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五 閒話同源再參佛
楚平能感受到苦輪對自己的加入其實並不在意,那是一種漠然。既不對自己能夠對事情成功做出貢獻有分毫期冀,也並不擔心自己成爲累贅而拖累大家導致事敗,似乎自己就是那麼可有可無,這一度讓他懷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斷。
“這傢伙做事,當真是佛心善業嗎?”
之前苦輪將被地獄道吞噬的諸多仙道修士都放歸,讓他和周斷都有些慚愧。羞慚於自己的武斷,認爲他對大家出手罔顧出家人之名,只是行事高深不與人爭辯,倒是真正的救人於危難不懼誤解和惡名。
斷章取義斷善惡,大爲不當。現在看來,修士之生死,與他有何關係?仙人螻蟻,大抵一視同仁。
“天道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沒來由的,楚平想起這句話,登時覺得苦輪或許就是這樣行事。
之前對峙時的苦輪像個話癆,這會兒卻是一副高冷難近的做派,楚平只得跟苦無等人交談,好在這些和尚甚好說話,在閒聊中楚平也漸漸勾勒出東華界中佛宗的狀況。
此界佛宗不分流派,最重要的道場橫亙在星域的另一端,綿延輻散,跨越好幾處星域,如一株巨大的古樹,紮根於星空,在太虛中開枝散葉。
佛宗雖掛一名,修行方式終究還是有不同的。譬如苦無一行當算是金剛琉璃佛主一支,而苦輪則是地藏一脈。
地藏王菩薩的大名楚平還是知道的,只不過這尊金剛琉璃佛主卻不曾聽聞。在東華佛宗,他於無相寺時所接觸的諸多佛陀菩薩,有的在此地留下了傳承,有的則是他聞所未聞的佛門大能。他卻不知,巨靈子所得傳承實則就是金剛琉璃佛主在祖星星域留下的傳承。
苦輪大多時間都在閉目養神,而就在楚平跟苦無他們交談時,他忽然開口問道,“你本體在神幢內,竟然還能保持自身意念清明而未被同化,這是何故?”
楚平早知道這看似年齡小實則輪迴百世內心滄桑的和尚不簡單,此刻聽他突然發問,還是頗爲小心的迴應,“在下也修佛法,因此可經寶幢的渡化之力久些……”
“哦,”苦輪挑了挑眉毛,苦無他們也顯得頗爲有興趣,“不知道友修的是那一支傳承?”
楚平內心頃刻間有千百念頭,最終應道,“我飛昇之前是在無相寺修真言手印,飛入東華後被青帝門中一位長老收入門下,若要說是哪一支,當是不動明王……”
“不動明王?”諸人都有些詫異,顯是未曾聽過這尊名號。
楚平想了想道,“這是我的分身,修的雖不是真言手印,但神念尚在,也可借力而發,描摹其神韻幾分,還請諸位道友不吝指點。”
說完這話,他潛心默運,真言內喝於心,不動明王繚繞無盡神光,倏然浮現在頭頂。
以神道運轉無相觀想之法,此次的不動明王相更有別於從前任何時候,讓楚平也詫異不已。
神光之中,不動明王一面兩臂,帶五瓣冠,發垂披肩,愁眉瞠目,三目圓睜,左眼俯視,右眼仰視,額眼平視,牙根緊咬,嘴角兩側露出的尖牙一上一下,現大忿怒相,化作熊熊烈焰懸於腦後,鬚眉如被燃赤,周身卻是青黑,如法性不變。右手持劍,左手拿索,勇猛魁偉,狀極兇惡。一眼視之令人望而生畏,細細端詳,卻覺愚頑盡消,煩惱皆斬!
“阿彌陀佛,法相智慧,忿怒慈悲,深意如海,正是我佛本願……”苦輪一行僧衆皆誦唸我佛,合十垂首。
此時身相,卻更合明王本尊。
繚繞的火焰緩緩斂於泥丸,楚平便覺衆僧與他更增親近。
“我佛廣大,當真浩瀚如海,外界流傳,亦可增益本宗之法。若日後閒暇,道友可願到我佛宗來見?”
面對苦輪的邀請,楚平當然樂得其成,笑着道,“他日事了,定當拜謁山門。”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爲普渡衆生,亦常化身千萬,且各自身相不同。然千法萬法同歸一途,身相各異,慈悲常在,如道友所言這尊明王身相,小僧就能感到我佛大願,庇佑衆生不遭邪魔侵犯,衆生修行慈心不動不搖,其本仍是佛心,阿彌陀佛!”
諸人相談甚歡,楚平畢竟曾在無相寺熟讀佛經,雖無法跟這些佛宗弟子相比,但不動明王之願在東華未顯,楚平信手拈來之語亦往往令他們有眼界開闊之感,就連苦輪也不時發表言論,衆人都受益匪淺。
“雖號九印,卻能從中演化恆河沙數之手印,繁密變化,往日裡我真是令明珠蒙塵了……”
楚平心中感喟,但不得不說,如今他的眼界早已不同,就算是無相寺諸位都未能瞭解這真正奧秘,不是資質不夠,實乃受限於見識閱歷。
既知同爲佛修,苦輪這才言及,原來諸人在此處等待,佛宗之人會越來越多匯聚於此。接引神幢,豈容流落他手。楚平也正好趁這段時機,好好感悟被冷落許久的佛修真言。
以神道修佛法,兩者契合之密超乎楚平的想象。
第二元神的法力一般都會超出本體,但這法力往往又是固定不變的。這尊分身寄託於荒印,最大的威能便是鎮壓,驅使的也是荒印本體的力量。除非寄託神唸的法寶再次晉升,但這相當困難。
法寶晉升,要麼是重煉本體或更改符陣,但這極難。要麼就是提升器靈的能力,但往往器靈誕生自法寶,隨法寶強弱而自身變化,這一點也極難。但偏偏,荒印的器靈是個例外!
九大神祇歸一,中心其實是守鶴。守鶴乃是神靈寶體,雖然是荒印的器靈,本質仍是神祇,要提升,最重要的就是香火信仰,也就是念力!楚平卻只有當初苦無所贈送的香火願力粗淺的運用之法,而今才知,佛修,實則就是對香火願力信仰最奧妙玄微的御使。
佛門何以廣大,修行需要信徒佛子,億萬佛國無量佛子,產生的念力何其龐大,才能支撐起無數佛宗弟子的修行。
當然,佛宗修行並非全部依靠念力。佛修,可入仙道,可入神道,並不相悖,但修念力的還是佔了絕大多數。
他的元神變化,神焰繚繞中,不動明王端坐,散發出無量忿怒之威,初步展現了大法力大神通!
這尊分身,元神化作明王,身體乃是荒印。元神能夠變得強大,身體也就能迸發出更強的力量。總而言之,楚平分身的力量突破了極限,開始緩緩的增長。
他在修持,旁人當然也在修行。苦輪也還罷了,取象於輪迴,六道分身與絕大多數佛修不同。苦無他們集合念力降臨的金剛琉璃佛主卻與不動明王有相類,浩浩蕩蕩的金剛之力,飛騰繚繞的琉璃寶焰,無不有熟悉之感。
“琉璃寶焰象徵的是澄澈通明的佛心,明王火焰則是要燒盡煩惱證得菩提智慧……”
太虛之中,佛息相關,雙方漸漸的都各有領悟。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過了許久許久,楚平沒有等到人來,苦輪卻突然道,“該動手了!”
看到楚平微詫的表情,苦無笑着解釋道,“之前我也曾見到星河另一端的仙道修士來此,可惜,他們只是誤打誤撞知道了神幢的消息而後纔有打算。佛宗中早有擅長推演的大能知曉了此事,我們也算是籌謀已久,準備充分,這次與那幻魔爭鋒,有多股力量從各個方向推進,務求功成。”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參與這次總攻的都只能是分身或化身,絕對不能是本尊,”苦輪補充着苦無的話,“從你那裡我們可以得到證實,神幢對佛修的影響力會有一定的減弱,這一點我們可以利用起來。但從一開始就確定的是,絕對不能被神幢吞噬!一旦陷入危境,就要有同歸之心,總而不過一具化身,自爆上去,這纔是重點……”
楚平忽然明白了,幻小蝶曾說過,渡得一名仙人強者抵得上千萬凡俗,一旦被神幢鎮壓渡化,就能產生源源不絕的念力爲古魔所用,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我明白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是也,”苦輪的六道分身飛舞而出,在虛空中綻放光芒。
苦無十三人圍坐成陣勢,凝聚出金剛琉璃佛主,似真似幻,通體宛如黃金澆鑄,彰顯霸道陽剛的佛光,身外還有騰騰跳躍的琉璃寶焰,與佛光融爲一體。
楚平黃衣鼓舞,神光繞體。
咻!
八道神光,衝向太虛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