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懷舊感覺自己被關在一個大獸籠裡,等他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被揭開以後,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個只有在史詩電影上才能看到的宏偉場景,延綿數百里的草原上均勻地鼓起大大小小的饅頭狀帳篷,數千匹不知是野馬還是野羊的草食動物羣悠閒地吃草散步;婦女們在拾柴、生火、造飯,老人們在對着滿天的星斗絮絮叨叨些誰也聽不懂的話;孩子們在河邊玩耍嬉鬧着,但更多的是在隨成年戰士們進行冷兵器的搏殺訓練;最引人注目的是未婚少女們在盡情地跳着草原舞蹈,爲首的正是米歇爾,她充滿女性美的健康肢體正在將大自然的勃勃生機從遠古時代牽引出來,並延續向無邊無垠的未來。
米歇爾突然面露羞澀,對嘲笑她的少女們叫了幾聲,便從篝火上扯下一塊香氣四溢的烤肉,走到籠子前遞給樑懷舊。樑懷舊到沒有拒絕,方舟人的理念是不惜任何代價都必須維護人類的生存,便爽快地接過來吃,一邊吃一邊不忘諷刺:“雲拔真是偉大的人物,說要平等對待一切生命,可還是要吃它們的肉生存!”
米歇爾並不氣惱,說:“肉,家養的。打獵,我們不。除非,猛獸先挑釁。”
樑懷舊撇着嘴:“可算了吧,雲拔這傢伙最大特點就是虛僞,他要是真愛惜一切生命,就吃自己的肉吧!或者自己變個植物,對着太陽進行光合作用好了。”
米歇爾的眉宇間終於閃過一絲不快,這是樑懷舊從沒見過的。樑懷舊愣了半天,不知所以,米歇爾站起身說:“雲拔,我的,爺爺。”
樑懷舊感到腮幫的咀嚼有些困難,紅着臉說:“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我只是……”
巴圖幽靈般出現在米歇爾身後,淡淡地說:“他只是只顧自己,不顧別人感受而已。這也難怪,方舟人的理念就是這樣,只要對人類有暫時的暴利,就算透支整個宇宙被毀滅的代價,他們也在所不惜,在他們眼裡,自己是高於一切的。自私到了極點就是愚蠢,這羣被洗腦卻渾然不知,更不知爲什麼而戰的方舟底層人真可悲。”
樑懷舊毫不示弱地反駁:“這話該我來說吧?被洗腦的是你們!看看那羣狗吧,它們都能開槍騎車了!甚至還能反過來養人類當寵物!這是誰造成的?難道你們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理論是絕對錯誤的?還是你們保持着與我們方舟實事求是相反的人性——死要面子?”
“這話你跟我說不着。吃飽了嗎?我爺爺現在要見你,能否活下去要看你的運氣了。”
“我軍的機密我是決不會透露的,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別忙着下結論,來人!把他帶走!”
樑懷舊被兩個壯漢架起,經過一條悠長狹隘的山間小路,一直來到一處幽暗隱蔽的洞穴。樑懷舊本想向裡面探頭探腦,誰知裡面已經傳來了聲音,儘管樑懷舊想象着雲拔作爲一代奇人聲音必定莊嚴威風,但這聲音蒼老得令人心碎:“你們……下去吧。方舟人,你一個人進來……”
樑懷舊一路走近深處,感到越來越亮,直到進入最後一個洞口,只見裡面寬闊無比,頂上的四個角落各插了一根火把,照亮了整個洞穴。一條潛流潺潺淌過,在水流對面,是花崗岩鋪成的天然平臺,一個虛弱的老人正仰躺在平臺中央的木質寶座上,他臉上的溝壑縱橫逆順,像一座古老的石雕,看上去已經有百歲高齡。
“我叫樑懷舊,正如你所知,我是方舟的特工,是來消滅你的。”
雲拔一字一頓地問:“現在只有我和你,你爲什麼不動手?”
樑懷舊冷笑道:“沒有這個必要了,起碼過去你曾經重要過,但眼下這個星球的統治權也不再屬於你,我即便殺了你也沒有什麼劃時代的意義。從小到大,我們方舟的百姓在讀電腦教材時就普遍對你的累累罪行義憤填膺,我做夢都想找個機會,面對面地與你辯論,把你的那套用歪理邪說編織成的美好外衣全部扒下來!可是……看來你自己已經說服你自己了,不是嗎?目前你的境遇,就是最好的證明!你還是那個呼風喚雨,受到萬人頂禮膜拜的雲拔嗎?看看你現在,你只是個老猴王吧?哈哈!”
雲拔默然了少頃,目光有些呆滯,如果是任何一個老人,樑懷舊都不會說這樣重的話,可雲拔是方舟人民心中的惡魔,樑懷舊對他的痛恨和噁心已經滲入到了骨髓和血液中。
“我清楚,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是……”雲拔的目光投向樑懷舊,帶着一種悲天憫人的蒼涼氣質,“我當初真的不是爲了自己,我是爲了更好地造福人類和世間萬物……你相信嗎?”
在那一瞬樑懷舊被他的真誠感染了,但很快又恢復了理性:“我不相信,就算退一萬步,你說的是真心話,那也不代表你無罪!把上帝的桂冠拿下來戴在自己頭上,自認爲是神,這就是你最大的錯誤!在此之後所有的錯誤只不過是它的衍生品!你讀過《聖經》嗎?耶穌曾經說過,在將來,會有人冒我之名,說:‘我是基督’,那時若有人對你們說:‘看哪!基督在這裡!’你們不要信!舊世界的法國革命者羅蘭夫人在臨刑之前也說過:‘自由啊!多少罪惡假汝之名義橫行!’你,雲拔,你就是那個假基督,你就是假冒真神的惡魔,你就是自詡爲正義、自由、平等、博愛的萬惡之源!”
雲拔的臉驟然抽搐起來,然後無力地垂下。
樑懷舊當然不相信一個畢生視自己的理論爲唯一真理的哲學家決不可能被自己幾句話說服,但他相信雲拔絕對不像以前那麼自信得近乎狂妄,事實勝於雄辯,綠園人正在退化,幾乎要亡族滅種,而方舟依然昌盛繁華,誰的理論正確,一目瞭然。
“你不想知道綠園人是怎樣走到今天這一步嗎?”
“你會告訴我實話嗎?”樑懷舊反問道。
“是的。這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老人清了清嗓子,說,“我和你們的領袖迪奧?白蘭度,也就是你們口中所稱的一號,原本是從小的玩伴,一直在同一所學校,直到大學才分開,雖然我是權勢家族出身,而他則是在街頭混混家庭長大,但我們的友誼之深厚,難以用語言形容。我從小就喜歡螞蟻蜜蜂,自己也養雞養鴨,我對神秘的大自然充滿敬畏,我相信與人類並存於世的這些生命,都是神對寵兒人類的恩賜,沒有它們世界就不會那樣多姿多彩。而白蘭度是個很理性很直觀的人,他從小對機械有着濃厚的興趣,從操作簡單的機器,一直到複雜的電腦,他對電子科技的研究近乎癡迷,槍法更是特別精準。於是我們兩人就向不同的方向發展,他憑藉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電子技術領域在世界首屈一指的斯坦福學院,並有多項機器人、電腦軟件的發明,而我也開始專注於研究遺傳和基因的純生物學問,一直到我們雙雙獲得科學界的最高榮譽諾貝爾獎,雙雙成爲各自領域的耆宿泰斗。也許從那時起,我們的友誼就被激烈的競爭所替代。當時的地球已經到了多病的老年,各種自然災害頻發引起了普通民衆的恐慌,更引起了科學界的一場大風暴,以我爲首的綠色科學派認爲,地球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原因是人類在科學探索的道路上走了一條以破壞不可再生資源爲發展代價的歪路,以至於越走越歪,最終不可逆轉萬劫不復,終於惹怒了真正的造物主與毀滅之神——‘宇宙平衡’的憤怒,像當年消滅恐龍那樣用天災的形式消滅危害母星的人類。要想挽救地球,必須拋棄耗用污染型能源發展的路子,而一切要以與大自然和睦相處爲主;而以白蘭度爲首的電子機械科技派認爲人類對舒適生活要求標準的不斷提高是正確的,人類是萬物之靈,是地球目前已知唯一的智慧生靈,一切自然應該以人爲本,在地球快要滅亡的趨勢無可阻擋的前提下,提倡環保挽救地球的方式無疑是消極的,而應當拋開其他科學經費,全副精力投入建造大型的宇宙飛船,將人類轉運到剛被他們用天文望遠鏡發現的類地行星綠園上去,延續人類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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