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減竈
乾冷而又空寂的夜裡,一輪明月高高的掛在夜空中,整個大地都是一片銀灰色的,官道上統一穿着橙紅色的漢軍將士正在連夜急行。
高飛帶着冀城裡的兩萬將士很快便追上了傅燮和蓋勳,兩撥人隨即便合軍一處,運載輜重的車輛隊伍被高飛帶領的七百多親衛騎兵給看護着,而漢軍將士則在各個軍司馬的帶領下井然有序的行走着。
高飛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身邊是傅燮和蓋勳兩個人,二人雖然沒有親眼目睹傍晚殺左昌的場面,但是不難想象,做這樣的事情是需要魄力的,他們二人也不禁對高飛心生佩服。
“今日高某還要多多謝過二位大人,如果不是二位大人將以前的聖旨借給我的話,只怕我空口無憑,很難讓大家信服,還有我這身裝備,也要謝過二位大人的相贈。”高飛一邊策馬前行,一邊對傅燮、蓋勳二人拱手謝道。
傅燮、蓋勳二人客氣地迴應道:“舉手之勞,侯爺何足掛齒。”
高飛身後跟着的都是他的親隨,所以他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說話,他繼續說道:“此言差矣,如果不是二位大人從中協助,只怕我也無法成功。不過二位大人放心,一旦朝廷方面追查起來,這件事我絕對不會連累到二位大人……”
“侯爺說這話就是拿我們當外人看待了,我們之所以不遺餘力的幫助侯爺,自然是懂得侯爺這樣做的目的。如果朝廷追查的話,我等二人願意和侯爺一起承擔,並且上書陛下,說明事情真相。”蓋勳急忙打斷了高飛的話。
高飛道:“可是連累了二位大人,我心裡還是感到很愧疚。”
傅燮道:“侯爺不必愧疚,如今我們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既然我們決定幫助侯爺做這件事了,就不怕受到牽連,我等都是對大漢忠心耿耿的人,我相信陛下一定會體諒我們這樣做的苦心。最壞也不過是殺頭而已,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高飛聽到傅燮、蓋勳如此說話,便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將左昌勾結羌胡叛亂的罪名弄成真的,反正死無對證,就算朝廷讓廷尉追究起來,只要二位大人和我的供詞一致,相信也不會有什麼事情。這樣一來,就可以免去了擅殺朝廷命官的罪名,而假傳聖旨的事情,也就更可以有說詞了,二位大人以爲如何?”
傅燮和蓋勳兩個人都是仁人君子,這樣平白無故的誣陷別人的事情,只怕他們骨子裡是做不出來的,可是現在命懸一線,何況左昌爲人貪得無厭,他們也覺得爲了這樣的一個人而送了性命實在不值,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二人眼睛裡迸發出了最爲常見的默契,都一致點了點頭,異口同聲地道:“侯爺說的在理,那我們就這樣定了。”
之後三人又隨便聊了聊,這一聊不要緊,高飛從傅燮和蓋勳的的話裡聽出來了他們對十常侍的諸多不滿,雖然不滿,可也無可奈何,畢竟他們每天都在皇帝身邊轉悠,又深受皇帝喜愛,就算有錯,也最多是罰點錢而已,而那些上本參十常侍禍國殃民的大臣,也就無一例外的被這些宦官給整死了。
高飛不喜歡東漢的官場,他也不想在京都裡混,縱使你是個三公九卿,可是也如同流水線一樣,走馬換任的事情經常出現,今天還是太尉,明天就可能是庶民了,所以他還是絕對在地方上爲官是不錯的選擇,而且像遼東那樣的偏遠地區,就更是最好的選擇了。
遼東,他又一次不知不覺地想起了遼東,那是他魂牽夢繞的地方,也是他牽腸掛肚的地方,他暗暗立下誓言,平定了涼州叛亂之後,他一定要去佔領遼東這塊地盤。
太陽初升的時候,兩萬多的軍隊停歇在了路邊,奔走了一夜的他們都感到了疲憊,而且行軍的速度也比純騎兵要慢了許多,步卒們是用雙腳走路的,辛苦的程度自然比騎兵要多,可是高飛也不能丟下這些步卒,那可是一萬八千人啊。兩萬人的軍隊裡只有兩千騎兵,其餘都是弓弩手、刀盾兵、長槍兵、長戟兵組成了步兵方陣,是正規的漢軍建制。
一夜撤離,高飛也不忘記派出斥候在後面進行偵查,他必須知道背後的北宮伯玉的情況,他知道,北宮伯玉已經放出了狠話,不生擒他是不會罷休的,加上他從李文侯那裡瞭解到的北宮伯玉的性格,便不得不在行軍的同時,還要提防着後面的追擊。不過,好在他現在有兩萬人馬,就算北宮伯玉追來,他也不用怕。
當陽光照射到路邊的樹林裡,透過枯黃的樹枝映在高飛的臉上的時候,趙雲便從一旁趕了過來,朝着高飛拜道:“侯爺,斥候回報,北宮伯玉已經從襄武出發,正朝冀城而去,所帶騎兵差不多約有一萬人!”
一萬人的騎兵對於高飛來說有點壓力,他曾經率領三百騎兵和叛軍前部的一千多騎兵廝殺過一次,多少對那些羌胡叛軍的戰鬥力有了一定的瞭解。他急忙站起了身子,對趙雲說了一聲“再探”,便徑直朝傅燮、蓋勳二人所在的地方走了過去。
傅燮、蓋勳二人一路上負責押運輜重的後勤任務,兩萬大軍的吃喝全部從他們這裡解決,高飛想到了一個妙計,不來找傅燮、蓋勳幫忙,這計策很難施展的開。傅燮、蓋勳二人雖然擔任的文官,但是兩個人都是都是良家子,學習的都是儒家文化,而儒學者自幼學習六藝,而六藝裡面就有御和射兩項,御就是指騎術,射就是指射箭,對於他們來說,打仗的次數雖然少,可是武備上卻不見得落後於別人,性格上也自然會有剛毅的一面。(筆者按:個人認爲,儒學六藝講究的是德智體全面發展,古代人的教學方式雖然是私塾,可教學的方式卻深入人心,反觀現在應試教育,只一味要求分數,反倒不如兩千年前的孔夫子。)
傅燮、蓋勳二人正端坐在樹下,二人頭一次夜間趕路,疲憊不說,還犯困,雖然強打起了精神,但是一休息下來,還是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想。
“二位大人睡的可香否?”高飛來到傅燮、蓋勳的身邊,見他們二人還在呼呼大睡,雖然有點不忍叫醒他們,可是事情緊急,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高飛一連叫了三聲,這纔將傅燮、蓋勳叫醒,但見他們兩人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便道:“辛苦二位大人了,情況特殊,不得已而爲之,還請兩位大人勿怪!”
傅燮揉了揉眼睛,強打了幾分精神,便站了起來,拱手道:“是不是要啓程了?”
高飛搖了搖頭道:“啓程前還想請兩位大人做一件事。”
蓋勳也站了起來,問道:“侯爺有事儘管吩咐,如今侯爺是涼州刺史,我們都是侯爺的下屬,侯爺就用不着客氣了。”
高飛開門見山地道:“我想請兩位大人在大軍開拔的時候做下兩千個竈臺。”
“竈臺?”傅燮、蓋勳二人不解地望着高飛,齊聲問道。
高飛點了點頭,道:“我已經得到消息,北宮伯玉正率領一萬騎兵在背後追來,以他們全部騎兵的速度,只怕很快就能追上我軍。那些騎兵都是清一色羌胡組成的,作戰十分悍勇,一萬騎兵對於我們這支連夜行軍而疲憊的兩萬馬步來說,確實是個不小的壓力。所以,我想到了一個主意,想以此讓叛軍對我軍掉以輕心,這樣一來,就算被追上了,我軍也可以出其不意地展開攻擊,將其擊退!”
傅燮、蓋勳二人畢竟是飽讀過詩書和兵法的人,仔細想了想,便異口同聲地問道:“侯爺讓我們做竈臺,莫非是想效仿孫臏減竈的妙計?”
高飛笑了笑,道:“正是。”
蓋勳道:“羌胡多恃強凌弱,侯爺此時施展減竈妙計,確實是最合適不過。不過,既然要如此做法,就必須不能引起叛軍的懷疑,我以爲,侯爺可令大軍每日只行三十里,每到一處便紮下一營寨,一來可以依靠營寨抵擋叛軍騎兵的騷擾,二來士兵可以在營寨中養精蓄銳,等三天後差不多就可以讓叛軍信以爲真,到時候叛軍必然會擔心我軍逃入三輔而對營寨展開攻擊,那我們就可以出其不意,給叛軍一個下馬威!”
高飛聽後,覺得蓋勳所說的和他所想的基本上差不多,便笑道:“蓋長史果然是深諳兵法,在下佩服。”
傅燮笑道:“這都是侯爺的功勞,若非侯爺想到此妙計,我們又怎麼能夠依葫蘆畫瓢呢?”
三人相視而笑,說幹就幹,傅燮、蓋勳隨即帶着兩千人在一處空曠的地方做下了兩千個竈臺,然後又從四處弄來乾柴,在每個竈臺那裡都放上一把火,將竈臺燻黑,整個過程只用了片刻功夫。
之後高飛傳令全軍,大軍緩慢前進,讓傅燮、卞喜帶着一千步卒護衛糧草輜重,讓趙雲帶着五百騎兵守在隊伍的最後。大軍緩慢前進了三十里之後,高飛便下令全軍停止前進,然後開始在一片空地上安營紮寨,並且不斷地派出斥候打探北宮伯玉的情況。
半個時辰後,士兵們便將大營紮好,又從四處光禿禿的樹林裡砍下了許多棵樹,製作成鹿角、拒馬等阻礙騎兵的障礙物,環繞在大營一週,並且大營裡多置弓弩手,戒備森嚴地守衛着大營。
正午剛過,大營裡便開始埋鍋造飯,這一次的竈臺數量只做了一千五百個,比早晨的時候遠遠少了五百個,按照當時一個竈臺上的鍋供給者十名士兵吃飯,光從竈臺數量上就可以讓人看出大軍的數量。
吃飽飯後,士兵們輪流站崗放哨,換班休息,斥候卻一個接一個回來,然後一個又接一個出去。高飛每隔十里便安插一個斥候,他們一夜走了將近八十里,加上從襄武到冀城的距離,差不多有一百五六十里,而每一次斥候回來稟報,他就知道北宮伯玉的騎兵隊伍和他近了十里。
北宮伯玉帶着一萬騎兵昨天到達了襄武,看到的卻是空蕩蕩的襄武城,以及襄武城裡的街道上的幾百具屍首。他看到這一幕便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情,簡單的休息了一夜之後,於拂曉的時候開始從襄武出發,向冀城趕去。
疾速奔行了七八十里路,一行人終於在正午時分到達了冀城,見冀城城門緊閉,城樓上漢軍大旗還在迎風飄舞,而城牆上還依然矗立着穿着漢軍軍裝的士兵,遠遠看去,當真是戒備森嚴。
北宮伯玉知道冀城是涼州刺史的治所,更加知道城裡有兵,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先派出一千騎兵帶着弓箭突兀到護城河邊亂箭射城牆上的漢軍士兵。派出去的騎兵哇呀呀的叫喊着,疾速地衝了過去,本來做好了隨時防備城牆上射下的箭矢,卻見那些漢軍士兵一動不動,他們很是生氣,以爲這些漢軍士兵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裡,便舉起了手中的弓箭,一陣亂射。
箭矢射上了城牆,射穿了那些漢軍士兵的身體,可是叛軍們見到的卻是很奇怪的一幕,他們沒有聽見喊叫,沒有看見那些漢軍士兵倒下去,而是看見他們的箭矢牢牢的掛在那些漢軍士兵的身上。
奇怪的現象讓這些羌胡叛軍感到很是迷糊,大家紛紛靠近護城河邊,用手遮擋着陽光,定睛看到了城牆上奇怪的一幕,居然是一個個用枯草紮起來的人。他們急忙將此事報告給了北宮伯玉,北宮伯玉則派人圍繞冀城其他的兩個城門環視了一圈,見城牆上立着的都是這種稻草人,而三個城門只有東門是開着的。
北宮伯玉立刻讓部下調轉到了東門,他以爲漢軍不會輕易放棄此城,肯定城裡有埋伏,便遲遲不敢進城,讓人在城外叫罵了一陣之後,沒有任何反應,城中更是死一般的寂靜。他這纔派人小心翼翼地馳入城中,進入城中的人四處找尋了遍,居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北宮伯玉率領大軍入城,在刺史府、太守府、府庫都翻了個遍,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留下,整個冀城就是一座空城。他很納悶,想不通爲什麼這樣的城池會成爲一座空城,而城裡的那麼多百姓又是什麼時候撤走的。他在城裡簡單的休息了片刻之後,便繼續率領着部隊出了城池,沿着官道向東追擊而去。
到傍晚的時候,北宮伯玉來到了一片空地上,看到成片的竈臺,他粗略地讓人數了數,足足有兩千個。他不敢再輕易冒進,他知道兩千個竈臺代表着什麼,這說明他是在追擊一支兩萬人的部隊。他派出斥候向前偵查,自己卻率領大軍在此處休息。
過了一會兒之後,派出去的斥候回報,說前面三十里有一處漢軍立下的營寨,營寨的竈臺差不多有一千五百個,而漢軍又向東撤退了。
北宮伯玉一聽這消息,當下喜出望外,他堅信漢軍的軍心已經潰散了,不然也不會一下子逃跑了五千人。不管前面的漢軍裡有沒有高飛的蹤跡,他都要將這支漢軍踏平,然後率領騎兵直接殺入陳倉,將高飛那個小子抓來,將其斬殺,以告慰他部下的在天之靈。
“出發!”隨着北宮伯玉的一聲令下,一萬騎兵再次出發,只是這一次北宮伯玉沒有跟太急,既然漢軍害怕他,他就不必那麼急着追了,讓他們自行潰散,然後再以優勢兵力將其全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