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八駕車先把虞思衡送回了虞氏府邸,然後再慢慢的駛回百里府,百里遙打開車窗帷幕,看着路上行人稀少。
夜已近半,偶有燈火處,有人提着燈籠,白紙色的外皮,一羣小孩好奇的圍着看。
有夫妻提着籃子,裡面裝着滿滿的,兩人笑容晏晏走到家門口,呼喊了幾聲,一個羊角辮的小女孩驚喜的跑了出來,掀開籃子歡呼着。
直到回到了百里府前,百里遙感嘆着:“這就是節日前夕的氛圍吧,我倒是有幾分期待了。”
辛八不僅有眼色,耳朵也靈通,笑着打趣着:“啓寒節慶典,也是野鴛鴦的聖日,少主若是放下身段,定會大有斬獲。”
百里遙充耳不聞的走出車廂,一副不通人世的模樣,走進了正門內。
看到二柱正在搬着一箱箱的物件,箱子的縫隙間,百里遙看到了些竹皮紙,有着燈芯,還有着油布等等。
百里遙走近,問道:“二柱,這些都是用來幹嘛的?”
二柱停下了動作,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把汗,回答道:“少東家,這是用來製作天燈的,明夜啓寒祭祀後,人們都會把這長明燈點燃升空,或是沿着水流投放。”
聯繫一路上的見聞,百里遙點點頭,原來如此。
只是,你二柱一個後天七重的武者搬點這麼輕的東西,都能淌汗,還有摩羅識提醒着自己你在心虛,是怎麼回事啊。
百里遙笑眯眯的:“二柱,貪污了吧。”
二柱冷汗津津,吱吱嗚嗚起來。
百里遙搖頭,說道:“無妨,不就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你拿去做善事,也算爲百里府上積德了。”
二柱這才鬆了口氣,高呼:“少主,高義!”
百里遙也聽出來,這句話算是二柱唯一的真心恭維,板着臉走開了。
心頭有點想笑,二柱長得醜,拍馬屁也不在行,修爲更是馬虎的很。
但他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撫養一羣孤寡十幾年,不求回報,只爲少年時的一次提攜。
人們都說照顧臥牀病人十年,就是老夫老妻都要爲之反目。
這一件事足以覆蓋二柱的所有缺點,百里遙就喜歡這樣的好人,這樣的善人多多益善。
世間就會少了很多悲劇,而不好的事情減少,這不就是美好嗎。
戊九青睞二柱,傳授一生所學,未嘗不是因爲他的心性。
若是當年,戊九的父親也有着像二柱這樣的朋友,他的命運就會是另一個模樣,在一處平凡的家庭里長大,娶妻生子,而不是人生只有戰場的生死煎熬。
百里遙做不來這種大善人,但他很支持別人如此作爲,爲了生於斯,或許也會死於此的世界。
百里遙沉思着,達則兼濟天下,這是明哲保身之人的選擇,但總有人會做爲人之所不爲的事,這纔是人性的精彩所在。
“我該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人逍遙,他人就是雞犬升天也好,全家歸西也罷,與我又有何干。”
百里遙乾笑了會後,自嘲起來。
實際上腦子裡想的都是假的,只有身臨不得不做出選擇的處境時,不然誰都不知道自己的最終選擇,會是怎樣。
百里遙下定決心,不能出現如此境況。
他很明白,自己是個骨子裡很瘋狂的人,肯定會作出事後追悔莫及的選擇。
“就像個憨憨,可能這就是我要的逍遙吧!”
百里遙甩了甩了腦袋,今天被呂醇刺激到了,這些都不重要,提高修爲纔是硬道理。
走向了百里荒的院子,百里遙要去請教下修行界的基本常識。
畢竟,除了先天突破到修士的天塹,其餘的,對百里遙來說都是時間問題。
……
時間經不起推敲,很快就到了啓寒節當天的傍晚。
時虞城內城東邊有一戶大家,亭臺樓閣具備,佔地比不上小氏族,亦相差不遠了。
這戶人家是十幾年前,逃難過來的,主人名爲廉,先天四重的武者,同樣很會做生意,短短几年便大展身手,在這座城池裡有了立身之本。
飛鹿就是他的女兒,現在正坐在閨房內的一處銅鏡前,梳妝檯上堆滿了配飾。
飛鹿拿起一支花簪子,戴在了頭上,左看右看不滿意,取下又換上另一支,時而發呆,時而嗔笑,盡顯小女兒姿態。
這樣的場景,已經持續一天了,不吃不喝的那種。
飛鹿輕撫面龐,看着銅鏡中的容顏,人比花嬌,可惜某個人真是呆子,卻總是欲拒還迎,糾結不已。
想起了五六歲時,在難民潮裡,荒野中前往人類城池的過程裡,發生的一些事情。
面黃枯瘦的飛鹿坐在小板車上,周圍的陌生人們面色死寂,像是行屍走肉,機械的前行。
“餓,好餓啊……”
那時,廉作爲武者負責着外圍的巡邏,不免有些疏忽了女兒,而飛鹿的母親早就死在了獸潮之中。
周圍的人們,在飛鹿眼裡,就是行走的白饅頭,白花花的人肉味道一定很香吧。
只是,那時的她太小了,平均身高兩米的難民們,是不可能戰勝的,所以她只能壓制着貪婪。
飛鹿目光狼一般的泛着綠光,掃視着人羣,望梅止渴似的,心裡想着父親怎麼還不回來。
這時,她的目光與一個小孩接觸了,小男孩面帶微笑的站在她不遠處,緊緊的看着她,似乎在猶豫着,最後還是挪動了腳步走來。
飛鹿很是驚恐,想往板車裡爬,可是餓的已經提不上力氣了。
“完了,他肯定也想吃掉我!”
幼小的飛鹿思維中,總是覺得自己是如何想的,別人也一樣。
悲觀到了極點,沒想到的是男孩走到車邊,從懷裡掏出半個饅頭,白的刺眼。
“小妹,給你,快點吃別讓人看見。”
飛鹿柳暗花明般抓住饅頭,塞入嘴裡,眼角還殘留着淚珠,是嚇出來的。
一邊餘光打量着男孩,爲什麼要把食物給我,明明你也很餓,真是奇怪?
男孩笑容燦爛,摸了一下她的腦袋,想要安慰這個餓壞的孩子:“我叫紀真,你呢?”
頓時,飛鹿覺着人肉,或許沒有嘴裡的饅頭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