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覺安頓好賽徹後,轉而看了看寧永夜,問:“老寧,找我有什麼事麼?”
寧永夜愣了愣,沉吟了幾秒,拿出一沓資料,凝重地說:“譚信首,這正義大聯盟只怕是不能指望了。”
譚覺怔了怔,拿過材料掃了幾眼,旋即又瞧了瞧寧永夜,嘆了口氣說:“這也不出我的所料,很久以前我就猜測,遲早能發生這事兒。”
寧永夜愕然。
譚覺知道他在想什麼,微微一笑,說:“我剛纔在賽徹眼前說的那些話,其實也就是希望通過他的嘴傳給沙苦或者索思修奇,讓正義大聯盟認爲我們還是對他們很癡迷,我怎麼捨得咱們的老百姓呢?我寧可自己承受反物質武器甚至世界上最殘酷的刑罰,也不願意我的黎民百姓受一點點罪……”
寧永夜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那咱們怎麼辦?我是說,關於聯合艦隊的事情。”
“我很清楚,他們對我們必然有相當的利益要求。不論什麼方向的科學觀念,不論什麼意識形態,只要是牽涉到利益,就沒有真正的無償奉獻。我們的確是欠他們太多了……”譚覺頓了頓,言辭果決地說,“但是聯合艦隊是出賣國家、出賣種族利益的事,我自問不是昏君,並且立志要做出一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又怎麼能這麼幹呢?決不允許!”
寧永夜總算精神爲之一振,鄭重地說:“正是如此。我們人類是有骨氣的,就算沒有了造物主的庇護,我們也一樣能夠頑強地生存下去。的確我們從正義大聯盟那裡獲得的各種幫助數不勝數,但一碼歸一碼,不可能因爲對我有恩,就要讓我把房門的鑰匙與他們‘共同保管’。”
譚覺笑笑說:“你這個比喻非常恰當,正是,我們的安全,不能倚賴任何外人,還得靠我們自己!”
寧永夜有些激動,慷慨陳詞:“是。儘管我們跟他們相差懸殊,但他們要是因爲這個一定要用強大的科技和武力迫使我們屈服的話……我們就絕對要頑抗到底,哪怕我們明知道結果應該不可能贏,但爲了骨氣和尊嚴,也必須要反抗!”
譚覺卻擺擺手:“你先別激動,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了。我是說,聯合艦隊,能含糊過去,就含糊過去。要是他們非得跟咱們搞共同的軍事防禦體系,使得我們沒有獨立的國防,成爲實際上的傀儡國,那我們決不答應。但是也沒必要開戰,說白了,咱們現在就算沒有構築共同的軍事防禦體系,可實際上不還是傀儡國麼……”
寧永夜心裡一涼,暗想:“怪不得瓜巴國的使節喊了你幾聲‘大哥’,就把你美成那樣了。”嘴上卻說:“譚信首,二者不可兼得,要是他們非要以此爲理由相脅迫,我們怎麼辦?”
“那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咬緊牙關,勒緊褲腰帶,提前把欠款債務還清了!”譚覺尋思半晌,斟酌出這麼一句話來。
“還清?提前還清?”寧永夜呆住了,“譚信首,咱們的欠款有多少,練總沒跟您說過嗎?”
“金陽說過,我記得呢,確實是一筆大數字。”
此時的譚覺在綠園建立起的權威絲毫不下於大盟師昔年帶來的狂熱,民衆對他的話說一不二,誰敢稍微有些許質疑就等同於跟全體民衆作對。寧永夜就算剛正不阿,剛纔也已經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了,可這個時候良心就像是毒品一樣發作起來,疼得他心如刀絞,想起在火山邊緣一般艱難生存的民衆,寧永夜還是想要把話說下去,他繼續試探着問:“那也就是說,爲了提前還債,‘四大政策’可以暫時延緩執行了?”
譚覺終於把剛纔瓜巴國的吹捧帶來的好心情用光了,他擡起頭,注視着寧永夜的眼睛,雖然不怕與之對視,但終究君臣有別,寧永夜把臉偏過去,不與他對着。
“老寧,我看你對我的政策蠻有意見的嘛?怎麼了?這就頂不住了?咱們決策層,在做出一項重大決策的實施之前,都需要權衡利弊,這的確不假。但首先是要高瞻遠矚,用最長遠的眼光站在星球的制高點上往下俯視,從最長遠的利益出發,爲了國家的長治久安,民衆未來永遠的幸福生活,才能做出決策,這是決策的首要因素也是基本因素。其次,纔會考慮到老百姓心裡樂不樂意。你要知道,老百姓大多文化水平不高,愚昧不堪,容易只是盯着眼前的小利小惠,不肯放鬆,以至於你好說歹說,都不肯聽。雖然要聽老百姓的一些意見,但也是存精去粕,不能全盤吸收。就像辦公司一樣,你要是完全聽消費者七嘴八舌的議論,那乾脆市場部取代董事會得了!你說是不是?總是完全聽從老百姓意見的政府,也許在當時圖一時之快的老百姓眼裡,算是好政府,但是將來隨着閱歷的積累知識的積累,老百姓最終發現後悔了,他們保管不從自身找錯誤,肯定會再度抱怨政府昔年決策錯誤。我們的確是要爲了老百姓考慮,爲了他們的幸福制定政策,要不然要咱們政府做什麼?但是我們所要爲的他們的幸福,是長遠的幸福,不是最近的一時痛快。現在他們不理解不要緊,將來遲早會理解的,那個時候,他們將會對我們感激涕零,世代愛戴。你明白嗎?”
寧永夜的喉結動了動,到底沒有說什麼。他是武學和軍事出身,對經濟的確不大懂,只能去關注老百姓的直觀感受,來判斷到底是不是錯誤的。難道自己真的過於魯莽,沒有體會到譚信首的一片苦心?自己真是貽笑大方了?不得不承認,譚信首這些話似乎說得很有道理,字字珠璣。
“永夜,你可能想要問,這四大政策最起碼可以暫緩一樣,是嗎?我明確告訴你,這四大政策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譚覺語重心長地說。“比如,對非‘自然民’進行從**到靈魂的徹底改造,你覺得這跟經濟生產無關,不足以對還債產生直接積極有效的影響,真是這樣嗎?我告訴你吧,絕對不是的!這羣非‘自然民’出身不好,各個思想邪派、頑固、充滿不滿甚至憎恨,我們要不強迫他們改造,他們必然蹬鼻子上臉,慢慢越積越多,聚沙成塔,最終鬧起暴亂來。所以說,**上的改造的確是懲罰,但一邊強迫他們勞動一邊要幫他們進行正常的、綠園式的思考,慢慢地他們就會自己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從根本上改變敵視我們的觀念,融入到廣大‘自然民’之中,豈不是更加穩固嗎?”
“那‘大改金屬’呢?”這個的確是讓本來就口拙的寧永夜啞口無言,但想起了其他三項政策,寧永夜忍不住問,“‘大種植’呢?建立公共飲食區呢?”到底譚信首是綠園的最高領導,自己不能太放肆,不然他還會更加激動地逼問:“這些都他媽有什麼效果?是煉出什麼珍貴金屬了?還是種出什麼好品種了?還是公共飲食真的讓大家感到親如一家不再自私了?”
譚覺依然保持微笑:“這些纔是真正的精髓!是我思索了很久,幾個月以來輾轉難眠,修改了無數次才敲定的!永夜,那時候我的兒子要是沒死,恐怕我還沒這麼痛定思痛,發誓一定要想出好的政策來,爲了能讓我臨死前也不忘人民福祉的兒子能夠瞑目,爲了全綠園廣大老百姓的幸福未來……所以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反倒是小天的死,產生了這四大政策。”
寧永夜聽了心裡一陣顫動,心想這人真是好厲害,說着說着又扯到這上面了,他本來對此就很抱愧,忙說道:“譚信首,我對譚天的不幸陣亡也是十分悲痛,真的很對不起……”
譚覺擺擺手,看似風淡雲輕地說:“沒什麼,沒什麼,只是一時想起來,說說而已,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沒有。我只是想說,這些政策是我觸及靈魂後的得意之作,是未來全人類想要獲得幸福的最佳也是不二法門。永夜,你要相信我,‘大改金屬’也許真的練不出什麼金屬來,但只要金屬的產量在那裡,將來我們在星際上的地位也有所提高,再說,讓那些金屬熔鍊了有什麼不好呢?老百姓家裡有鋼谷的金屬,總不是件好事。建立公共飲食區域,正是要大家有家一般溫暖的感覺,長期在一起吃飯,哪怕曾經有間隙的鄰里也會慢慢聊到一起去,這就是潛移默化啊!要讓整個綠園,全體人類親如一家,不正是你我最終的夢想嗎?”
儘管譚覺的話顛三倒四根本經不起推敲,可他的語言就像加了罌粟殼,讓人聽多了就難以自拔,其實這也是他有着大盟師的萬年神功,就算內功經過再吸收而縮水了不少,總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寧永夜雖然是人類中的超一流高手,卻也抵擋不住。寧永夜真有點不知所措了,自己難道真的錯了?可他還是想要在自己尚且清醒的時候再問一句:“您真的認爲,糧食的產量能夠達到下面各地上報的數字?”
譚覺淡淡一笑:“當然,有人告訴我這是浮誇,是爲了撈取功績纔不惜信口胡說的,這纔是真正的造謠污衊誹謗!要是這是假的,難道全球各地上報的都是假的?大家都瘋了?都傻了?永夜,你要永遠記住,我們是從羣衆中成長起來的,一定要……相信羣衆!!羣衆的力量是無窮的,羣衆能創造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