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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麼出來啦?”少女似正翻曬着草藥,聽見響動,迴轉過頭,便看見凌龍緩緩的走了出來。扶着牆,跨過門坎時都差點摔倒。
念及凌龍的傷勢,顧不上害怕,少女忙想上前攙扶。
凌龍冷冷地緊盯着她,就像是看着獵物。
少女看見凌龍那吃人的眼神,眼中滿是不解,但略一遲疑,還是朝着凌龍走去,只是步子稍顯僵硬,似乎仍是有所害怕。畢竟沒接觸過什麼生人的小女孩兒,第一次遇到凌龍這般,冷峻肅殺的人,難免有些膽怯。
只是她不懂,眼前人,昨日之前,卻並非如此。
人,總是遇過些事,纔會改變。
各種閱歷,於是各種性格,於是各種人生。
凌龍走下臺階,少女忙過來攙着。凌龍又一甩手,沒了銀針的阻滯,這一甩手卻是裹挾着體內的仙家真氣。昏睡的這幾日間,凌龍衝關破穴所損耗的真氣,早已恢復得七七八八了。少女被這真氣一撞,一個不穩,再加上秉性善良,並不對外人過多設防,不用真氣護體,幾乎是用身體直接撞上了凌龍手上的真氣。稍一碰觸便直直飛出四五丈遠,仰面躺倒在地。還未來得及叫出聲來,喉頭一甜,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凌龍似乎並沒有絲毫憐憫之意,左腳前踏,一招咫尺天涯,便進到少女身側,擡手一掌,直逼少女面門。
一起手便是殺招!
“啊!!!!”少女嚇得急忙擡起手,本能的閉上雙眼。
一息已過,那隻神魔一般恐怖的巨手卻並沒有打下來。少女慢慢睜開眼睛,移下擋住面門的手。只見一個褐衣駝背老者擋在凌龍與少女中間,那隻佈滿老繭的手隱隱真氣吞吐,堪堪擋住了凌龍右手的去勢,停在離少女面門不足尺餘的空中。真氣交擊,兩人的衣服都被卷的罡風吹得緊貼於身。
駝背老者慈眉善目,一頭花白的頭髮簡單束於腦後,頭上還插有樹葉,似是剛從山林中出來。一身赭色長衣也滿是補丁,針線紋路,細眼人一瞧,辨認的出和少女身上的是一模一樣的,定是出自一人之手。
此老者看來,便是少女口中所說的爺爺不假了。
駝背老人淡淡地看着凌龍,似是不願再出手,而是在等着凌龍自己收手。
駝背老人體諒凌龍的傷勢,而這一切,在凌龍看來,卻是老者看不起自己,不願過多出手。這是赤裸裸的輕視與侮辱。凌龍雙目圓睜,氣勢暴漲,右手往下一壓,乘老者分心格擋之際,右手抓住其臂往後一引,左腳抵住老者腳尖,正是推雲手裡推雲逐月一招,欲將老人引至身側空曠處。老者似是不想誤傷了少女,便順着凌龍的這一引,給凌龍佔了先機。
但老者也是天陸成名已久的人物,雖不像其他人一樣醉心武道,但也不至於連凌龍如此觀微期修煉之人,都收拾不了。只數招,便換回先機,打的凌龍節節敗退。凌龍大喝一身,吼聲如雷,一雙肉掌揮動的虎虎生風,眼花繚亂,緊緊護住周身要害,卻只不過是疲於應付罷了。老者神態輕鬆,一襲赭衣遊走於場中,左一掌、右一掌招招精狠老辣,窺準對方破綻頻頻出手,卻似乎並無甚氣勢,想來定是老者不願使其傷上加傷。不然憑凌龍觀微之境,再加上只餘一右手,只怕再有兩三招,就可以送凌龍去見他姥姥的外婆了。
“砰”老者的左掌擊中凌龍左肋,饒是收回了五成功力,也將他打的飛退五步。
凌龍正欲提氣再戰,老者身形一閃,閃至凌龍身前,提指凌空虛點兩下,凌龍便經脈被制,動彈不得。
老者竟看也不看凌龍,轉身走向少女,伸手探了探脈,“怎麼樣?瑤兒?”
那個被稱作瑤兒的女孩兒站起身,“爺爺,不礙事的,他內力尚未完全恢復,又受了那麼重的傷,只把瑤兒擊退幾步,是瑤兒自己踩到石子跌倒的。”說罷,便伸手撫了撫胸口,似是疼痛難忍了,閉上眼,深吸口氣,竟暈了過去。
老者趕忙橫抱起瑤兒,疾步往屋內走去,竟是不顧了,還直挺挺地站在庭中,想跟木樁一樣的凌龍。
凌龍靜靜冷眼注視着這一切,眉宇間,竟浮現出一絲哀傷。心想,“早在一天前,如果把瑤兒換做自己,爹爹也該會是這樣吧!”
深吸口氣,凌龍心中默唸“我,凌龍,竟什麼也沒有了!”閉上眼,回憶起過去的種種,父親的百般疼愛,趙叔的諄諄教誨,山兒的言聽計從,所有幾天前的景象,心中不禁一陣絞痛,“只一天,失去了家,失去了爹爹,失去了趙叔,失去了趙山,也失去了,以前的凌龍!我,到底,還剩下些什麼?”
凌龍看着遠方的天空,漫天的霞光遮住了藍天,印的臉上一片淡淡的金黃,“老天吶,我到底,還剩下些什麼?”
胸口一陣抽搐,凌龍不禁又深吸一口氣。想流淚的時候,想孃親的時候,深吸一口氣,這是十六年來養成的習慣了。如今,沒有想起孃親,也要養成這種習慣了。
“這一切究竟是爲了什麼!!”凌龍在心底大聲呼喊。
“我究竟犯了什麼錯!爹爹究竟犯了什麼錯!!”
“老天竟讓我和爹爹生死相隔!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不把我也一起帶走!爹爹!你好狠的心哪!好狠的心吶!!”
凌龍忽然間變得面目猙獰,眼中竟佈滿了血絲!紅的,像要滴血。
“爹爹!我恨你!!”
“老天!我恨你!!”
“爲何要走了我的孃親,還要帶走我爹爹!”
凌龍緊握着拳頭,指甲已深深陷入肉裡,一滴一滴鮮血砸落在草地上,砸在凌龍的心頭,一陣震顫。殷紅的血,染紅了草葉。
“你,爲什麼,要讓我家破人亡!!”
“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凌龍在心底呼喊着,可他內心聽到的,只是空空的迴音,沒有人搭理,沒有人回答。
“碧雲七子!黑衣男子!還有那個女人!我…凌龍,一定會殺了你們!”
凌龍的心在滴血!他知道自己的在場一定是父親甘受折磨侮辱的原因,他恨自己,恨自己爲何對那個女人放鬆警惕!恨自己爲何如此無能!更恨蒼天,恨蒼天無眼,天道無情!!
凌龍孤獨的一個人站在庭中,孤獨的一個人在心裡呼喊,可回答他的,只有空空的迴音。
他閉上眼,竟流出了眼淚。
風,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