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宇宙時過去得很快,按照往日,飛船應該對接到衛星軌道或者從行星表面探到星空的軌道站蜂巢狀港口,可這個地方居然沒有任何閃着金屬光芒的建築。
“老車伕”胸有成竹,像是操控自己身體一般駕駛着偌大的押運船在怪石嶙峋的奇特地貌中左右騰挪,高低穿梭。這個時候飛船的自動巡航系統就排不上用場了,若要完全逼開障礙一點兒也不受損,那麼速度必然大大降低,爲了保持這樣的高速還不出事,只能依靠優秀的老駕駛員。“老車伕”的眼神也不大頂用,但就是能憑感覺和經驗飛得絲毫不差,他們是星空間的寶貴財富。當然,要是換成別的星球,就沒這麼順當,“老車伕”對常年來回往返的幾個主要星球還是瞭若指掌的,除非它們突然發生了滄海桑田的地質變遷。
大氣層相對稀薄一些,彷彿封凍了很久的湖面上的神秘霧氣。這顆星球的確是個行星,但體積比首都森朵小太多了,最少也是數十分之一,整個星球呈隱隱微紅的色澤,給人一股暖意。但顏色不能作爲星球物候的標準,光腦給出的數據纔是真實客觀的現實。誓羽看了看數據,詫異地發現這星球居然比首都還要冷得多,看來那紅光並非是溫度產生的,而是傳說中的稀有礦藏。靠近地面三萬賽裡的時候,可以看到通常在衛星上才能看得到的環形山,其實真要是再飛低一點仔細瞧,就會發現那些巨大的環形山全都是人工開鑿的,地面上的那些小黑點其實是大得無法想象的超級採礦機械,光這一路看到的擁有數百臺這種規模機械的基地就有三處。
在到達之前的十五微時,飛船已經向本地的光子計算機發送了即將入港的消息,其實在出發之前,該監獄也已經得到了消息。但是這所監獄儘管在一個地獄一樣的星球。礦井星球都在蠻荒的星域,設備更新換代特別慢,基本上只更換採礦設備,港口的設備則比較原始,但好歹也還都是自動化,船員和犯人們列隊下來之後,飛船被一隻巨大的機械鉗夾到給養處去補充各項所需了,費用只需要從“老車伕”自己代表財產的數字裡扣除即可,簡單方便。
雖然誓羽從來沒打算監獄方面會派人來港口舉行個歡迎儀式,因爲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可對於沒有警員前來荷槍實彈地監視犯人入內還是頗有微詞:“這裡是三不管地帶,不是中央直屬疆域,每天不可能有太多的飛船來往,也不至於忙不過來吧?怎麼連一個人也看不見?”
對此老車伕是這樣解釋的:“理解一下吧,他們主要負責搞生產,這裡的礦藏雖然價格不菲,但不能立即轉化成財富,比如如何運出去是個大問題。就算很多私營二級礦業公司不畏航道兇險花大價錢派船來取,並僱傭武裝人員保衛,也不會允許的——這是軍企,礦藏決不會允許拿來賣。況且這裡大部分勞作的工人都是犯人和工奴土著,政府可不關心他們的死活,一味地加大任務難度和勞動強度,累死了更省心……所以大家都去忙生產了,沒工夫……想必咱們的飛船要是軍企每三公年一次滿載生活必需品的運礦船,他們就會興高采烈地出來接待咱們的。再說,你瞧瞧四周……”
誓羽四下仔細張望,才發現牆角各種看似不起眼的架構裡都藏匿着隨時可以彈出來的鐳射槍管和集束導彈,不刻意去觀察的話很難發現。也就是說人家雖然沒來人,可一直控制着局勢,只要發現犯人有一絲一毫的忤逆,這些槍管都會毫不留情地咆哮起來。
“本人誓羽,二十四歲,和平大聯盟奧雅庫西姆共和國首都森朵星球西璜區警署原緝毒隊警員,原本警號作廢,現工作調動來到貴星球監獄,向各位長官報道!請各位長官指示,安排我的工作!”誓羽衝着最前面那個比較明顯的大攝像頭行禮。
空蕩蕩的,一片沉寂。犯人們都沉默着,也不知道是給她面子,還是對這傳說中的監獄有種莫名的恐懼。
“呵呵,別弄得那麼正式,哈哈,你這樣子真好笑……”一隻腳從港口中央停放的一臺取貨剷車內晃晃悠悠伸出來,裡面探出一個腦袋來,這是個硅膠人皮在四十歲左右的傢伙,看不出是什麼種族,硅膠人皮是嚴格配合其真實壽命的高科技產品,這也說明這傢伙起碼得有三百多歲了。他穿一身皺皺巴巴的藍色軍裝,其實不是這軍裝舊,而是他不好好穿,看上去七扭八扭的。
誓羽心裡很是不滿,心想你們獄警就這素質?不過不清楚他是什麼級別,不敢貿然說話,只再次對他行禮。
“行了,我……我知道你,上午我們頭兒說過。現在大家都在搞生產呢……兄弟我……我本來也要去的,後來說你們要來,我一就就在這裡等着,謝謝你們啦,哈哈,哇哈哈哈!起碼讓我少幹了半天活兒。我叫諾楊,是港口調度主管,剛剛任命的。”
“諾楊主任。”誓羽恭恭敬敬地稱呼道。
“甭這麼客氣,我們這裡不興軍方和政府那一套,大家都爲了發財嘛,尤其你見到我們監獄長修吉爾先生的時候,一定不要稱呼‘長官’,要叫‘老闆’,他纔開心!”
看着諾楊手舞足蹈的樣子,誓羽才發現他背後的剷車操控臺裡橫七豎八好多酒瓶,這傢伙是個醉鬼!上班時間居然喝得酒氣熏天?而且這樣的人居然還是這個星球唯一港口的調度主管?
“長官……主任,請問這些犯人怎麼處理呢?”
“馬上分發工具幹活呀!你……你咋這麼看着我呢?呃!”諾楊打了個酒嗝,嘴裡傳來一股劣質酒的辣味,“誓羽警官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咱這裡都是……都是荒蠻之地,不講那些虛的……”
誓羽不願第一天就得罪人,於是儘可能客氣地說:“主任,這些犯人剛剛來,需要逐個編號,並按照資料分到不同的監區。之後‘老車伕’船長還需要您簽收,並把發票和蓋章收據複印件帶走……”
“哈!‘老車伕’!老東西,你看見我你也不打招呼你!你信不信我……哦哦,我要吐了……”諾楊才發現“老車伕”,後者尷尬地衝他笑笑,隨後附在誓羽耳邊說:“別跟他太認真,他喝醉了就愛動手,以前曾經打死過罪犯……”
蟲類本來特別敏銳,好在諾楊醉的厲害,也沒有聽清楚,只一把拿過發票本和收據本,晃晃悠悠戳上章,再拿來電子儀器吸取用自己身上的獨特氣味,遞給“老車伕”,表示確實是他諾楊本人簽署的。“老車伕”如蒙大赦,做好交接後那邊大屏幕也顯示飛船補給完成,可以開走了,於是簡單地和誓羽擁抱了一下,畢竟是共患難過,有些依依不捨,之後就屁顛屁顛地要離開,諾楊在後面喊:“我說老東西,你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吃頓飯再走啊?咱們這裡天高皇帝遠,可是有‘野味’喲!不比你吃那破丸子強?”他這話說了只起到反效果,“老車伕”越走越快,根本不像是上了年紀,那邊飛船已經放下通道接應他了。
誓羽見他竟然這麼做事,眉頭越皺越深,忍不住問:“主任,你就不點一點人數?”
“哈……你們……這船的,我還信不過?再說那……那要……光子計算機幹嘛用的?我自己數數……還……還容易數錯呢……”諾楊一屁股坐到地上,從身後摸出一個瓶子,“來,來一口意思意思!”
誓羽真生氣了:“主任,我不喝酒。”
“少來!這還是你們亞特蘭蒂斯人發明的呢!抽菸、喝酒、賭博,你說你們發明了這些你們還裝什麼純潔?……真不喝?要是別人,我還不捨得呢!這酒三百多年了!呃……”諾楊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馬上發工具幹活,你得知道,現在生產指標壓得多急呀!等你把他們分門別類地安置完了,那四五天過去了,這幫孫子不就連吃了四五天的白飯?哪有幹吃飯不幹活的道理?……是不是你說?都像你這樣,監獄就不用搞生產了,改成人口統計局算了。來來來,那邊的!過來一個!”
他一招手,原本摺疊在一起如同一堆金屬箱子一樣的機器人開始活動了,最外圍一臺履帶式機器人胸口的方向盤一轉,自動朝這邊開過來,並用機械的聲音問:“主任,有什麼可以爲您效勞的?”
“你媽的幾十年你就會他媽這麼一句……看你那虛僞的樣兒……”諾楊就像教訓真人一樣點了點機器人的金屬腦殼,“帶他們去工具樓發工具,馬上去幹活!手鍊留着,腳鏈先除掉,生產第一,聽見沒?”
機器人說了聲“是!”接着高亢地大喊一聲:“滿腦子是排泄物的牲口們!跟老子來!”諾楊在誓羽和犯人們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撲哧一聲大笑起來,笑得歇斯底里:“哈哈哈!最後這一句是我教的!好玩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機器人是最好玩的寵物了!你們人類以前愛玩鳥,那屬於沒文化,知道不?”
犯人們並沒有表示出什麼不滿,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謾罵。誓羽漸漸也明白了,網上很多人爆料所言的監獄黑暗狀況,並非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