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換上鞋子,向客廳裡面走去,茶几上擺着喝了一半的紅酒和一個反倒的玻璃杯,桃紅色的酒漿浸透了桌布,幾個蘋果滾到了沙發底下旁邊還有一雙拖鞋和一件華麗的西裝。
她在客廳環顧了一圈,沒有看見靳之堯在哪。
正準備去樓上的房間看看,卻聽見一聲低沉的呻吟從陽臺傳來。
她心裡震了一下,彷彿撞響了一口大鐘似的,嗡嗡發顫,她趕忙換了個方向,向陽臺走去。
果然,老遠便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陽臺上,穿着一件真絲的睡袍,垂到膝蓋,膝蓋以下便裸露在外面,腳上也沒有穿鞋。
他如同一尊巨大的塑像一般,沉沉穩穩的站在清麗的月光之中,一股白煙從他面前升騰起來,隱約能夠看見他彎曲的手肘前面有一點火紅的光點,如同矗立在埃及海岸的亞歷山大燈塔一般,雄偉而且讓人安心。
看起來他沒什麼事啊!
唐風月咬了咬嘴脣,心倏而落回了肚子裡,轉而憤憤不已起來,這個男人什麼時候也學會耍這些小心眼了?
她驀然停住了腳步,轉身欲走。
但是陽臺上的男人已經聽見了客廳裡的響動,他猛然間轉過了身來,漆黑的瞳孔霍然瞪大,裡面的冰雪在頃刻間化作了流水,彷彿從遙遠天際長途跋涉來的星光,疲憊中又帶着欣然的安慰,閃爍着傾吐着他壓抑滿腔的深情。
“風月?”他的含含糊糊的喊了一聲,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沒有了那種凌人其上的氣勢。
唐風月腳步一頓,心裡竟然有些軟軟癢癢的,一種神奇的感情在胸腔裡升騰起來,迫使她轉過身去,再次望向了靳之堯。
靳之堯微微昂着頭,直視着她的臉,右手微微垂在身側,指腹間夾着一直冒着紅光菸蒂,左手扶在欄杆上,身體不像平時那麼挺直。
他什麼都沒有再說,只是平靜的看着唐風月。
然而,唐風月卻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她剛想找點什麼話來說說,忽然靳之堯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夾在右手中的菸蒂打着旋兒向樓下落去。
靳之堯高大的身體如同一座將崩的玉山,毫無預兆的便向前方倒了下去。
唐風月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身體比思想反應還要快些,下意識之間已經疾步衝到了靳之堯身前,雙臂一展,將他向前傾倒的身體接在了懷中。
“你發燒了?”下一刻,唐風月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緊張,她伸出手,探了探靳之堯的額頭,問道。
靳之堯卻沒有回答,他的頭輕輕擱在唐風月的肩膀上,雙手卻努力撐在了後面的欄杆上,沒有把重量完全壓在唐風月的身體上,粗重的喘息聲不停地在唐風月耳邊響起,讓她的心臟沒來由的一陣一陣的抽緊。
“靳之堯,你感冒了不去看醫生,自己呆在這裡幹什麼?”她又急又氣的再次問道。
“現在,不是時候!”伴着喘息聲,靳之堯的聲音低低的響了起來,緩慢微弱,卻不容置疑,“靳氏和臨天的事情還有很多需要我親自出面,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說我生病了!”
“況且!只是小感冒而已!”他站直了身子,輕輕推開唐風月,踉踉蹌蹌的向客廳走去。
唐風月看着他赤腳踩在地上,心裡覺得自己都跟着涼了起來,她氣呼呼的轉身跟了進去,想了想,穿過客廳,拉開靠裡的抽屜!
幸好,藥品的位置沒有變過。
她翻出了感冒藥和退燒藥,又走到飲水機旁邊倒了一杯溫水,扭頭一看,靳之堯已經淡然的坐在沙發上,伸手在茶几盒裡摸索了幾下,拿出一包新的香菸來。
“靳之堯,吃藥!”唐風月心中更怒了,她走到靳之堯身邊,將水杯往桌上一放,伸手拿掉了他叼在嘴裡的香菸,重重的說道。
“風月——”靳之堯沒有反抗她拿走香菸,也沒有接受她遞過去的感冒藥,他擡起漆黑的眼眸,深深的看着唐風月,薄脣微啓,“你能來真的太好了!”
唐風月剛要說話,那粗壯的胳膊已經如閃電一般抓住了她的手腕,一用力,將她拽進了沙發當中,“你,想過我嗎?”靳之堯輕輕的問道,嘴吐出的溫軟氣體中帶着些許紅酒的味道。
唐風月勃然大怒,甩手就想把他甩開,可是他卻十分的執着,即使是眼中的光越來越散,也沒有放棄剛纔的問題,“風月,你想過我嗎?”
“沒有!”唐風月憤怒的想要將他推開,但是觸到他滾燙的身體又忍不住收回半分力道。
“沒有?”靳之堯的動作頓了頓,唐風月本以爲他會就此放開,但猝不及防間,靳之堯卻一挺身,直接將她撲倒在了沙發上,“風月,你真的沒有想過我嗎?”
“沒有!”
一股灼熱滾燙的觸感通過脣部直衝大腦中樞,唐風月瞪大了眼睛,可客廳裡沒有開燈,她根本看不清靳之堯的表情,只覺得他素來靈巧的舌尖此時有些僵硬,舌頭在口腔內橫衝直撞,毫無往日的頭緒,片刻之後他便鬆開了唐風月的雙脣。
粗重的喘息聲在黑暗中更加清晰,唐風月甚至能夠感到他努力撐起自己身體的那條支撐胳膊,都發出了些許的顫抖,看樣子強吻也是個力氣活啊!
唐風月還沒來得及鄙視自己,竟然在這種時刻還會想這些奇怪的事情。
靳之堯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風月,你想過我沒!”
唐風月心中暗怒,還以爲這傢伙好些了呢,沒想到兩句話不到,又從詢問變成了質問,她咬了咬嘴脣,剛纔的炙熱還未消退,“沒有!”她斬釘截鐵的答道。
立刻,剛纔那種灼熱的觸感再次觸上了脣尖,唐風月竟然沒有升起反抗的念頭,心中只覺得有些好笑,果然,男人不管長到多大,本質都是個孩子嗎?
果然,這個吻結束得也很快,靳之堯繼續問道,“風月,你說你想過我!”
唐風月無語極了,她沉默了一下,沒有急着反駁,靳之堯也一直撐着身體看着她,胸膛劇烈的起伏着,牙關咬得緊緊地,臉部的線條繃得筆直。
唐風月嘆了口氣,伸手在茶几上摸索了幾下,摸到了那個水杯,她伸手將杯子杵到了靳之堯面前,語氣第一次嚴厲了起來,“先吃藥!”她說道。
靳之堯喘了兩聲,卻沒有反抗,他從唐風月身上爬了下去,接過杯子和藥,一仰頭,一飲而盡,然後默默的將杯子放回了桌上。
唐風月也趁機坐了起來,她猶豫了一下,再次伸手探了探靳之堯的額頭,比起剛纔還要燙人
了幾分,她咬了咬牙,決定先把他送回房間去。
唐風月這樣身材的女子,要架起一個高大的男人的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幸好靳之堯還算配合,他自己伸腳穿上了拖鞋,然後撐着沙發靠背站了起來,在唐風月的幫助下慢慢向樓梯走去。
一開始,靳之堯的身體還有些顫抖,伴着一陣陣劇烈的咳嗽,他高大的身體不自覺的向前彎曲,大概有一半多的重量是壓在唐風月身上的。
但是走到樓梯前面時,他卻似乎已經用他那強悍不已的意志力抑制住了體內的不適,唐風月只感覺身上一輕,再看時,靳之堯已經伸手抓住樓梯扶手,一用力,咬牙掙扎着離開了自己,一個人努力往上走了起來。
唐風月心裡一蕩,望着他隱含痛苦的英俊側臉,心裡升起一絲異樣,這算是她第一次真正照顧靳之堯,在過去很多年裡,她從來沒有想過,爲什麼一旦有商圈裡的集會,那時候還是男孩的靳之堯就會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獨自散步。
唐家不是大家,但是從小到大,連江城最霸道的世家公子也沒有人膽敢欺負過自己,難道他從那個時候就在默默的保護我嗎?
唐風月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暗罵自己想得太多,靳之堯已經走到了樓梯最上面,他撐在欄杆上面喘着粗氣。
唐風月趕緊追了上去,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費力的支撐起他高大的身體。
“風月,你知道嗎?”靳之堯忽然開口,語氣中竟然帶着些許的欣喜,“這大半年以來,我每天都能看見你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還能聽見你的聲音……”
他停頓了一下,唐風月卻心裡一驚,他莫不是燒糊塗了嗎?
靳之堯繼續說道,“可是……每次一睜眼,又只有白花花的天花板,枕頭旁邊也空空的,只有我一個人!”
“我只能不停的工作,工作,工作……到累得不行了就去睡覺,睡着了,又能見到你了!你不知道,只有睡覺的時候,我最快樂!”
“現在好了,終於熬到生病了,你——也終於真的來了!”
“能摸到,能觸到,不是夢裡的虛影!”
靳之堯輕輕推開唐風月扶她的手,粗礫的大掌撫上了她的臉頰。
唐風月看着他起伏的胸膛,感受着他手上傳來的炙熱溫度,心裡涌起了千波萬壑,她甚至有些想哭,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被深深的愛着,都是一件讓人心潮不平的事。
她有些奇怪,爲什麼直到今天自己才真正的願意直面他深愛着自己這件事呢?
不過,唐風月伸手撥開了靳之堯撫在自己臉上的手,她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這個男人!
或許,還是不愛吧!否則,爲什麼聽見這番告白,心中還是沒有升騰起那種在林微成面前有過的悸動呢?
她站在黑暗裡,聽着男人沉重的喘息,不停的權衡着自己矛盾的心。
靳之堯吃下去的退燒藥和感冒藥藥效都很迅速,讓人昏昏欲睡也是它的副作用之一,站立着的靳之堯,雙眼已經越來越朦朧,身體搖擺的幅度也越來越大,他不過是憑藉強悍的意志力死撐着而已。
唐風月沒有時間再考慮自己的疑惑,她趕緊扶住靳之堯,往屋裡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