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不成氣候,人人心中思緒沉重。
宋長辭噸噸噸的,在狂飲着酒,紀真像是在玩變臉,神色詭異,又像在回憶往事,一時欣喜,一時沮喪。
百里遙沒得感情,因爲自己是個偷渡客,身份存疑,可能凡人看不出,落在大能手上,分分鐘暴露跟腳。
所以,蒼生還是自己照顧自己吧,我是心有餘力不足啊。
戊九面帶微笑,目光似乎洞穿了一切,可是,他一直都保持着一個表情,不熟悉的人,咋一看,很能唬人。
很快,老卒就醉死了,宋氏府上來人,一番忙碌後,紀真、百里遙二人看着馬車的離去,站在迎鶴樓前吹吹風,散散酒氣。
百里遙一把抓住紀真的手,溫聲道:“天色已晚,內城門應是禁止出入了,紀兄不嫌棄的話,不如隨我回去,
今日聽宋公一番肺腑言論,遙心中感慨萬千,正欲尋同道徹夜長談。”
紀真正是苦惱今夜求宿無方,聞言有所意動。
迎鶴樓拐角處,一片陰影中,踏出一隻雪白毛茸茸的獸腳,兩人頓時感知到,目光看去。
走出來一匹白玉獅子,高有三米,極爲神駿,上面坐着一位二八佳人,一襲青色羅衫,髮髻編織小巧,配上俏皮的面容,靈動的雙目,很是青蔥,惹人憐愛。
只是說出的話,讓百里遙面色凝固。
“紀真哥哥,千萬不能去百里府啊,不然,第二天名聲可就壞了,會說,你被百里少主污了身體。”
她面色怯怯,說出的話,不僅讓百里遙的計劃落空,同時也隱晦的潑了百里遙一身髒水。
紀真啞然一笑:“飛鹿,坊間傳聞就不用亂說,百里兄,勿要怪罪,她從小就是這般口無遮攔。”
白玉獅子走到兩人不遠處,便停了下來。
飛鹿輕輕一躍,柳枝般的身影落在紀真面前,帶着調皮的笑容,雙手挽住紀真的手臂,搖晃着。
“紀真哥哥,今晚來我家住,父親讓我來找你,說是好久不見,很是想念。”
“我去了西市,打聽你在這邊吃酒,在門口等了好些時辰了。”
百里遙鼻翼微微聳動,心臟砰砰亂跳。
“咚……咚……”
當然不是心動,這種悸動感,在學習指玄時,有過這麼一遭。
上次是道種,這回可算是魔胎了,鼻尖聞到一股腥臭味,殺心四起。
“要不,找個機會,做了這個女人。”
百里遙被這念頭嚇了一跳,趕忙調動神念,壓制這奇怪的想法。
紀真道:“百里兄,下次吧,我們也該回清源別院了,明早我到貴府門前,一起走。”
百里遙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點頭:“也好,今晚就讓給飛鹿妹妹吧。”
隱晦的看了眼飛鹿,發現她正目光危險的看着自己,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示威。
兩人確認了眼神,是同類,沒錯了。
下一秒,紀真掉頭,飛鹿又變成一臉活潑無憂的妹子,說說笑笑的離去,白玉獅子跟在兩人身後。
“呸,一股魔崽子味。”
百里遙嫌棄的看着他們背影,絕對不是因爲某種酸臭味。
不過,我竟然還有好男風的傳聞,爲何我這個當事人不知道。
戊九悄悄的提醒:“少主,是馮颯。”
幾十種版本的恩怨情仇,還有這種,過分了。
兩人默默的走在小巷中,似乎都在等對方開口,百里遙先忍不住了:“宋長辭,你們應該認識吧。”
“嗯,小宋是戍字營帳的老幺,我和六叔當時也在那。”
“他想求個答案。”
“不是不願,給他答覆,而是不能。”
兩難感受,只有身處其中,才能切身體會。百里遙閉上了嘴,不再多言。
戊九沉默了很久,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小宋,真是可惜了,新兵蛋子,入沙場不過五個月,就趕上了這種大戰,
若是在別的軍陣裡,也就算了,偏偏是戍字營,他能堅持到最後,我其實是佩服他的。”
“戍字營,是榮耀也是枷鎖,我十歲入伍,三年入戍字營,在那呆了十年,有一位老卒重傷撐了半月,還是去了,
臨死前說,活着很好,死了也不壞,我深以爲然。”
“所以,他放下武器,我們當時的感受,很簡單,釋然,活下一個,死了千萬,終究是有人選了活着,
戍字營也不算全滅了,總有人會把爲人族戍守邊疆,百死尤生的精神帶走,傳給後人。”
“只可惜,我們這一代戍字營成了歷史的恥辱,兵卒不能保衛百姓,這算什麼,
萬元關內,有個寡婦,丈夫第一天結婚,第二天緊急上場,就被蛇尾人身的雜種給弄死了。”
“後來,六叔和那寡婦好上了,可是,好景不長,我們死透了,萬元關也破了,俏寡婦死了,
我和六叔卻被當時參與戰役的主人,復活成了道兵,到底是死了一了百了,還是活着像在地獄,我是不明白。”
“不過看着六叔得知寡婦死訊,連收屍都不敢去,怕看到她的容顏,還是我去埋葬入了土,我覺得可能死對六叔而言,比較仁慈。”
百里遙聽的入神,冷不丁的問:“那你自己怎麼想的。”
戊九笑了,笑得很開朗:“我娘在病榻上時,說了,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至少不能讓老爹的根斷了,我當時小,邊疆幼童想活命,
只有去軍營了,後來時間久了,我怕是個逆子,當時,就光想着兵卒的職責,完全忘了孃的叮囑,
在最後砍死一個王族的異種,自己也快死的一刻,才突然想起,娘要讓我活着啊,怎麼就忘了呢。”
“所以,主人復活了我,我感激萬分,終於全了心願,沒有辜負孃的遺囑,也不負這十多年的老甲冑。”
百里遙,感概着生而爲人,真不容易,同樣好像也懂了一點,百里塗山的想法,能復活的兩人。
一人是心念着俏寡婦的,一個是不願辜負母親遺願。
兩者的共同點,求活的心思重且純粹。所以,能力所及,就選擇了二人。
“戊九,你不覺得今晚的你,有股子庚十的味。”
“嘿嘿,我怕小宋看出來,模仿的有幾成,還行吧。”
戊九面色靦腆,百里遙朝他,豎起大拇指:“佩服,厲害。”
這句話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