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淵一衆離開後,伏衡華慢悠悠與兄長品茶。
伏玄戈笑道:“你小子如此胡鬧,等回去後真該跟叔祖說說,讓他老人家罰你。折騰一羣劫仙——這程度該上風華玉尺吧?”
“胡鬧?怎麼胡鬧了?我這分明是傳道解惑,積累德運。”
衡華振振有詞道:“點出赤淵道果,引赤淵一脈走上大道正途,冥冥中道德之氣加身,對我避劫成道大有益處。須知,赤淵道派不比東萊各宗門,這可是統治右大陸,有萬萬裡浩土的超大勢力。
“對赤淵道派結下點道之恩,這人情價值可大了。未來伏家如果出事,說不得還能請動幾位劫仙出手增援呢。”
伏玄戈放下茶托,低頭想了一會兒。
“道德之氣避劫,我清楚。賣赤淵人情,我也能理解。但我總覺得,你此舉似乎另有目的?”
衡華眨眼:“目的?”
他搖頭道:“就這倆心思,哪還有其他想法?真要說,應該就是興致來了,打算看一看赤淵道派的氣量吧。”
他在太清峰下所講,是自己參悟的“太玄天書”。如果赤淵有弟子另闢蹊徑,的確可以走通陰陽道,甚至可以拋開山法,走上太玄道統。
但他也沒說謊,“嶽神道果”絕對離不開陰陽清濁法度。想要走通赤淵根本道法,根本脫不開陰陽五行之道。畢竟,這是宇宙運行的基石大道。
那麼,接下來就可以坐在觀衆席,看一看赤淵道派這個門閥林立的超大勢力,到底會如何對待“太玄天書”?
“他們容許讓陰陽道統在南洲傳承也好,不容許也罷,我都不在乎。對我,這有什麼損傷?我的根本大道是造化,又不是陰陽?”
倘若赤淵容許太玄道統傳播,伏衡華可以高坐觀衆席,看一場全新的赤淵、太玄打架。
如果不樂意傳承,把太玄道法束之高閣,對伏衡華又有什麼損失?他又不是太玄弟子,不在乎。
而如果赤淵打算吸收部分“陰陽道法”,轉化爲自身山法陰陽體系,伏衡華也可旁觀學習,從而增進補充到自己的修行體系。
總之,伏衡華隨手扔出一個裹着劇毒的大禮包。赤淵如何做,他都不吃虧。
高臺看戲也可,無疾而終也可,虛心學習也可,他反正不會輸。
“所以,你真就是隨性而爲,順手落了一枚棋?”
唯一所做的,就是從伏玄戈收集的資料情報中抽出雙燕峰主公孫清阿那一頁,讓伏玄戈特意去請人。
衡華微微一笑,端起茶杯遮掩神情。
“總之,選擇權在赤淵,我們只管看戲就好。其實我挺想看一看,當初赤淵在太玄大勢下艱難崛起。如今太玄道統會不會得到許可,又能否在赤淵大勢之下逐步奪回第一?”
……
卜玄等人回到神元大殿。
卜玄、王鶴等人盯着大殿中央,單靈慶領着包括田師善、凌元徵在內,一衆傳功長老正合力參演“嶽神天柱”。
三個時辰後,單靈慶滿頭大汗地走上前道:“可以確信,伏衡華沒說假話。嶽神擎天,鎮壓清濁,的確可以從陰陽法入門。而且——對師尊和太師叔都大有裨益。”
那兩位仙人除卻赤淵興衰外,唯一在乎的便是自身道途。
但“嶽神道果”前路渺茫,他們除卻日復一日吐納法力,讓自身本命仙山逐步增長外,也沒其他好辦法。
索性赤淵道法從初祖開始,便最注重腳踏實地。自己煉成的法力,總不會背叛你。
“這倒是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師兄,我們難不成真要研究‘太玄天書’嗎?”王鶴滿臉不爽,“吸收己用,或許真能研究‘嶽神道果’。但如果反噬了呢?那可是太玄宗?”
太玄宗的道統生命力有多強,他們當年是有目共睹。
東萊多少門派從太玄宗分裂出來?
天下道統出太玄!
真讓太玄道統在南洲紮根,哪怕只是一枚種子。一千年後,兩千年後,誰敢保證太玄宗不會崛起,把赤淵大勢幹翻?
“條條仙路通大道。陰陽法,或許是參悟‘神山天柱’的手段,但未必是唯一。我們不是在研究‘五行山法’。大可通過五行道精研嘛——哪怕側面借用造化大道呢?造化道果,難道不能走通‘天柱’?不能演化“開天神”?”
單靈慶沉吟道:“伏衡華以五行演造化,此道絕對走得通。在天地萬物無不在造化之中,鎮壓天地的神山可以是陰陽之化。但也可以是造化所成——這思路也可以啊!”
他看向凌元徵、田師善等人。
衆長老再度開始推演,有前面的經驗,這次推演更加輕鬆。
一個時辰便確定,伏衡華的“造化天書”對自家也是補益。
王鶴滿意一笑:“說白了,天地萬道條條相連?幹嘛非要死抓着‘陰陽道法’?封了,封了吧。參悟嶽神,不一定需要借鑑太玄道統。”
單靈慶與卜玄對視,沉吟不語。
王鶴正要再度督促,可突然念頭一轉,想到自己出身,再看這倆人神情,心中不免冷笑兩聲,索性不再吭聲。
反正我不修煉“嶽神道果”,我尊的是初祖大赤法。但你們誰敢傳播太玄道法,那就別怪我下手狠辣了!
卜玄察覺身邊師弟的情緒變化,心中暗暗一嘆。
“伏衡華那小子,着實是給我家出了一個難題。”
他能揣摩明白伏衡華的態度。
對伏衡華而言,傳授“太玄道法”的確沒有太多陰謀,只是隨手而爲。
接下來,他可安心看戲。
赤淵內鬥頻繁,他正好瞧一瞧,道脈門閥之間的爭鬥能狠厲到什麼程度。
尊崇“初祖大赤法”的王鶴本着事不關己的態度,打算完全禁止太玄道法的傳播。
尊崇“嶽神一脈”的幾位劫仙,雖然明白道路諸多,太玄道法並非唯一可借鑑的證道法門,但也不願意完全把“太玄道法”摒棄於門外。可以適當研究、學習,然後通過雙燕峰一脈進行實證嘛!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還是可行的。甚至,可以再找伏衡華談一談,借閱《造化會元功》,我們彼此探討印證天書大道嘛。
因爲溫榮不在,尊崇“火師法”的其他道脈劫仙未曾表態。但卜玄可以預想,他們對太玄道法的態度,肯定也不會有多好。但溫榮和自己交情好,卜玄有把握說通溫榮和自己站在一邊。
“希望師弟早些脫劫,擊殺幽玄少君。不然我這邊,怕是麻煩就大了。“
……
懷着種種心思,第三日講道如期到來。
因爲“嶽神天柱”的驚世言論,這次來人更多,諸多道脈峰主幾乎全數到場。
可受到三千名額限制,那些第三次才趕來的高人們,被伏玄戈戰魂婉拒,美其名曰:“堂弟有言,法不可輕傳。三千名額,不可更改。”
於是,赤淵內鬥、權利傾軋的一面展現在伏家兄弟面前。
沒有座位,那就交易,就逼迫,就誘導……
有同峰師長利用強權,逼迫後輩弟子讓出席位,自動離開。
也有人通過丹藥、法寶,和原本持有座位的人進行交易。
還有一些精明的人,特意在昨夜指點修行。引得不少修士陷入閉關、悟道狀態,不得不空出位置。
“今日所來的人,金丹修士佔據多數啊。”
伏玄戈盯着聽道客入座,默默想到。
畢竟今日所講,是金丹大道。外門煉氣期弟子已全數退場。築基期的修士除卻東方長雲等幾個昨日築基的外門弟子,唯有楊丹這些築基的各峰嫡系弟子。
值得一提的,是雙燕峰如公孫清阿所言,滿峰弟子全數到場,連同那幾條阿貓阿狗都隨身攜帶來了。
公孫清阿更是設法交易到第一排的位置。坐在單靈慶、王鶴、凌元徵、金華夫人、王瑜、田師善六人之畔。
伏衡華對這個“第七人”不免多看了幾眼。
他留下三千蒲團,並在第一排安排七個蒲團的確別有深意。
造化之運行,通過自身對旁人授予造化,再通過造化對天地施加影響。最終反饋於自身,讓自己的力量得以影響一方天地。在東萊神洲,他通過靈劫洞宴會拉攏年輕一輩,造化靈機在十三水域流轉,間接增長自己的修爲與道行。
在南閆福洲,伏衡華故技重施。這三千蒲團座位,便是伏衡華造化之力的體現。他們未來修行有成,自有一份氣運回饋伏衡華。而前排七人更是如此,伏衡華對這七個位置注入的造化道力最多。
如果他們道果有成,伏衡華獲益也更大。
“道友,”公孫清阿鄭重其事道,“今日所講,有勞了。”
昨夜回去,他將“自家乃嶽神正統”之說告知。全峰上下弟子的精氣神徹底變了。
原本,他們一脈受到其他道脈打壓、歧視。哪怕有公孫清阿撐腰,行事也不免有些沒底氣。
他們一脈的理念是什麼?
研究太玄道法,參悟陰陽之理從而克之。
但搬入南洲千餘年,新生代弟子根本沒見過太玄道統的人。研究陰陽道法還有用嗎?
縱然公孫清阿才情過人,總結前人所留資料,生生創造一部“陰陽成仙”的山法地典,依舊弱人一頭。
赤淵各道脈,不缺地典。
心氣折損,道心有瑕,自然難以精進。
而修爲不能精進,如何讓其他各峰道脈的人看重?
自然更加輕蔑。
而在輕蔑之後,自信心折損,又陷入修爲滯礙的怪圈。
所以,雙燕峰弟子越來越少。公孫清阿爲他人道途着想,也不敢胡亂收徒招人。
但昨夜之後,雙燕峰弟子的精神面貌徹底變了。
原來我們纔是嶽神正統,是可以證道,復活二代祖師的一脈啊?
今日公孫清阿帶着所有人來,便是希望伏衡華出手,徹底爲雙燕峰一脈塑造道心,讓雙燕峰得以復興。
衡華坐在道臺上,稍作頷首。
當——
伴隨鐘聲響起,第三日講道開始。
依舊是“大赤書”開頭。
王鶴雖然生氣伏衡華胡鬧,把“太玄天書”搬來攪事。但在大赤道統上,依舊認可伏衡華的造詣。這位和凌師弟一樣持有“慧心”的扶風后裔,的確在演法一道別具天賦。
伏衡華的《太清大赤書》是古法金丹路數,伏衡華已真正完成金丹前三轉的編撰。他講解如何採練清靈,以太清玄光入丹成道。講述太清金丹如何運用,甚至連太清劍訣、太清丹道也涉獵不少。
“果然,從這個時候開始,逐漸和我們的《萬嶽大赤書》出現分歧。”
此刻分歧還不大,尚在各道脈的承認範圍內。但金丹演化道域,太清道域和山法言語的道域,已經出現微妙的不同。
“終於推演明白了。”凌元徵放下手中羅盤,暗暗舒了口氣。
“九氣玄明,運度三山,轉動五湖六川,至別山六脈……”臺上,伏衡華講解《太清大赤書》的運功技巧。
假的,統統都是假的。或者說,他本人也無法完全推演真正的“太清道法”。
凌元徵這三日,苦苦研究《太清大赤書》。他認爲,這本以太清氣爲核心的道書,從一開始就不需要“心山”,更不需要築基道山。
觀想“太清道主”,採九霄青雲煉太清氣,那纔是正道!
他目前已將正版《太清大赤書》推演出煉氣、築基兩大境界。
從始至終,就不需要“山”!
“是因爲他借鑑《萬嶽大赤書》推演大赤道果,未能擺脫我們山法的影響?亦或者主動將《太清大赤書》轉譯爲山法版,以換取我派認可?”
總之,凌元徵品鑑中,伏衡華的太清書味道不正,不是真正的太清道法。
若非凌元徵無法確定,加上他打算結交伏家,沒打算攪事搗亂。就憑昨夜伏衡華對自家師兄們一頓狂噴,他絕對要跳出來宣揚正版《太清書》,勢要與伏衡華打擂臺不可。
雖然那樣做的後果,回頭會被自家師兄們揍死。
伏衡華講述的,好歹是山法版本。至少前半部分如此,自家可以借鑑採納。而凌元徵推演翻譯的正版“太清書”,跟自家赤淵道派有半分關係嗎?
除了同尊“赤神”外,實質修行沒有半點借鑑性!
凌元徵暗忖:“真正的太清書在金丹道域,應該是一座虛無縹緲的道境,是天境,是空境。而他傳授的太清法門,因爲前期山法築基的緣故,是一座地上的‘太清福地’。山中清氣飄動,道韻盤結。這一點,和我們以本命仙山演化的山景道域很像。”
王鶴等人認爲的細微差別就在這裡。
衡華講解的“太清道法”,道域也是山景之態。唯有劫仙后,通過天劫一步步錘鍊,最終太清境化山爲天,成就一座漂浮於九霄中的清空。那時的太清境,既可視作本人的道果,也可視作一方仙界。
突然,凌元徵察覺伏衡華對他的方向微微一笑。
他發現我的小動作了?等等,他果然是故意的?
爲了討好赤淵道派和王師兄?
凌元徵想罷,主動把自己推演的道法銷燬。這法門傳出去,王師兄必然不喜。
“到底是慧心天賦,我家的最強傳承。”衡華對凌元徵察覺自己隱藏的道法,並不意外。
要是沒有這點天賦,憑什麼幫赤淵道派完善赤嶽籍?
不過“慧心”天賦如此玄妙,卻有某些廢物平白浪費,半點瞧不出層次。
再轉念一想,伏衡華不免牽掛自家第三位慧心族人。
那小子離家出走,至今生死未卜,到底跑哪裡去了?
本來,伏衡華還尋思那小子跑來南洲,可如今看來,似乎並不在此。
通天四洲若算上海域,疆域何止萬萬裡。他總不能連這都走出去了吧?
……
大赤書後,依舊是七十二地煞法。這次所講,是地煞術昇華天罡道法。
“擔山之法,可晉升挾山超海。”
“魘禱之術,可晉升釘頭七箭。”關於這一點,溫榮很有話說。
……
宋元、德豐與溫榮對坐。
“師弟感覺好些了?”
“雖然還是睏倦難消,但至少靈臺清明,可以想明白一些事。”
溫榮鄭重其事道:“幽玄那邊的咒殺手段,已貼合神通法度!師兄、師弟,你們也要小心。”
說罷,又有一陣倦意襲來。他連忙拿出咒術,暗中運轉“釘頭七箭法”的鎮靈法咒,壓制冥冥之中的魘禱魔法。
……
地煞七十二法可彼此結合,可單一晉升。
衡華親自上手,當着衆人的面將地煞法術一一演練神通符,並調動相對應的天罡神通。
鞭山移石、起死回生、挾山超海、補天浴日……
甚至他連赤淵道派的根本大神通“開山立嶽”,這個有數個天罡神通合成的複合大神通,都當衆演示了一遍。
卜玄雖早有預料,但看到場中一衆驚呆的門下,還是忍不住嘆氣:到底誰纔是赤淵道派的正統傳人?
初祖的大赤道果,二祖的嶽神道果,我家掌山一脈秘傳的“開山立嶽”。
再讓你折騰下去,要不你來當赤淵掌山吧?
果然,伏道友果然是參悟我派正統道法的人。
看到這一幕,公孫清阿心中更加篤定。
伏衡華所言的“神山天柱”道果無錯。唯有自家陰陽道法,纔是二代祖師的嫡傳道法。
“旁觀者清,伏道友依靠慧心天賦推演我家道法,比我們這些山中人更加明白啊。”
他默默傳音雙燕峰諸門人:在伏道友開講“太玄天書”時,全體刻錄玉簡。務必將講道內容留下,並進行多次備份。
他明白,太玄道法不容於其他道脈。
回頭,指不定這道法就成禁書了。
所以,必須多做準備。回頭還要跟師兄和師叔商討,看看能不能得真仙撐腰,容許雙燕峰繼續踐行陰陽之道。
……
衡華將太玄金丹法,依舊選擇截止於戌時。
講金丹篇九部,周遭有龍蛇纏繞、麒麟賀瑞、鳳凰比翼重重異象。空中華彩亂舞,盤結一枚枚先天赤文。
但在九部道書後,卜玄、王鶴等一羣劫仙迅速出手,將重重異象和大道顯化的道書抹消。
“可以了,道友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容許伏衡華講出來“太玄法”,已經是卜玄等人的極限。
在伏家兄弟返還星元殿後,諸位劫仙合力出手。
“收——”
不僅雙燕峰一脈,其他修士記錄的陰陽道法內容也全數收繳。
公孫清阿想要抵抗,可被一衆劫仙合力,他獨木難支,眼睜睜看着自己門下記錄的玉簡文字化爲烏有,只留下空白玉簡。
“你們——”
公孫清阿氣急反笑:“陰陽法乃嶽神正統,你們不容陰陽之道被我道所用。是不希望二代祖師的影響在我派增強嗎!”
他掏出山尺:“那就劃下道來,咱們好好論一論道法!”
“師伯無須動怒。陰陽道法的傳承慎之又慎,一切等師尊回來再做商議。反正伏道友就在太清峰,回頭再尋時間請教即可。”
“請教?說得好聽!”
法不可輕傳,你再去問,人家就樂意教嗎?
你當人家沒脾氣嗎!
想到這,公孫清阿越發怒急。
“師尊。”他身後,一位委屈的弟子拿着十幾個空白玉簡走上來。
“都沒了。”
是啊,都沒了。
雙燕峰被欺壓千年,你們看不到。
如今好不容易有翻盤機會,你們馬上掐滅。
什麼擔心太玄道宗崛起,你們就是看不得我雙燕峰一脈的好!
“老夫跟你們拼了!”
本命仙山升起,半陰半陽,更有一輪日頭懸掛東山。
“師伯,不可——”
王鶴等人一邊後退,一邊遣散門下。
“此刻正逢大魔劫,你這——不可啊!”
“師伯,稍安勿躁。有事,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大局爲重啊。”
叮——
天空忽有金光落入太清峰巔,衆人不覺一愣,公孫清阿默默放下山尺,眺望山巔星元殿。
“道德紫氣?”
“功德金光?”
劫仙們見識廣博,很快明白過來。
伏衡華爲赤淵講道三日,所傳大道意義深遠,已從赤淵道派分走不少氣運。
“師兄——”王鶴和幾位劫仙走過來。
“無妨。太清峰一脈爲赤淵道統,回頭請小友幫我們教導幾個門下即可。”
卜玄所指,乃昨日築基的東方長雲等。
他們這些外門弟子無權無勢,本來有不少道脈人士打壓,妄圖奪走他們的聽道席位。是卜玄暗中照拂,把那些人的壓迫擋住。
很簡單,讓這些人拜師伏衡華又如何?
只要他們所學的道法是山法,那就是赤淵門下!
無非赤淵諸峰再多一個太清峰罷了。
咔嚓——咔嚓——
講道臺下,那塊頑石再度發出聲響。
山巔星元殿內,有一道金光裹着五色彩霞罩落。
受道德紫氣、造化妙氣點化,頑石秉承太清峰氣數,終於孕育靈胎,當衆迸生精靈。
那是一個拇指大小的小人,是石中精靈。
他含着手指,蜷縮成一團,呼呼大睡。
看着這新生純潔的精靈,衆人間的火氣不免消散幾分。
公孫清阿見山巔垂下仙光,把這精靈捲走,也徹底冷靜下來。
“不管你們怎麼想,我雙燕峰一脈爲祖師嫡傳。神山天柱鎮清濁,就是咱們家的根本大道。有本事,你們把二代祖師取締了!”
說罷,他領着一衆門徒返還雙燕峰。
趁還記得,趕緊把腦子裡面的東西傳給門下。那一份玄之又玄的陰陽感悟,可是彌足珍貴的。
……
星元殿,伏衡華將“頑石精靈”交給伏玄戈照顧,自己便閉關悟道了。
爲人傳道,也是自我審視,整理自身學識的過程。
他點出“太清——大赤”,“嶽神——陰陽”等關係,但有一點卻不敢宣之於口。
太清赤神之法,也是陰陽至道!
將神洛天書捧在膝上,伏衡華閉目冥想,腦中觀想“太清道境”與“陰陽道圖”。
不知不覺間,二者開始融合。那陰陽道圖化作玄白二氣流轉至太清境中,最終入駐“大赤天”,成就“大赤天尊”。
“陰陽?大赤?此二者俱在太清之間啊。”
伏衡華修行百年,閱覽東萊諸多名門大派的珍藏典籍,又在南洲赤淵道派借閱不少古書。還有“魔典”這位“隨身老爺爺”的諮詢,衡華可以確信,此界無三清之道。
太清道神,並不存在於此界。
倒是三清氣同出玄清氣,作爲九霄清氣之一,已被這個宇宙的仙道高人解析。有不少修仙者修煉太清氣或者上清氣,只是沒有走到極致,未曾有人得以證道。
“道果先天而成,萬劫不磨。如果視作渾天一體的球體,那麼大赤天尊也好,陰陽道主也罷,實則是此無上道果的一個側面。”
正如條條仙路通達大道一樣,那諸多先天道果之間也有淵源。比如,太玄陰陽道果與赤淵嶽神道果皆兼具陰陽屬性。
而太清主居大赤天內,開八景宮。
又如何不是陰陽尊,太極主?
反過來,大赤天尊,爲何不能兼爲太清道主、陰陽仙尊?
只是這法門着實不貼合伏衡華的造化。
突然,伏衡華面色一紅,當即噴出一大口鮮血,手中神洛天書的靈性消散幾分。
若非道德紫氣護身,他怕是當場被冥冥之中的某種力量反噬。
擦拭嘴角,他擡頭望着天空。
太清峰上,隱隱有一道劫運氣機鎖定。
不得已,伏衡華散去神洛天書推演的部分秘要。
他無奈長嘆:“此道與我無緣,強推此法不僅要引動天劫,更與我的造化不合。”
但衡華還是按照事前所想,將自己這三日講道所悟,包括太清、陰陽、大赤等等道果構想,統統寫在鏡子裡,傳給遠在天目洲的“鏡友”。
畢竟前番得其之助,才逃脫一場魔厄,此事總要有些回報。
太清之道對自己無緣,但對那位修煉太極之道,煉成本命靈寶太極圖的朋友,卻是最佳的道。
……
天目洲,龜島仙山,校長室。
“不行!”紫袍男子豁然起身,狠狠一拍桌子。
他怒斥面前揹負仙劍的好友:
“我不許你這麼做,立刻把學生們叫回來!”
好友冷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與其留着妖靈封神,倒不如挖取內丹,增長學生們的修爲和戰力。”
“前一段我承認,不是我族,心思與我輩不同,需要提防。但天道慈悲,萬物同仁,提防不等同主動殺戮。異類只要肯心向正道,一心爲善,那就不該傷及無辜。別忘了,我們的學生中就有一條龍,一隻蓮花精。”
“那不一樣——”
“一樣。他們也是異類出身,但秉性純良,尊師重道,和同學們關係很好。你強領着一羣學生去殘殺無辜妖靈,讓他們如此作想?”
“可——”
“夠了。”
李樸一臉肅然,沉聲拒絕好友的建議。
“此事到此爲止。別忘了,我纔是校長。”
“你會後悔的!”
說完,劍仙摔門而去。
李樸惆悵一嘆:人多了,想法也多了,不好帶啊!
作爲仙道僅存的兩個頂尖戰力,能跟一羣巫神周旋,全靠自己二人。一次次生死互助,倒也稱得上至交。可在許多問題上,自己二人分歧很大。連帶學生們也彼此抱團,時常發生衝突。
叮——
架子上的鏡子亮起金光,李樸心中一動,將鏡子拿到手中。
伏衡華三日講道與諸多心得,密密麻麻羅列其上。
“太清道果?”
李樸沉思不語。
隨後,他翻看和赤淵道派相關的內容,不覺喃喃自語:“跟我們很像啊。”
赤淵道派從傳統宗門、法統的角度,並非一個合格的宗門。他們自家連“根本道果”都沒達成統一,內部道脈林立,宛如一個個小宗門。
但作爲數千年悠久傳承的宗門,對方能不明白這樣做的弊端?
打從二代祖師開始,赤淵道派逐步謀取“山歷”闡述權,一時之勢壓過太玄宗後,他們便跳出太玄宗衍生而來的“宗門體系”。
太玄宗衍生諸多宗門,讓那些別有理念的宗門脫離自立。這一點,赤淵道派不打算學習。
他們要做的,是建立一個同盟,一個仙界!
一個依託於神州大地,又與九霄諸仙界迥異的地上仙界。諸修居仙山而修行,各傳道統,卻共同維護這個“山盟仙界“的存在。
後者,便是天目洲的曾經。
天目洲不流行門派,原本是一個煉氣士開闢洞天福地,然後收幾個弟子。成道了,將洞天福地交給後輩,自己飛昇。失敗了,弟子繼承洞天福地,然後再度收幾個弟子。
李樸這邊建立學校,收集各煉氣士傳承,並將他們的洞府道場搬到玄龜背上。
這個樂土與赤嶽山脈很相似。沒有統一的祖師道果,而是以“師”的名義教育門下,並容許他們自行尋找道路。或繼承前人洞府、道統,或自行開闢洞府、道統。
“赤淵道派並行大赤、嶽神,沒有大統一的道果目標。道脈林立,理念混雜,與我等眼下相似。”
而解決辦法——
確立一尊統一,被大家認可的道神法相。
李樸目光放在“太清書”上。
既然大赤天尊、陰陽道主可以是“太清“的側面。
那麼,我們學校裡面的劍道、丹道,不也可以視作太清道果的側面?
“好友啊,多謝了。”
伏衡華送來的東西,恰好爲他解決學校內部矛盾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