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她變成了一名行走在大雪山林的旅人,正着急回到遠方的家鄉。
而此前豪門女總裁的身份,荒島歷險的經歷,甚至連登上山巔,參加這迷局幻境的對弈,都彷彿成爲一場昨日消逝的夢,和此時的她再無任何關聯。
天空下着鵝毛大雪,積雪已在地上積了半人之高。顧亦秋所在山林之處,恰有一深谷,而深谷之中,一隻餓虎剛生下七隻小老虎,冬日嚴寒,又遇大雪,母老虎已經抱着小老虎,在深谷下待過了三天,因爲怕小老虎凍死,母老虎始終沒有出去找食物,而是忍飢挨餓守護着小老虎。
可大雪依舊下個不停,老虎母子飢寒交困,眼看就要死去,這時母虎實在難以忍受飢餓之苦,準備吃掉小老虎來度過這寒冬!
就在這時,小老虎竟口出人言,向站在高處的顧亦秋拼命的求救,“救救我們吧!好心人,救救我們吧!”
正當顧亦秋內心震驚時,母老虎居然也開口說了人言,“我此刻飢餓無比,只有吃掉你們才能度過這漫天大雪!”
兩股強大的念頭在顧亦秋的腦海之中瘋狂交匯。
救。
還是不救?
看到顧亦秋遲疑的眼神,母老虎怒斥道,“他們是生命,我就不是生命了嗎?如果我活下來,還會再生出一羣小老虎,但是如果我餓死了,這羣小虎也將無法倖存!”
隨着母老虎再次發話,兩股完全不同的念頭在顧亦秋腦海中碰撞得愈加激烈。
她忍不住搖搖頭,試着讓自己清醒一點。
可是眼前的小老虎似乎變得像自己的孩子,正一臉渴望的等着自己營救。
而母老虎同樣也一臉哀求,它只想活命,僅此而已!
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在顧亦秋腦海中反覆的疊加,最後竟連她周圍的場景都只剩下深谷中的老虎!
救。
還是不救?
如果要救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她自己跳下深谷,變成母老虎的腹中之食,那麼整個虎羣也都將得救。
只不過這樣,她將付出自己的生命,但也會成功救下八個生命,可謂勝造七級浮屠。
跳。
還是不跳?
腦海中的聲音變得越加的蒼白。
棋山之巔,老僧看着對面雙目緊閉的顧亦秋,此時全身正不停的顫動,而那隻拈着黑子的纖手,更是在棋盤之上左右搖晃。
這幻境之局,看似破棋,實則破心。
心中若敢於捨命,便可獲無量功德,但也會將自己置於死地。
心中若猶豫不定,最後也終將陷於迷局之中,氣盡而亡。
顧亦秋的手指距離棋盤不過尺寸之遠,但這一尺便如苦海天涯,看似眼前,實則相隔萬丈,唯有真正心境大成之人,才能在幻境之中遵循自己的本心,而這本心之想,纔是決定棋子落下的真正因素!
時間已過半小時,顧亦秋的手指仍在空中舉棋不定,老僧悠悠嘆了口氣,數百年來,已有不下十數人進入過這棋局,但是無論外界身份如何,所有人入局的人,均是在自己之命和他人之命之間蹉跎猶豫,最後只能化爲塵土。
老僧並不覺得顧亦秋能夠走出那一步,之前所有入局之人都知道,捨身救虎,方能兩全。但是當人一旦進入棋局之中,雖然理性會告訴自己應該選擇什麼,但就偏偏做不出最正確的決定。
但是這又何嘗不是人生,明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事,什麼事是對的,怎麼去做會更好,但就是做不到。
這就是迷局幻境中的幻,看似十分虛無縹緲,但又格外的真實。
但反過來想,在現實的生活中所做的決定和這幻境中又何其相似呢?
與其說幻中透露着現實,不如說現實本身就是一種幻!你明明知道一切,但就是做不到的幻!
就在老僧已經放棄對顧亦秋的期望時,忽然之間,山巔風雲變幻!
老僧只見那林海雪原中的顧亦秋,居然毅然脫下外衣,將自己的頭目纏住,然後跳下懸崖,倒在餓虎身旁!
與此同時,棋局前的顧亦秋雙瞳睜開,滿臉英氣,手中黑子“啪”的一聲,穩穩落定在了該落的位置。
黑子歸位,頓時整個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相互交錯運轉起來,不過一霎,便形成了一個黑白相間的太極陰陽圖案!但太極圖案出現不過數秒,便化作一陣煙塵,隨着山巔的雲霧飄散遠方。
看到此景,老僧心中大驚,趕忙看向顧亦秋的眼睛,然而令他驚奇的是,這雙美眸之中並沒有出現應有的慈悲之意!
沒有慈悲之意,爲何會捨身救虎?
又何爲能破得此局?
老僧充滿了疑惑。
他定了定神,問道,“女施主捨身救虎,乃大善之舉,然而我在女施主的眼中,爲何沒有感受到一絲慈悲之意?”
顧亦秋淡然道,“因爲捨身救虎本非我意。”
老僧詫異道,“不是本意,那爲何願意捨身呢?”
顧亦秋道,“因爲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老僧聽完驚得說不出話來,他見過的入局者數量不少,唯一破局的人還是那位289年前的宿主,不過那位宿主在破局之時,卻是滿眼慈悲,是真正的捨身取義。然而今天的這位破局者,居然僅僅只因這麼做是對的,便拿生命做賭注,這是何等的理性和豪氣,更關鍵的是眼前之人,還是一位女子!
如果是男子,能做出這種決定,老僧還不足以驚訝如此,畢竟男子生性便是偏理。但對於皆爲感性之物的女子而言,要在那等環境中分辨事物的利弊平衡,可謂是難上加難。
老僧疑然道,“敢問女施主,如何會生出此等理智之心?”
顧亦秋笑靨如花道,“當總裁久了,碰到大事就成這樣了。”
“總……總裁,是什麼?”
“我的局破了麼?”
“額,破了……”
“那便放我回去吧,我的夥伴還等着我呢。”
“女施主真是世間少有的大智慧之人!”
“不敢當!不過誇我聰明,可以稱呼我爲,女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