婢,一有不高興,輕則斥罵,重則鞭打……這些事,四小姐沒有告訴任何人,也不允許奴婢告訴任何人……”
“你胡說!”慕光元忍不住怒喝一聲,站起身來,“四姐不是那種人,你少在這裡污衊她!”
“光元。”慕開文一把摁住他,“你冷靜點,讓她把話說完。”而後又轉向千如,冷聲道:“你說靖柔虐待你,打你,可有什麼證據?”
“證據?”千如慼慼一笑,突然伸手解去自己的外衣,挽起衣袖,露出細嫩的手臂來,衆人見之紛紛一愣,只見那白皙的雙臂上滿是傷痕,再看她扯下的衣領,亦有傷痕隱隱可見,鞭傷、劃傷、刺傷皆有,有的已經結痂,有的卻還是近日來新添的。
“這些,都是四小姐留下的,她只要一有不高興的事,就會拿奴婢出氣,這些年來,奴婢已經受夠了她……”她邊說邊哽咽着,擡眼向華央看一眼,哭得越發傷心,搖頭道:“尤其是近來三小姐回來之後,四小姐她……她的心情越來越糟糕,三小姐回來當晚就被門主重罰,她心中氣憤不過,責打奴婢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多了,有時候下手重了,奴婢甚至都出不了門……”
聽到這裡,慕榮一臉的不可置信,呆坐在那裡,連連搖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靖柔不是那樣的人……”
慕開文沉了沉氣,問道:“即使如此,那你爲何不早點說出來?若是三叔和爺爺知道了此事,定然會爲你做主,你爲何……”
“會嗎?”千如冷笑一聲,擡眼看了看慕開文,又看向慕溫涵,一字一句問道:“真的會嗎?”
頓了頓,她深吸一口氣,“門主雖然向來公正嚴明,管教很嚴,可是在面對有些事情的時候,終究還是會選擇捨車保帥,不是嗎?奴婢原本是有心想要說出來,求門主給住持公道的,可是自從凡兒死了之後,奴婢便死心了,門主,您能說當時沒有私心嗎?您真的能對天發誓,當時不是想要用凡兒來給四小姐頂罪,讓她一個人擔下所有過錯嗎?若是奴婢將四小姐虐待奴婢的事公諸於衆,只怕過不了幾日,就會和凡兒一樣被杖斃,還會被扣上一個莫名其妙的罪名,死了都不能安寧!”
聞言,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那天晚上解語閣發生的事情,大家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卻都知道個大概,都說是凡兒貪慕虛榮,私自從解語閣跑到了慕靖柔身邊賴着不走,事發之後,又偷了慕靖柔的首飾,想要嫁禍慕靖柔。好在這一切都被慕溫涵和裴湘瑤幾人看穿了,於是便下令杖責了凡兒,原本只是想要懲戒她一下,怎料她身子太弱沒能承受得住,杖責之後便沒能熬過那一晚。
“住口!”慕溫涵神色震怒,霍地冷喝出聲,衆人心下一凜,紛紛低下頭去不敢出聲。
慕嬈擡眼嚮慕溫涵看去,神色沉斂,搖了搖頭,而後出聲問道:“如此說來,你是因爲記恨靖柔對你的所作所爲,所以纔會對靖柔下此毒手,那你要害的人應該是靖柔一個人纔是,又爲何要把三夫人也牽扯進來?”
千如不由側身看了她一眼,看到慕嬈沉如秋水的眸子,她不由覺得心下一慌,低下頭去,哽咽着道:“奴婢本不想連累三夫人的,原本只是想要找到合適的機會給四小姐一個人下毒的,可是……可是就在三天前,三夫人來看四小姐的時候,奴婢走開去取東西,回來了卻聽到三夫人和四小姐在說……說什麼要找機會狠狠懲治一下三小姐,還說要將這個罪責推到奴婢身上,讓奴婢去當替罪羊。”
“呵!凡兒不過是因爲貪慕虛榮,一時選錯了主兒,就被杖斃,若是奴婢被證實毒害三小姐,就算是有三條命也不夠死的,奴婢實在沒有辦法了,被逼無奈,只能先下手爲強了……”
說到這裡,她深吸一口氣,擡起衣袖擦去眼淚,情緒已經漸漸沉穩下來,似乎已經認定自己沒有活路,倒也不怕了。
“奴婢聽聞三夫人要給三小姐煲湯,而後四小姐得知此事,氣憤不已,便帶上奴婢一同前去找解語閣,奴婢當時心想,她們這是要動手了,她們一定是想要藉此機會毒害三小姐,而四小姐執意把奴婢帶上,也一定是想要讓奴婢來頂罪!”
千如渾身再一次開始顫抖,似乎是想到了當時的情形,又驚又怕,她瞪大眼睛,緊緊絞着自己的衣袖,喃喃道:“事已至此,奴婢已經沒有退路,便把事先準備好的毒藥倒在水壺裡,帶在身上,隨四小姐一起去了解語閣,奴婢知道,如今三小姐的解語閣與往日不同了,等進了解語閣,奴婢再想要接觸到茶水就難了。”
“不過奴婢萬萬沒想到的是,等奴婢陪着四小姐到了解語閣,竟發現三小姐根本不在,就連竹沁也不在,只有三夫人一個人在那裡,四小姐上前質問三夫人,爲何要給三小姐煲湯,三夫人說三小姐爲她們做了很多事情,她們不能恩將仇報,不能再害三小姐,可是四小姐不讓,說什麼今日三小姐不死,日後就是她們得死。”
“奴婢一想,奴婢和她們之間又何嘗不是如此?今日她們若不死,今後發覺奴婢知道她們那麼多秘密,一定會想辦法除了奴婢,所以奴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出門去倒了兩杯下了毒的茶水遞給她們。當時奴婢已經想好了,三夫人和四小姐向來與三小姐不和,而且三小姐是個懂醫之人,若是她們在解語閣出了事,毫無疑問,這矛頭會直指三小姐,倒是免了奴婢的嫌疑……”
說到這裡,她不由呵呵悽笑出聲,兩行清淚順頰而下,擡眼看了衆人一眼,喃喃道:“善惡有報,三夫人和四小姐這是罪有應得,而奴婢落得今日,也算是對奴婢這般惡行的懲罰了,奴婢認了便是。門主想要怎麼懲罰奴婢,儘管動手好了,奴婢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是不知等奴婢死了之後,門主敢不敢把這其中的真正緣由公諸於衆。”
而後她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似乎所有人都被她的這一番話嚇得愣住了,萬萬沒想到這麼一個平日裡毫不起眼的丫頭會做出這般惡毒的事情來。
正怔神之時,突然慕嬈神色一沉,沉喝道:“你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