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恆誦經的同時,殿內就狂風大作,吹得所有人衣衫獵獵作響!嗚咽風聲中,隱隱有鬼哭聲自四面八方傳來。
殿內所有人頓時嚇得頭皮發麻,有人想喝令陸恆停止,但陸恆這段經文極短,不等他們開口,就已經誦完了。
隨着最後一個“赦”字出口,羣臣看到了極爲不可思議的一幕。
就見一道皇后模樣的虛幻之影,隨着這一聲“赦”徑直沒入了皇后的“屍體”內!
陸恆收法,頓時煙消雲散,一切消失。
他臉上微帶疲憊之色,對皇帝拱手道:“陛下,臣斗膽做法召回皇后命魂,只需稍等一刻,皇后便會甦醒。”
“只是此事不能長久,皇后只能清醒一刻鐘,便會陷入昏迷。皇后會保留一息尚存,直至一年後,若再無方法營救,纔會真正殯天而去。”
“臣自知淺薄,不敢再佔據國師之位,還請陛下另請賢明。今謹以此舉,報效君恩,待辯經大會之後,臣自會離去,還請陛下恕罪。陛下,告辭!”
話音未落之時,陸恆的身影已漸漸虛化。等他最後一字說完時,殿內已經不見了國師的影蹤。
皇帝和羣臣瞠目結舌,一時之間竟被震撼得久久無語。
國師——這就掛印而去啦?
他如此激憤,難道他所言真的不虛?
皇后真的還有救?
可是,亡者復生這種事情,自古以來從未有過,怎麼可能會真的發生?
狄仁傑眼中神色變幻莫測,對皇帝一禮道:“陛下,臣懇請陛下,請太醫再爲皇后把脈!”
皇帝如夢初醒,忙道:“對,太醫,再爲媚娘把脈!”
陸恆施法,並掛印而去,他這一出讓所有人都有些將信將疑,再不敢斷言他是妖言蠱惑。
不過他所做的這一切若不能讓皇后死而復生的話,那他這個國師就徹底成了笑話。
不但是笑話,還犯下欺君之罪,皇帝饒他一回,難道還能饒他第二回嗎?
所以儘管亡者復生這種事情再荒謬,但沒人相信,國師會愚蠢到用生命來撒一個很快就會被拆穿的謊言。
太醫們這次把脈很謹慎,每個人都試了一次,連王溥也上前測試良久,口中直嘀咕:“這絕對死得靜悄悄的,莫非國師還能讓皇后詐屍?”
“王溥!爾膽敢對皇后不敬!”太醫令在跟前聽了個清楚,頓時勃然大怒,指着他罵道:“汝這賊子適才就擠眉弄眼,幸災樂禍,如今竟還出言不遜?”
“我……我沒有!”王溥一愣,頓時結巴慌亂道。
“你……”
“夠了!”皇帝不耐打斷太醫令,冷冷瞥了一眼王溥,然後問道:“皇后可還有生機?”
王溥在皇帝這冰冷的眼神下如墮冰窟,冷汗直冒,心中直呼吾命休矣。
太醫令遲疑片刻,恭謹道:“陛下,皇后確無生命跡象。”
“爾等確定沒有誤診?”皇帝皺眉問道。
太醫們呼啦啦跪了一地,齊聲道:“臣等不敢欺瞞君上,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皇帝喃喃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沒理由再騙朕……”
自陸恆施法後,一直都面色如土的丁遠大此時容光煥發,如重獲新生般跳出來道:“陛下,李榮此賊必是對陛下的責罰心懷怨恨,故危言聳聽,對陛下進行報復,然後借辭官之辭逃之夭夭。陛下,臣請立刻緝拿妖道李榮!”
皇帝神色陰晴不定,猶豫不決。
這時郭公公道:“陛下,也許是太醫們瞧不出國師的手段,況且國師說,皇后娘娘需一刻才能轉醒……”
皇帝面色稍緩,點頭道:“那就等一刻!”
就在此時,大殿虛空突然如水波盪漾,數道身影憑空出現,各個身穿華麗道袍,面色焦急。
領頭一位老道見皇帝無恙後,立刻鬆了口氣,忙匍匐跪地道:“陛下,臣等救駕來遲,萬死!萬死!”
皇帝和羣臣看着這些姍姍來遲的皇家供奉,不禁萬般無語。
皇帝森然道:“謙老,如今纔是仲夏時節,你何不等過完年了再出來救朕?”
謙老額頭冷汗直冒,道:“微臣罪該萬死,只是歹徒用心險惡,竟在秘境入口布下幻境迷惑我等,造成外部一切安然無恙的假象。好在陛下洪福齊天,否則臣萬死也難辭其咎。”
“爾等的確罪該萬死!”皇帝勃然大怒道,“歹人都破了乾元殿,爾等卻全然無知,皇族耗費無度供奉爾等,你們就是這麼回報朕的嗎?”
謙老羞愧萬分,道:“陛下,此臣之罪也,臣願以死謝罪!”
皇帝“哼”了一聲,道:“去看看皇后如何了。”
“皇后?”謙老這纔想起剛纔一直都沒有見到過皇后,待羣臣爲他讓開一條路,他這才注意到躺在龍椅之上,一動也不動的皇后。
謙老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皇后死了?
這下,皇族供奉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他幾乎是一步一挪地艱難走到皇后面前,爲皇后把脈,指尖碰觸之處,僵硬而冰冷。
這是死到不能再死了,謙老徹底絕望了。
李唐皇朝不過三代,皇族供奉也就傳承了三代。他們享用着天下最好的修道資源,但其實本事並沒有很高。
皇族供奉,都是皇家血統,自幼被灌輸忠君思想,然後送入秘境數十年如一日般修行,他們的修真功法不缺,靈氣資源也不缺,唯獨缺的兩樣,一樣是傳承,一樣是磨礪。
所以即使是首席供奉謙老,其實力也不過練氣中期,以陸恆佈置的手段,他自然看不出一絲端倪。
乾元殿被破,皇后身死,外界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們這些供奉卻被歹人困於秘境之中完全不知,這是天大的罪過,必須要用死來恕罪,才能消解皇帝之怨恨。
謙老長長吐出一口氣,腦中飛快思索着將責任推到誰的身上比較合適,回過身來,無比悲痛道:“陛下,皇后已然殯天了!”
皇帝眉頭皺得愈發緊湊,道:“謙老確定嗎?”
謙老愣了愣,環視一週,發現羣臣都眼巴巴看着自己,一時竟有些摸不清頭腦,小心翼翼道:“皇后氣息脈搏全無,心跳停止,臣,確定。”
皇帝問道:“我皇家秘境中道藏無數,神通法術包羅萬象,謙老我問你,媚娘新死,道法中可有辦法令她復活?“
“亡者復生?”謙老下意識搖頭,“除非傳說中的仙佛,無人能使亡者復生。陛下,如今末法時代,佛修不成羅漢,道成不了金丹,修行之人自己也要尸解,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本事?”
皇帝臉色微微陰沉,又問道:“那這世上,可有幽冥地府?”
謙老這次回答得不那麼肯定了,他道:“陛下,幽冥之地非亡者不能入,到底有沒有,在哪裡,誰也不知。”
皇帝臉色更加陰沉,道:“這麼說來,若有人說他能讓媚娘復活,也完全是無稽之談了?”
“這……”謙老一愣,腦海中念頭飛轉,瞬間將所有古怪之處想了個透徹,原來如此!
他眼珠一轉,問道:“陛下所說之人,可是新任國師?”
“不錯,他告訴朕,媚娘只需一刻就能甦醒過來。”皇帝點頭,“如今,這時間已經過了大半了。”
“國師李榮……”謙老若有所思點點頭,突然道:“陛下,若是國師所言,倒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眼睛一亮,問道:“哦?莫非國師之能,還在謙老之上?”
謙老搖頭道:“這怎麼可能?微臣修道一甲子,那李榮就算從孃胎裡開始修行,纔多少年?不過聽聞國師出自青羊觀,青羊觀又主修《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此經博大精深,乃萬經之首,萬法之源,是青羊觀歷代不傳之秘。”
頓了頓,謙老又道:“此經卷五十八,名曰《回生起死品》,若是修得,的確可讓亡魂復生。不過微臣對此經只是耳聞,並未親眼見過,故也不知其法門到底如何……”
謙老再次頓了頓,小心翼翼看向皇帝道:“陛下,若是那李榮真說過此話,想必其所依賴者,必定是此經。不過臣怕其道行低微,不足以發揮此經之神效啊……”
皇帝眼中懷有希冀,顫聲道:“這麼說來,朕的媚娘真的有希望復活?”
謙老點頭:“不過陛下不要對國師報太大希望,就算《度人經》真有如此神通法術,想那李榮也是沒能力施展的。就算是臣,恐怕也只能堪堪一試。”
謙老此時的心已完全放下了。
亡者復生?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靈氣稀薄,仙佛不顯,就連施展神通法術,都要以幻術爲先。要是真有人能做到這一點,豈不是仙人在世了?
不過這位年輕國師,倒是當真好計謀啊……
謙老覺得自己完全洞悉了陸恆的陰謀。
一刻以後,這位年輕國師必定悄然重返大殿,以幻術迷惑陛下,造成皇后復活的幻象,然後控制皇后說些對他有利的話,然後讓皇后自願死去。
這樣一來,功也有了,威也立了,且必能得到陛下寵信,還沒什麼後續麻煩,當真一舉數得!
謙老在心中冷笑,然後自己就可以黃雀在後,以不拆穿國師爲威脅,問他要自己覬覦已久的《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
只要這位年輕國師不蠢,謙老根本不怕他不就範!
謙老心中暗自得意,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國師啊國師,你機關算盡,我借梯上牆,大家各取所需。要怪,就怪你太年輕啊。
謙老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所說之話自然比陸恆更能讓人信服。眼看陸恆所說的一刻鐘時間就快到了,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心懷忐忑,一起看向了皇后,等待着奇蹟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