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回京了,熱河又安靜下來,天氣漸冷,日子在東北反而好過,又不用請安,也不用問好,隔幾天送個請安摺子就算是孝順了。
當然我們老八絕對不是叉燒,絕對不會敢一氣寫幾封言情並茂的請安摺子,按順序放好,到點拿一個,等用完了再寫這種壞事。
然而這些跟夏茉無關,她知道不用自己說,老八也會在摺子裡帶上自己的,她可沒在真正的東北過過冬,冰天雪地的世界,一切都對她來說是新奇的世界,坐着雪橇出去玩,看着老八打獵、耍寶,沒事倆人還手牽手去看莊戶喂狐狸,日子過得真是豐富多彩。
美好的生活,常常讓沒心沒肺的老八感嘆,“上面沒人真好啊”。當然說完了,夏茉或者蘇麻喇姑都會給他一記鐵砂掌,什麼人啊,心裡有數就完了,說出來幹嘛?說慣了怎麼辦?
當然,總不能一點正事不幹,於是現在兩人有大把時間畫畫了。當然目的不同,夏茉純粹無聊,天太冷時,蘇麻是不許出門的,只能關在家裡畫畫,於是蘇麻、四婢,還有老八都是她的模特,當然,也會畫些認字的卡片出來,送請安折時,也順便送到鈕祜祿氏那兒給老十八。
老八更功利了,老八在琉璃廠開了一間博古齋,那掌櫃的是外請的,東家其實是小唐氏的外當家,唐大管家。他們都不在京裡,產業上的事,都交給小唐氏夫婦了。
賣名家字畫還有印石、古籍什麼的。他自己滿意的畫作不多,於是只是把自己的畫一次投一張,插在名家字畫之中,試試水。
新店開張,總得熱鬧兩天,當然看得多、買的少。本來這行裡就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反正都知道東家是那不差錢的主,所以上來這店裡走的就是高端路線,不是好玩意他們不賣。
當然他們最主要的任務是盯着東家的畫,看看有沒人喜歡,最高出到什麼價。到博古齋來當掌櫃的,眼睛也是那有尺寸的。知道是好東西,可是麻煩在不出名,畫太新。東家又不肯出來造勢,只讓默默地放在一塊兒,有人注意就說兩句,沒人問也不許張揚。
很快就有人問嫁了,以老八的意思本來就是問問行情罷了。掌櫃的自然也做不了主,總不能說,“您看着給!”真這樣,東家能活吃了自己。想了半天,“這不賣。”
他沒法不這麼說,當時大家都沒想到能有人問價,唐大管家一直以爲小主子只是好玩,人家是皇子,天家貴胄,怎麼能賣畫?所以他壓根也沒想過要賣主子爺的畫,於是只讓擺着,並不談及賣的話題來。
“爲什麼不賣?也有的是銀子!”那個人還軸了。估計人家只是看着不錯,其他的都標着挺貴的,看這個沒標價籤,於是估摸着能便宜點,於是便問了,結果還得了一個不賣的話來,這不是瞧不起人嗎?
“真不賣。”掌櫃的快哭了,您叫“爺”,後面那位“爺”不是更難纏嗎?忙讓人去請東家,自己哭喪着臉,跟人道歉。
於是那位軸大爺開始拍桌子砸椅子了,非要買了,人吶就是這樣,不能讓犯了脾氣,越是這樣,他反而越不能示弱了。況且邊上還有這麼些人,“爺”的面子以後往哪擺?
於是又引來一羣人圍觀,不圍觀不成啊,這不新鮮嗎,一般都是強買強賣,哪有給錢都不肯賣的?
中國人就這點好,就好管個閒事,顯得有修養,所以自然有那路人甲出來勸架了,問清了事情經過,路人甲看了看畫,也不是那懂畫的,但不好意思說,想着爭成這樣,只怕是絕世好畫了,於是問那軸大爺肯出多少錢,軸大爺拍出一張龍頭大票,真是財大氣粗。路人甲對比了一下邊上的名家名作也不過這個價錢了,想來是有富裕的,便好言勸着掌櫃:“千金難買心頭好,這位先生誠意十足,掌櫃再推辭,在下便要覺得您是故意拿喬了。”
“這位先生,小的真不是拿喬,這畫是東家受人所託,寄掛於此,東家並未給在下實際價格。萬望恕罪。”
“不賣你掛上幹嘛?”軸大爺不幹了。
“看您說的,牆上還掛着拂塵呢,您買嗎?”唐大管家終於到了,他已經看了一會兒,主要是看看周圍有熟人不,萬一碰上數字爺們,他幾個屁股也不夠人踢的。看着沒人,放心的慢慢的出來。
“東家!”掌櫃的撲了過來,就跟找到了組織一樣,眼淚就在眼睛裡轉,讓周圍的人民羣衆都羣情激奮起來,有這樣欺侮人的嗎?看把人掌櫃都嚇哭了。
唐大管家很有派頭的拍拍掌櫃的,自己坐在條案邊上的太師椅上,慢條斯理的說道,“不瞞您說,這畫是不賣,就算賣,您這點銀子也不夠。”
“你這兒的唐寅不也只一千二百兩嗎?”
“唐寅當然只值一千二百兩。”唐大呵呵一笑,他知道唐寅是誰啊!白了軸大爺一眼,看向那幅《萬馬奔騰圖》,“看清楚了,這畫可是萬歲爺都說好的,說氣魄大過八大山人的。你拿這畫跟那唐寅比?”
唐大管家那眼神是恨不得扇他兩嘴巴子的樣子。
“這萬馬堂主是誰啊?你吹牛吧!”軸大爺有點怯場了,看唐大是旗人的打扮,不自覺中氣勢就下來了。
“甭管是誰,您若真喜歡,我這兒還有一幅,不過馬少點,就一匹,那龍頭票子也就勉強夠了。”唐大也不想鬧太大,這傻子想當然地以爲,馬多就更值錢點。不過也是,唐代有個畫家是按馬蹄子收錢,一個蹄子多少錢,有一次畫了個臥馬,沒蹄子,人家不給那匹臥馬的錢,氣的那位直跳腳。問題是,老八能跟那位比嗎?
掌櫃的從後面拿了一幅獨馬,青青草原之上小馬悠閒的舔着自己的後蹄子,很有閒趣之美,其實兩幅畫已經上說,這幅畫更容易博得好感,老八是很擅長抓住細節的,他畫的小品很得夏茉的喜愛的。
“這幅好!”連路人甲都讚歎起來。
軸大爺不好意思再鬧了,雖然覺得一張大票結果只換了一張小馬駒子,心裡滴血啊。但鬧到這份上,誰還能說啥,讓人包了就走了。唐大還心疼呢,無奈的搖搖頭,小心的把《萬馬奔騰》單獨掛一面牆上,邊上貼上條子,此畫不賣!
收了龍頭票子,回家給老八寫信,彙報今天發生的事,順便把自己的形象無比的高大了一把,當然無限悲痛的告訴老八,“今天把小馬駒賣了,不賣受不了場,看熱鬧的太多,怕萬一被御史看到了,給爺惹麻煩……最後無比無比的羞愧的說,只賣了一千兩!”
老八接到厚厚的一封信已經是半月之後的事了,他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寫這麼多,一張張的看過,笑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啊,把蘇麻和夏茉都驚到了,也懶得問,抽出信來自己看,看完了,夏茉也噴了。
“你確定這不是奶公跟掌櫃他們合演的一齣戲來誆人的?”夏茉笑完了,跟蘇麻說了一下,馬上想到,這不是現代典型的詐騙手法之一嗎?先說不賣,再有人來勸架,再出說話能算話的,再一忽悠,用另一幅以次充好,騙人買了。
“你看樣子像嗎?唐大根本就沒想過爺是真的想賣畫,他自己又不懂畫,怎麼可能想出這招來?不過是以巧趕巧了。我這就回信給他,順便再帶幾幅回去,《萬馬奔騰》就不賣了,留下做個鎮店之寶。其他的,倒是可以慢慢的往外放。”
“你不怕皇阿瑪知道?”
“怕啥,爺我一不偷二不搶的,憑本事賺錢,誰敢說爺個不是,也打得他一家滿地找牙。”老八牛皮哄哄的進書房寫信去了。
夏茉笑着搖頭,想想,“抱琴,你收拾一下,把要送到京裡的年禮清理出來,我再給奶嬤寫封信,讓她把莊子裡收成分送到各家去,反正我和爺都不在,讓幾位姨奶奶都回孃家過年。”
“那要人跟車嗎?”
“你們想回去看看嗎,若是想回去跟孃老子過年就跟車回去,若不想,就由侍衛押回就好了。”
四婢對視一眼,搖搖頭,也不是不想孃老子,只是到了這兒,天高皇帝遠的,也沒那麼些事兒,倒是難得的自在。
“也不能讓孃老子說你們忘了他們,挑些莊子裡送的稀罕物包上貼上籤紙,也算是你們孝敬了。有一條,別放銀子,說不清楚。真要往回帶銀子,我寫信給奶嬤從京裡賬上支就好了,你們寫上數目,放在包裡,讓孃老子們有個數就成了。”
“謝主子!”四婢笑逐顏開,這麼小出來幹活,說白了也就圖幾個活錢,現在主子開了口,也省得他們擔心路上有什麼閃失了。四人歡天喜地的出去收拾了。
“倒是越來越有當家的風範了。”蘇麻笑了笑。
“出師了嗎?”
“現在蘇嬤知道了,你是根本就沒入門。也不想入門,也行,這麼跟着八爺,糊塗的過日子也提供好。”蘇麻笑着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