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收到一封信,正是楚王來信。
福王和楚王不同,他不是新封的王爺,楚王是世襲的藩王,在諸王裡是數一數二的富庶之王。
來信很明確,楚王已經從某些渠道得到消息,說是朝廷將要對宗室下手!作爲藩王裡的代表,他認爲兩人應當帶頭做點什麼,不能任由朝廷那些官員宰割。
朱常洵拿着信,讀完之後,扔給了世子朱由菘,“早些時候幹什麼去,現在纔想起來,遲了,遲了啊!”
福王當然清楚的很,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的感受到來自朝廷咄咄逼人的壓力,他的權利都快讓泰昌弄沒了。
傻子都能看出來,下一步要對宗室下手。
奈何別人以爲能獨善其身,就想等着看別人笑話,現在倒好,笑話沒看成,一個個要把自己搭進去了。
官紳一體納糧的事情都有,當官的和鄉紳們都跑不了,作爲最有錢也是最不公開更加是官員們心頭一根刺的宗室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回信給楚王,就說,‘他們打我的時候,沒人管;他們削我俸祿的時候,沒人管;現在他們把刀伸向了別人,我也管不了!’”
“父王,不能啊!楚王都來了,咱們拼一拼還有機會。這是在行漢景帝劉啓之事啊!也不怕鬧出個七國之亂來?”
福王世子朱由菘喊道,他曾經還有着逐鹿天下的決心,現在看來就是想當個太平王爺都難。
“機會?有什麼機會啊,從你父王我出京的時候,就沒有機會了。你們也不看看,那些官員們什麼時候就準備這樣的陣容。再說,你都能看出來他這是要行漢景劉啓之事,難到還看不出來,他是要想成爲漢景那樣的人?”
嘶……
“竟然有如此野心……看來是讓他的後代出一個漢武啊!”朱由菘倒吸一口涼氣說到。
福王后來看明白,從萬曆彌留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想法。
畢竟論起文治武功,還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
可惜這些事情背後都是大量的花錢,萬曆初年有張居正,還能有大量的餘錢。
等到三大徵過後,朝廷就沒有多少餘糧,正是如此,萬曆開始拖欠宗室的俸祿,目前就是爲了削減宗室做準備。
遼東之戰大獲全勝,理論上是開展朝政整理的最佳時機。
如果當時萬曆沒有遭遇重創,他或許能看着宗室整理的事情完成。
可惜啊,老天自有安排。
此時萬曆沒能完成,只有把機會留給自己的兒子。
而在遼東之戰以後,京城周圍的軍隊,就是爲一件件變革做準備。
現在幾乎全部精銳的戰士都在泰昌直接統治下,想要拿到這樣軍隊的指揮權,想都不要想。
楚王等人現在才反應過來,福王卻更加清楚的認識到,宗室早就是皇帝的眼中釘了。
朱由菘聽完福王說的話,也是頹然的坐在地上。
他心裡清楚,擺在他面前的機會早就沒有了,之所以要纏着朱常洵不放,就是想着自己能有一個機會。
可惜啊,他老子年輕的時候就沒有這份膽量和能力,現在老了,更不可能。
“時也命也!”
福王痛呼一聲,失魂落魄的走進內宅,他知道,以後的命運,只能任由皇帝拿捏了。
福王沒有回信楚王,不代表別人沒有想法,事情到了節骨眼上。
藩王們顧不得過去那麼多事情,他們書信來往的頻率比以前高了很多,對這樣的事情。
朝廷竟然視若無睹,太不尋常了。
宗室惹不起泰昌,改將炮火對準了方書安。
在他們的認知裡,這小子最壞,事情都是由他搞起來的,如果沒有他,也不會有後來各種各樣的事情。
反言之,只要解決掉方書安,對宗室的削弱有可能不了了之。
另一方面,方家牽頭的商業聯盟遍佈全國,將他們的生意擠得很難受。
明面上的生意,可能需求是需要技術和產品質量,他們也是沒有辦法。
可是就連一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也開始受影響!
商業聯盟的項目,都是正經的買賣。
但是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同樣有人來做。不過那不是整個商業聯盟在運作。而是一小批別有用心的人在幹。那些人一邊在商業聯盟裡發揮自己的作用,一邊在其他生意上也發揮自己的特色。
朝廷怎麼可能不知道,只不過是裝作不知道。
莫說是朝廷,不說方書安,就算是張田餘都清楚的很。
方家別院,張田餘將最新的情報和方書安分享,內容就是藩王們打算做的事情。
聽完他們的手段,方書安無奈的搖搖頭。
“這些人的手段如此低端,他們是如何確認自己能成功的?若說那些辦法是小商戶們的手段,我倒是相信,竟然是出自藩王之手,說出去讓人笑話。”
張田餘嘆口氣,“書安啊,也不能在如此說。不是藩王們笨蛋,是我們太厲害了。此前他們經手的事情,別人基本都不會經手插上一腳。想要跟藩王們搶飯碗,也是想不開麼?”
此前藩王們勢力龐大,根深蒂固,一般的小商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但是面對方書安的商業聯盟,則是另一種情況了。
商業聯盟的商隊,背景比藩王更加雄厚,不但有朝廷裡手握重權的閣老,還有皇族乃至將門。
宗室靠的是什麼,還不是背後的皇權,但是與他們背靠的皇權,怎麼可能有直接接觸皇權的那些人深厚呢?
“所以,我們繼續嗎?”張田餘問着。
他是有點擔心,逼得那些宗室們走投無路之後,會做出一些狗急跳牆的事情。
“繼續,當然要繼續了,現在纔到什麼地步。若是他們敢造反,只怕很多人樂意看到!”
方書安說的有趣,張田餘卻是心有慼慼焉。
大佬們考慮問題的方法,不是他們能夠理解。
其實事情不是很難理解,藩王手裡掌握的能戰之兵,基本是史上最低的時候。此時他們真是要造反,手裡的條件也十分有限。
莫說是大軍,很有可能按察使都能帶着典吏們將造反鎮壓。
如此局面之下,只要有人造反,那可就是行走的功勞簿啊!
以前,地方官都是害怕和宗室打交道。
現在麼,巴不得自己轄區的宗室想不開,揭竿而起,那樣他們才能堂而皇之的出來撿功勞。
“好,既然你決定,那我就發佈通告,讓那些人加把勁。”說着,他又想到另一件事,“對了,那些見不得光之事,還讓弟兄們做麼?”
見不得光的事,這纔是令人糾結的地方啊。
存在即是合理,他們的出現,暫時至少能擠壓宗室商隊的活動空間。
“先不管了,等到宗室的事情過去,再內部解決。”
方書安最終決定還是放手去做,現在正是最重要的時候,此時去讓別人不幹那些,無異於是給宗室們送上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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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書安等人高估了宗室的能力,他們堅持沒有半個月,便開始紛紛偃旗息鼓,向朝廷乞降。
不但紛紛獻上自己王室麾下的資產,並且還自己削減俸祿。
是他們想開了?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對皇權的強橫無能爲力。
尤其是那些王府的武裝家丁,看見王府周圍站崗之人,都是渾身上下掛着鼎鼎大名的迅雷彈!
好幾個王爺更是被當地的地方官請到靶場去觀看。
尤其是楚王,當他看見一百枚迅雷彈爆炸的場面和知道南昌有數千枚迅雷彈庫存之後,回去就寫了奏疏。
那東西可不是武器,那是天罰啊!
一百頭羊,稀稀落落的散佈在靶場,一頓迅雷以後,竟然再也找不到一個完成羊!
那是一百枚,要是五千枚一起扔,他手下那點人馬,還不夠迅雷彈聽個響!
這怎麼打?擺明去送死啊!
宗室們退一步,朝廷自然也有他們的表示。
梅之煥則是那個下來布恩之人。
梅之煥,字彬父,湖廣麻城人,是侍郎梅國楨的侄子。十四歲時成爲生員。御史到部中檢閱武備,梅之煥騎着馬衝進教場。御史發火了,命令他跟材官比試射箭。梅之煥九發九中,長揖上馬揚長而去。
萬曆三十二年考中進士,改任庶吉士。七年之後,授職吏科給事中。
心智堅強,經驗豐富,他作爲候選人也非常合適。
現在的官職是太常寺少卿,當然了,還有另一個差事,俱是巡撫天下。
聽着名頭很大,其實就是來跟各個藩王談判。
這份工作其實並不好做,原來朝廷的意思是讓宗正或者禮部出人,可惜這兩個地方都是裝聾做啞。
剛剛提拔爲太常寺少卿的梅之煥,自告奮勇,前來接手這一份,說不好隨時丟掉性命的工作。
梅之煥第一站,就是最有可能丟命的福王。
只要解決福王,其他人都不是問題。
福王府上,明顯比過去冷清許多,就連福府裡的植被都沒有以前修剪的及時。
梅之煥會心一笑,那不過是故意做給他看的事情。
但是大家心知肚明,一個願意做,另一個也願意看。
“下官梅之煥,參見福王殿下!”
殿下啊……
朱常洵嘆息一聲,他過去是無限接近陛下兩個字啊。
可惜差了一個字,便謬以千里。
“梅大人是來那拿走本王多少東西?王府上下已經準備好,除了項上人頭,其他予取予求。”
“福王言重了,陛下和大人們並非是這個意思。我是帶來了三個選擇題,不知殿下想選哪一個?”
“三個選擇?”福王來了興趣,不知道朝廷那幫人,又在出什麼幺蛾子。
“這第一麼,就是王府的商隊以後做買賣要繳納稅款。不過麼,比起其他商隊要有更多的減免,只是比以前多一點,但是不會影響。”
第一條聽起來不算苛刻,福王說到:“下一個呢?”
“要麼就俸祿減少,各家自己做選擇。”
減少俸祿?這個事情本來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倒是也沒什麼。
“第三條?”
這一條恐怕纔是最有心意的地方。
“第三條則是,宗室若是在大明國境之外做生意。稅務在市舶司之外,全免!並且,可以自帶衛隊或者是申請朝廷的衛隊!”
“什麼?”
朱常洵以爲自己聽錯了,境外做買賣,竟然給出來那麼高的待遇?
“你沒有聽錯,這是陛下對王爺們的恩寵。只要是在境外,大明就不收轉到的費用,只會賺取在市舶司以後的費用。”
減免稅費,當然有着他的吸引力。
但是福王更在意的是後邊的部分,就是可以帶衛隊!
帶着軍隊啊,那是大明的王爺們兩百年都沒有染指過的事情了。
對他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這一條,是方書安提出來,讓方從哲和大臣們商議過好幾次才通過。
按照方書安的角度,王爺們在境外做生意,沒有軍隊保護,怎麼能說的過去?
其實在背後,大臣們也都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與其讓宗室們霍霍大明,不如讓他們去外邊闖蕩,拿下一塊地方,當個大明的藩王,那將是自己說話算數的藩王啊!
但凡是有點血性的宗室,誰不願意去試試?
福王猶豫了一天,就和自己的世子朱由菘達成一致。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不抓住的話,還要遭雷劈的!
也就是現在明軍縱橫南北誰也不懼,所以他們想起來向外開拓。
正好宗室們沒有用武之地,兩相結合,簡直就是人人得利之事。
離開洛陽,梅之煥每到一處,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藩王們謝恩的奏疏那叫一個絡繹不絕!
那些拒絕的官員們怎麼都想不到,梅之煥究竟是如何做到,一個擺明是去送死的事情,竟然讓他幹得如此精彩。
難道說,那個人真的是有什麼樣的魔力?
背後的事情,別人自然不清楚,詔令沒有出來之前,保密措施做得很好。
現在正是西征的關鍵時刻,如果此時因此局面的變化,就不好了。
所以藩王們謝恩的越來越多,都在等着朝廷正是命令的下達。
如此一來,全國都在盯着西北的戰局,似乎那裡是他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