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夜黑風高殺人時
黑月礁。
張正在九陰石上吐納結束，擡頭看着天空陰沉的烏雲。
“算算時間，快到朔日了。”
跳下石臺，他去跟靈煞宗的同伴換班交接。
可還沒走到烽火臺，忽然天空雲層疾馳一道紫電。
沒等張正反應，一層淡薄、虛幻的蓮紋琉璃罩迅速張開。
色彩斑斕，變幻莫測，蓮罩瞬間把整座黑月礁地界包裹。
“敵襲？”
張正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仙道那邊又打回來了？可前線已推進至獅王嶺，他們怎麼可能選擇這個時間攻擊黑月礁？從海上——
他目光剛瞥向海口，突然脖頸一涼，視界倒轉。
撲通！
腦袋直接落地。
於小磊看也不看地上屍首，御劍迅速殺向不遠處的另一個魔修。
“敵襲，敵襲，快拉警報！”那修士高聲呼喊，可黑月礁內靜寂無聲，沒有任何一點聲響發出。
絕音之術？
覆蓋整座黑月礁的道法？
來人不是築基修士——是金丹修士打頭嗎？
修士心中發寒，眼睜睜看着於小磊的劍光罩下……
黑月礁計魔道修士五十三人。築基九層一人，築基八層五人，餘者俱爲三四層修爲。
於小磊、鍾離子涵、龍道人、伏衡華、東墨陽五人合力突襲。
非但沒有讓對方把警報拉響，甚至在整個黑月礁易主後，外界也未曾發覺半點異常。
空中的蓮紋光罩徐徐飄蕩，衡華以袖遮掩口鼻，另一隻手不斷扇動羽扇，無數蓮花飄蕩流轉，淨化黑月礁內的陰月魔煞。
很快，鍾離子涵四人聚過來。
鍾離子涵：“都解決了，讓他們進來吧。”
衡華點頭，對白龍船傳訊。很快，隱匿在海上的四艘龍船悄悄航至黑月礁。
伏蓬明剛要下船，突然臉色一變，趕緊縮回去。
“嘔——”
他臉色發白，阻止後面幾個打算下船的人。
“魔氣太重，你們小心點！”
“對方以魔煞污染土地，我們不是早就知道了？”
洪昌乙不以爲意。
之所以只讓伏衡華等五人去偷襲，就是因爲黑月礁瀰漫魔煞，對仙家真元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污染場。
可他一隻腳跨出去，臉色陡然一變。五色霞光在身邊流轉，他右手垂下，一朵虛幻的蓮花冉冉升起，淨化身邊的魔氣。
田道人見狀，往自己身上貼了幾道符籙，避開魔氣侵染。
宇文春秋跳下地，迅速施法在腳下升騰祥雲，他站在雲端往下看。
“好傢伙！這些魔道修士夠狠的！這是生祭多少生靈，才把魔氣侵染到每一寸土壤。”
在黑月礁的土地上，每一石，每一砂都被魔氣侵染。在這裡種植的作物、生靈，生來攜帶魔氣，與仙家修士犯衝。
“這就是南洲的戰鬥方式。他們爭奪的，就是土地。以魔氣、真元侵染，構成契合自身的主場領域。”
于丹青沉聲道：“你們下來時各自防備，別被魔氣侵蝕了。”
“是。”
“明白。”
衆人小心從四龍船下來，然後按照不久前的安排，各自開始檢查土壤、測算天地元氣，安插遮掩天機的陣旗……
衆人忙碌時，于丹青走到伏衡華等人身邊。
聽伏衡華對鍾離子涵道：“幸好我們這次來，帶着不少靈膳師。回頭告知大家，一日三餐定時食用，確保自身真元不被魔煞污染。”
“哎——在這種地界，我們恐怕很難從外界吸收元氣了。”
龍道人嘗試吐納大氣中的靈氣。
可靈氣早已被魔煞侵染。
他轉化真元的效率很低，比往日慢了三成。
“所以，我們需要用大量的丹藥、靈膳來補充法力消耗——靈膳不會產生藥性，是最佳選擇。”
東墨陽擔憂問：“可船上的食物足用嗎？”
“支撐半年沒問題。而在這段時間，我們可以利用南洲的靈脈培植新的食材。別擔心，我設計四座龍船時，早就考慮過這些。”
伏衡華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土地，默默沉思。
雖曾經與楊岱交流過，可真正踏入黑月礁，伏衡華才明白“神洲正統”“主場優勢”意味着什麼。
在東萊，受萬千修士吞吶真元的影響，整個大洲的元氣屬性偏向於仙道。他們呼吸之間，空氣倍感清新。
而在南閆福洲的魔道領域，哪怕呼吸一口空氣，嗓子都會有火燒般的痛感。
“難怪白凰閣下讓我們在外海多待幾日，調整之後再來登陸。”
“可我們沒有時間啊。”
衡華一邊說話，一邊用扇子作法，壓制黑月礁五十三道魂靈返還星天。
南閆福洲上空，亦有魂海星天。
南洲生靈死後，魂魄飛上星天，開始下一度輪迴。倘若這五十三道魂靈飛上星天，那麼靈煞宗必有感應，明白黑月礁出事。
因此，伏衡華強拘魂魄，以作遮掩。
他對衆人道：“咱們如果不快速從外海過來，真等南洲天道把我們接納，反而麻煩。”
遊歷修行與伏魔突擊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行爲模式。
如果他們一行只爲輕鬆出行，遊歷南洲。按照白凰提醒，在外海多停留幾日。讓自身氣機和南洲天地法則交流，讓自身融入南洲天機，自然無妨。那時，赤淵道派的高人感應天機，明白他們自東萊而來，說不定還會派人接引。
可既然要突襲，那就不能讓自身暴露。趁着初來乍到，南洲天道尚不曾記錄衆人，他們身上天機混淆，是突襲、遊擊的最佳掩護。
所以，完成四龍船的升級改造後，衆人馬不停蹄，按照伏衡華的地圖以及金靈玄蟒的情報，火速趕到黑月礁。
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據這個已落入魔道之手的據點。
按伏衡華的想法，借用這些魔修的身份，幫一行人遮掩天機。讓他們一行從南洲天道中隱去，魔道高手算不到他們這些“變數”，從而增加安全性。如果能維繫一兩年的狀態，他們就可以從容佈置，輕鬆遊走在魔道陣地搞破壞。
“曦月。”
伏衡華招呼張曦月道：“按照我教你的，把這些屍體都變化了。”
“好。”
張曦月從花籃取出一隻紅色鮮花。
輕輕一吹，花瓣在漆黑的土地飄蕩。
五十三具屍體被花瓣觸及，自發變成一棵棵銀色魂木。
陰魂木。
鎖魂咒。
于丹青一言不發，看着伏衡華把拘禁的五十三道魂靈重新鎖在一顆顆大樹內。
如此一來，張正等人陷入非生非死的模糊狀態。
死亡，魂靈必當歸入星天。可魂靈留在樹木軀殼內，樹木從大地吸收生氣，依舊爲魂魄提供養分，這是另一種生命的形態。
而如果認知爲生，可作爲“人”的五十三個魔修，已全數不在。他們的生命印記，此刻已成“樹木”。
看着伏衡華和張曦月的合作，于丹青沉默不語。
他努力回憶東萊修真界簽訂的好幾版禁術名單和禁令條規。
鎖魂……如果配合後續的折磨魂魄，以魂魄煉寶，屬於禁忌。可如果只是將魂魄拘禁，並在一顆顆大樹下面佈置“淨化陣”，用來淨化魔魂，恢復純淨的星魂本相。
反而是善舉。
將人體改造爲樹，也算是犯忌諱的。可對象是魔修，如果視作懲罰，倒也不算太過分。
張曦月按伏衡華指揮，把五十三顆魂木栽在一起。
“接下來交給我吧。”天乙宗的符詩詩過來，將這些按照特定位置排列的樹，構成一座“金燈陣”。
此乃天乙宗秘傳“北辰金燈淨魂法”的陣法版。
叮——
銀色的樹林中傳出一聲聲清幽的引魂之音。
虛幻的金燈法相在魂林若隱若現。
“可以了。如果不出意外，可以在十年內完成魔魂淨化。”
魔魂，是魔氣侵染的魂魄。這樣的魂魄迴歸星天，來世再降生時，有大概率能繼續修煉魔功。
在仙道修士眼裡，魔氣染魂是一個很不妙的結局。
可在南洲魔道修士看來，以魔魂狀態死亡，來世繼續修煉魔功，卻是一個難得的機緣。相反，被淨化魔魂，甚至沾染仙道真元而死，來生和仙道有緣，纔是最爲悽慘的下場。
伏衡華等人不在意這些修士未來會不會投入南洲仙道。他們只是用金燈淨魂法洗去魔氣，讓其以最乾淨中立的星魂姿態迴天，徹底了斷今生。
至於來世，那就全看自身機緣了。
于丹青反覆思考。
伏衡華此舉放在東萊修真界也算不上過分，反倒是仙家善舉。
“算了，非常時間行非常之事。在這種關頭，有些東西暫且不計較了。”
他走過去，將衆人在船上書寫的生辰八字符準備好，一一埋在魂林之下。
“替代術，還是伱來吧。”
“可以。”衡華揮動羽扇，向前邁出兩步，口中唸唸有詞。
天空中的星華如疾雨落入魂林。
每顆魂木樹冠締結一顆人形的白色果實，宛如一個個盤膝打坐的小嬰兒，十分可愛。
“替命立法，瞞天轉星——”
伴隨羽扇重重一扇，靈風拂過魂林，將一顆顆“嬰兒果”沒入樹根。
詭異的孩童嬉笑聲在樹林響起，看得於丹青頻頻皺眉。
行吧，不是魔道，是五陰樓的“五鬼迷魂陣法”。這算是給魂林做一個防備，避免我們的生辰魂符被魔道修士發現。
不過這小子學的東西，過於雜亂了。
……
在黑月礁各處檢查探索的東萊修士們，冥冥中感覺自己身體周圍覆蓋一層朦朧的氣機。
這層氣機模糊他們本身的存在，讓他們替換張正等人在南洲天道內的記錄。
萬里之外的靈煞宗，魂燈堂的幾位看守弟子默默關注着眼前的千盞燈林。燈火依舊，璀璨明耀，沒有半點異常。
“行了。”衡華施展咒法後，伸了個懶腰，“我先上船歇息，等你們把考察結果送過來，我再來推演。”
“嗯，你們幾個先回去歇息吧。”于丹青和伏衡華、鍾離子涵等人交班。
他留在地上指揮其他人，讓衡華幾人回龍船休息。
船上依舊留着一部分人。
雲夢音走過來，低聲與龍道人說話。
“所以，那位沒有跟外界聯絡？”
雲夢音搖頭：“看不到任何異常。”
“那就繼續盯着吧——”龍道人說完，又忍不住道，“你看，你們亂施好心，如今給我們弄了多大一個麻煩？”
金靈玄蟒告知他們情報後，龍道人等人再去尋康翟羽問話。
但康翟羽彷彿根本不清楚南洲大魔劫，他自稱在外海修行，沒有聽聞南洲如今的變故。而在詢問他在外海的修行地時，他也支支吾吾，自稱慌亂逃離時，已記不得方向。
對此，龍道人等心中戒備，認爲康翟羽另有隱情，特意留雲夢音在船上看守。
爲此牽制一個金丹級戰力，還讓紫龍船冒出一個不定時的隱患，龍道人自然不滿。
“無妨，那人瞧着沒什麼惡意。咱們也都推算過，不會對咱們造成麻煩。”衡華笑着安撫道。
東墨陽瞥見傅玄星和於林山蹲在船尾，走過去問話。
“你倆這是做什麼？”
“我們在研究，能不能製作法器，把魔氣轉化爲仙家真元？”
傅玄星指着二人眼前的太極圖陣說：“仙魔本爲陰陽體，只要能將魔氣淨化爲仙靈之氣，我們在南洲行事，就方便多了。”
可東墨陽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變。
仙魔本爲陰陽體，不假。
可在如今的玄微派，對他們這樣的宋春秋弟子而言，可謂禁忌。
這是恆元真人研究的陰陽之理。爲此，他老人家都快入魔了！
“玄星——你們先別研究這個。我讓你們研究的‘天玄道臺’，你們準備如何了？”
衡華的聲音遙遙從前面傳來，東墨陽暫時壓下心中的不悅，看向傅玄星。
傅玄星也明白，自己所爲步上師祖老路，惹大師兄不高興。他趕緊拉上師兄於林山，急匆匆跑到伏衡華那邊。
“已經有眉目了。於前輩幫我們設計陣盤，再加上六哥你告訴我的那個道術。我們可以在四龍船搭建一個小型天玄道臺。”
天玄道臺，是東萊神洲的優勢。
伏衡華打算在南洲搞突襲，自然不會放過如此便利的情報交流平臺。
傅玄星拿出自己等人設計的圖紙，又補充道：“我們還跟於前輩研究，不借用我們手中的鏡子。而是另外搭建一套‘虛界中樞’，並且構建一個乾坤界，以作爲……”
衡華眼睛一亮：“我的太極寶界？”
“對。我們構建一個乾坤界，在乾坤界內構建天玄中樞。在各自持有一枚子戒，既可通過‘虛界中樞’交流情報，也能利用乾坤界中轉物品。”
在南洲，大家就是一個整體。
雖然各自修爲戰力高絕，分開了也能自保。但集合在一起行事，能發揮更強大的效果。
爲此，必須設法凝聚向心力。
于丹青特意冥思苦想，把自己前世諸多煉器技巧都拿出來，爲衆人打造一個專用的，集合倉庫、交流等功能爲一體的乾坤福地，就是希望把大家牢牢綁在四龍船上，不會發生內鬥等事件。
有一位明白事理的前輩跟着，果然省心啊。
伏衡華心中暗道。
他當然明白于丹青這樣做的妙處。
本來，如果沒有于丹青如此安排，他在不久後也會跟龍道人、鍾離子涵等人找機會商談。但他的身份到底尷尬，和幾個同輩，且年紀比自己大，宗門背景比自己雄厚的人商談，他的話語權顯然不高。
“衡華——”
這時，伏桐君的傳音蠱蹦到伏衡華肩頭。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