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詠春八斬刀,陸恆還是比較瞭解的。他和陳識交過手,雖然只是幾個回合,但對於這門兵器的特點,他印象頗深。
一交上手,陸恆立刻發現了葉問和陳識的不同。
陳識的八斬刀是疾風驟雨,鋪天蓋地,氣勢洶涌;而葉問的刀則是秋雨綿綿,連延不絕,潤物細無聲。
葉問就像是一個書法大家,以刀爲筆,以血爲墨,筆走龍蛇,點、橫、豎、勾、提、撇、捺,信手拈來。
他的刀速極快,但揮動起來毫無聲勢,銀光一閃,刀已到了該到的位置。陸恆出手格擋,必定受其寸勁衝擊,根本無暇發揮鴛鴦鉞鎖拿的功效。而且葉問每一刀都是一觸即收,從不貪功,讓陸恆無從下手。
好在陸恆的八卦掌功夫已融會貫通,倒也不過分依仗兵器之利。
他將六十四式八卦掌融入雙鉞,以鉞爲掌,腳踩八方,掰扣蹚挪,雙掌紛飛,擰裹鑽翻。
他身形飄忽,形如游龍,,轉似鷹盤,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
一時間,場中兵器相撞的聲音如雨打芭蕉般密集緊促,不絕於耳。刀影翻飛間,陸恆身形不斷飄逸騰挪,這一刻他還在葉問身前,但下一秒就到其身後。
兩人越打越快,到了最後,兩邊觀武臺上已經很少人能看清他們的身影了。
“精彩!”有位一直從第一關跟到這一關的觀戰拳師心情激盪下,不由大聲喝彩!
這纔是酣暢淋漓,勢均力敵的比武,之前的幾關,完全是陸恆一路碾壓而來,夠熱血,但是勝得太輕鬆,有種大人欺負小孩的感覺。
而此時陸恆和葉問的廝殺,纔算是有了真正比武的樣子。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不懂拳的人,只看出了兩人打得精彩,身形飄逸好看,猶如雜耍般,你來我往,讓人目不暇接。
但懂的人才知道,這兩人就像是在走鋼絲,步步殺機,誰稍微大意或者差上一招半式,立刻就會付出血的代價!
越是懂的人,此刻氣機越是被兩人招招殺機瀰漫的激烈廝殺所深深牽引,心生凜然,連呼吸都急促困難。
剛纔那個喝彩的拳師顯然是個半吊子,看不出其中兇險,只是覺得精彩好看。
一時間,場邊叫好聲不斷,惹得夾在人羣中觀戰的宮師傅直皺眉頭。
此時場中二人的氣血已經運轉到了極致,兩人的招式也越來越快,手臂揮動間,兩人的兵器竟發出猶如鬼哭狼嚎的“嗚嗚”聲,讓人一聽就極度不適,心生恐懼之感。
勁氣激盪下,兵器相撞越發激烈,每一次雙鉞和雙刀的碰撞,必定伴隨着飛濺的火花。遠遠看去,猶如兩人身上燃起了絢爛的煙花。
氣血運轉到了極致,人的身體就會發熱,汗如雨下。
此刻的葉問和陸恆,兩人都如同浸泡在水裡一般,汗珠揮灑下來,瞬間就會被瀰漫的刀影斬碎,水花迸濺。
砰砰砰砰!
打到了最後,兵器相碰撞的聲音竟如同密集的大鼓,兩人周邊塵土都受到勁氣牽引,激盪而起!
拳師高手對決,從不會永遠勢均力敵,暫時的旗鼓相當,都不過是二人爭勢的表象。一旦一方奪勢,勝敗生死就會在一瞬間產生。
打到這時,陸恆早已心無雜念,什麼生死勝敗,什麼套路招式,全被他拋諸腦後,此刻他就像是全身心都投入地創作一幅作品,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完美地完成這幅作品。
而這幅作品成功的代價,就是敵人的死!
這也是陸恆之前說葉問虛僞的原因。除非葉問真的低估了陸恆的實力,不然他若是真的想點到爲止,不傷性命,那就根本不會提出使兵刃,而是比拳腳。
雖然比拳腳也有死亡危險,但畢竟傷亡概率不像是兵器,一旦出手,非死即殘。
打到了這種程度,雙方肯定誰都不敢想別的,唯一的想法就是打倒對方。這時候還心存留手的,絕對會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
詠春雖然號稱是內外兼修,但畢竟還是以招式套路爲重,以養氣血爲輔。
這一點若是遇到在招式殺傷上相對弱勢的拳師,詠春以弱勝強的概率都會很大,因爲高手爭勢,手段就是贏在招上。
但陸恆的八卦掌來自系統灌頂,基礎雄渾到了一種極其恐怖的程度。
各種招式套路,陸恆都能信手拈來,其拳路的知識儲備,即使連一些步入化勁的宗師都比不了。
單換掌、雙換掌、、穿掌、挑掌這些基礎的自不用說,即使是順勢掌、背身掌、三穿掌和回身掌這些殺招,他也能信手使出,絲毫不見停滯。
觀戰的宮師傅本就是八卦掌高手,看到這裡,不由感嘆一聲:“陸恆要贏了,可惜了。”
“啥意思啊師父?”一邊的徒弟問道。
宮師傅臉色有些複雜,並沒有回答徒弟的話,而是深深看了眼場中,道:“走吧,去第八關。”
“還沒打完呢!”徒弟道。
“我是來看比武的,不是來看殺人的。”宮師傅淡淡道,說完,他轉身就往樓下走去。
就在宮師傅轉身的那一瞬間,場中突發驟變!
前面說過,詠春雖然號稱內外兼修,但其實骨子裡還是外家拳。在勁氣的搬運和蓄養上,根本無法和傳統的內家拳相提並論。
久攻不下,詠春的短板就露了出來——氣血跟不上了!
氣血跟不上,人就會使出身體本身的拙力,也就是肌肉的力量。
而肌肉的力量使得多了,就會引起疲勞,肌肉受傷。
在生死之爭中,一點小小的失誤都會導致徹底潰敗,何況是這麼大的問題?
果然,就在葉問又一次抌刀斬來被陸恆以鹿角刃單叉絞住時,陸恆立刻感覺到葉問勁氣的滯怠,他猛地雙目暴睜,左手鉞一擰一按,右手鉞迅猛上撩!
伴隨着這一招,陸恆全部勁氣砰然爆發開來,渾身的汗珠如雨揮灑爆開,在陽光的照耀下,形成一道道絢爛的光暈。
葉問看到的最後景象,就是這一道道七彩的氤氳彩虹。
然後,血光迸射,一道血箭沖天而起,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
兩人身形交錯而過後頓時停住,時間彷彿都在這一刻靜止下來。
過了良久,葉問直挺挺地轟然倒地!
鮮血從他皮開肉綻的胸膛裡汩汩冒了出來,不一會兒,就染紅了一大片。
“別跟我說你功夫有多深,師父有多厲害,門派有多深奧,功夫——兩個字,一橫一豎,錯的,躺下嘍,站着的纔有資格講話,你說這話對嗎?”
彌留之際,葉問突然想起這段話,這是他常對人說的,如今,他用自己的死印證了自己這番話的確是有道理的。
在耀眼的陽光下,葉問含笑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