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蕭君軒很早便知道,這支曲子似乎只有她才能聽懂
而她也常常會在夜間撫琴,因此他很早便知道了,那相和的琴聲是她的,然而,在最初知曉這一切時,他並沒有任何欣喜,有的只有更多的戒心與氣惱
他希望自己的簫聲,在世上永遠無人能懂,因爲只有這個時候,他纔不用刻意掩藏自己最真實的心思,因此,他仍能毫不在意地將羽箭指向她,以挑釁陳國來讓她畏懼於他。
而更多的,則是他想泄憤,以自己的行動來告訴自己,這世人沒有一個人,能將他蕭君軒的心思猜透,更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走進他的心,何況,是一個和惠太妃那個踐人一樣,來自陳國的心機女人。
可是,他又根本無從否認,也漸漸地明白,那個名喚“殷青悠”的女人身上,有着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魔力,甚至在她還是個可憐的小啞巴的時候,對他都有着致命的誘??惑,讓他根本無法做到對她無動於衷,這種魔力,有時會以他完全想像不到的方式,猛然侵襲他的內心,讓他措不及防
其實,早在當初的西郊獵場時,他爲了抵制住內心因爲她而徒然產生的巨大吸引和誘??惑,他是真的要準備殺了她的,因爲他不允許任何人去左右他的思想,可是,當他真的準備鬆手向她射出羽箭之時,不知爲何,那並沒有讓他得到極大滿足,而是心底那莫名恐慌讓他的決絕轟然瓦解
自此,他再也沒有想過以取她性命的方式達到任何目的,或者是抵制他心底的心思了,他只能放任她身上的魔力繼續侵襲他,誘??惑他,而最明顯的一點便是??,她那魔力與誘??惑讓他漸漸地對別的女人再無半分興趣。
就如去年琴簫相和的那個晚上,他因爲那種懊惱和不知名的怒氣而召了其它嬪妃侍寢,可最後卻是一看到其它的女人,就莫名焦躁得越發惱怒的將那些女人趕了出去,然後一個人坐在御書房中,什麼都看不進去的生着悶氣。
今夜,他不知爲何,竟是又突然坐在了乾清宮殿閣的屋頂之上,而且不知覺的對着那廢苑的方向反覆吹奏的,仍然是那支曲子,只因爲,她就在那個方向,他知道,這皇宮之內,除了她,無人在意他的簫聲,更無人能懂得他的簫聲,而聽得懂之人,此刻,就在不遠處,他卻不想走近
廢苑的閣樓上,靜和竟是將那些原本鎖於箱子裡面的書本字畫都給翻了出來,她想,既然他將她放在了這裡,便沒有打算對她隱瞞這些東西,因此,她看了這些,也不算爲過,只是在看到這些東西時,特別是裡面那一整箱的畫,她總是不自覺的再次神思油走,怔怔出神
這些畫中的主角,都只是同一個女子,從十三四豆寇年華的天真俏麗,到十六七歲麗質天成的驚世絕色,但是無論從哪一點,她都能從哪些輪廓中看出蕭君軒的影子,也正是因爲這些東西,讓她完全證實了心中猜測,也更加了解了那個女子,以及那個女子的兒子,更爲她與先皇的那份刻骨銘心的愛而哀嘆。
“公主,你今日在此看了許久了。”,夢竹無奈的聲音在靜和的身後緩緩響起,但她卻沒有回頭,只輕輕地說道,“她長得真的很美??”
她的美,與陳國女子或者是燕國女子都有些許不同,既不似他們陳國女子般的纖柔精緻??,亦不像燕國女子的大氣豔麗,而是身材高挑,皮膚白希,翹鼻深眼,五官輪廓完美精緻,眉眼間隱隱透出一股高貴祥和的氣質,卻有有着一絲不容侵犯的威嚴。
看着她,靜和也終於明白,蕭君軒爲何會長成那樣一副妖孽的樣子,以致與那樣長相粗獷而彪悍的普通燕國男子相比,找不出一點相似之處來。
“是啊她是夢竹見過的所有人中,長得最美的一個,也不知道她是誰,現在在哪裡呢?”,夢竹附和着她,歪着頭又道,“我怎麼看着她有點面熟呢?”
聞言,靜和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並沒回答她,而是將畫兒收了起來,隨着她一道下樓去休息了。
半夜時分,靜和再次聽到了彷彿從遠處飄來,有着些許感傷的簫聲,下意識的起身披衣出去,可當她出去時,那簫聲又再次消失了,她有些無奈的勾了勾脣角,這些日子,她總是在睡得昏昏沉沉間能聽到那簫聲,可每次,當她醒來,點燃了燭火,再出去看時,哪裡還有什麼簫聲,是她在做夢嗎?她始終是惦念着他的,這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靜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輕嘆一聲,正準備轉過身回屋子裡時,她突然聽到了那幽幽的自言自語的聲音,好似在說話,又好似在笑,拽緊了雙手,靜和還是擡步走向那假山處,但並沒有如那日般真的走到洞口處,而是如這些日子,她常做的那樣,盯着天上的月亮,坐在那乾涸的池子邊,自然而然地突然問道,“父皇他,愛過你嗎?”
這些日子以來,她雖然並未日日都來這一處看看這個可憐之人,但至少在夜間,她睡不着的時候,在走到院子的時候,在聽到她的聲音時,她總喜歡到這裡坐着,隨意的聊聊天,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與惠太妃兩人,也可以有無所不談的時候,如今她們之間聊天已是極爲熟絡,以致張口便可問出這樣深入內心的問題來,更不覺得她的聲音在這個夜裡,在這種時候讓她覺得恐怖了。
“呵呵。。。。。。怎麼說呢?”,聞言,惠太妃也不惱,竟是長嘆一口氣,苦笑道,“二十多年前,我以爲他是愛過的,可後來才知道,他當時除了覺得我長得還算貌美之外,什麼都不算吧。”
“可是,父皇他,他並不是一個貪念美色之人啊”,靜和悶悶的說道,在她的記憶裡,父皇和母后十分恩愛,父皇對母后更是溫柔體貼,即便母后最終還是被害於後宮之中,但父皇卻也因此而廢除了整個陳國後宮之人,任憑朝臣如何反對,他也未改絲毫旨意,所以,父皇便只有她和皇兄兩個子嗣。
可是儘管如此,靜和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母后還真不是個大美女,只是一個溫柔嫺靜的清秀佳人罷了,她不知道父皇到底爲何會對母后那樣眷念至今,但卻很清楚,那便是真正的愛了。
相比於閣樓裡那滿滿的極大箱子先皇曾爲那個女子所作的畫像,她更慶幸自己的母后有父皇這樣真實的愛,不過,她亦從那些栩栩如生的畫像中,看出當年先皇在作這些畫作時,定然也是喜歡這個女子的,只可惜,自古以來,男人的喜歡和愛,都不是一樣的,而他,亦曾經親口說過,他喜歡上了她。
思及此,靜和收起臉上的苦笑,似乎陷入了沉思,而同樣的,那洞底之人,竟也是安靜了下來,半晌都沒有說話。
這幾日來,她們總會時不時的說些沒有結果的話題,而也會時時這樣,突然間,彼此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之中,靜和知道,有些事,那怕是能夠猜到答案,也是不用說出來的,否則,只會讓傷口更痛。
就這樣過了許久,惠太妃終於又啞着嗓音開口說道,“那時,我遇到你父皇的時候,還很年輕,他身邊還沒有任何女人,他那時只是陳國的一個皇子,時常被太子壓制着,有抱負卻無法施展,但他的魅力,卻依然讓女人皆是愛慕不已,而我家道中落,被他所救,從十二歲那年便留在了他的身邊,那時,他常說我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人,卻不懂,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真心愛一個他們口中的美麗女人,但我卻很開心,天天的期盼着他會娶我,可直到最後,他爲了得到朝政的支持,娶了你的母后,一個普通卻善良得愚蠢的女人。”
靜和始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亦沒有出言打擾,這些事,她從來不曾知道,今日能知曉,也不是壞事,倒是讓她更多的瞭解到了自己父母之間的故事。
惠太妃又像自言自語般,繼續說道,“可是,我怎麼都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會真的愛上那個長得普通的女人,那時候,我卻像個瘋子般,闖進了那個女人的寢室,打爛了他給她的無數珍貴玉器,並且質問他明明說過喜歡我,最後爲何卻還能對那個女人那麼好,結果,他卻說出了我這一生聽過的最殘忍的話,他說,我是喜歡你,但這和喜歡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是一樣的,和我要愛那個女人有何關係?,你知道嘛,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再正常不過,更是覺得我的質問有些不可理喻,可那時,我卻被她的話給氣瘋了,一時衝動,便揚言說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他,其它女人都不配在他身邊,只有我才能幫助他,卻不曾想。。。。。。”
說到此處,她的話沒有再說下去,瞬間又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靜和麪容沉靜地聽着,後來的事,她已經知道的了,那便是惠太妃後來來了燕國,做了蕭雄濤身邊得的女人,並以此得到了不少消息,讓父皇因此漸漸在陳國得了更多的擁護,最後坐上了陳國君主之位,但卻父皇卻沒有如約接這個女子回陳國,而是斬斷了和她的所有聯繫。
對於父皇之事,她作爲子女,是沒有資格去評定對錯的,可心卻無法抑制地爲惠太妃揪痛了一下,或許,即使到了此刻,惠太妃對她的父皇,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恨着,還是仍舊愛着吧,世間女子皆如此,即便是再怎麼被自己所愛的男人無情的傷害着,再痛徹心扉,再怨再怒,也無法真正的做到恨之一字吧?
“不過,我沒有後悔過。。。。。。”,惠太妃又開始緩緩說道,“可是我以爲,他當了陳國皇上以後,會有很多的女人,不會再對那個普通的女人有多在意,所以,我以爲我可以等着看他後悔的哪一天,卻不曾想。。。。。。”
“儘管父皇后來果真女人無數,甚至母后還被那些女人害死,但是,他真正心愛的女人,卻永遠都只有哪一個,不是嗎?若真的愛了,就算那人已不在,其它人也是無法替代的。”,靜和嘆氣般說道。
“是啊,直至她死後這些年,我才終於知道,原來,一個男人若真愛一個女人,與這個女人的外貌無關,有關的只是這個男人愛不愛這個女人而已。”,惠太妃自嘲般的說道,臉上又有了一抹莫名的笑意,繼續道。
“其實,我一直都沒想通,他爲何會愛上那樣普通的女人,直到你進了這燕國皇宮,你跟你的母后長得很像,在這帝王后宮之中,還真不算是美的,而且,還是個啞巴,又帶着不知名的目的,起初,見蕭君軒居然會真的幸你時,我還真挺意外的,總以爲他那比蕭雄濤更無情狠絕之人,不會留你性命多久,可到底,還是我看走了眼,他蕭君軒竟是真看上了你,是不是連你自己都很意外?”
“只可惜,你未必會有你母后的幸運吧,燕國蕭家的男人,他們是無心無情之人,就算是愛,也不會懂何爲愛的。”,惠太妃又突然冷笑着說道。
聞言,靜和苦笑了一下,不曾言語,但卻是在心中暗忖,這惠太妃因爲父皇的不愛,而逼着自己走到這一步,又有何意又呢?提到蕭君軒,她又不自覺的想起了那個女子,那個住在閣樓裡的絕色女子。
“可我卻覺得,她纔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女子”,擡頭再望向閣樓的方向,靜和自言自語般的輕聲說道,“她本從未想過要爭取任何低位權勢,只是被動的得到了一個男人的愛,卻還是礙了你們的眼,平白無辜的被你們謀害至此,甚至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未能得到孩子父親的承認,這對一個女人來說,何其可悲?”
這些話,她早想說了,只是一直沒有說,不知今日,她是否會對那個女子有一絲愧疚之意呢?畢竟,據她這些時日的瞭解,那個女子真的是太過無辜,惠太妃既然是懂愛之人,那她總該對那早已離世的女子有些許愧疚吧?
“可悲嗎?可誰說她不又是幸運的呢?”,惠太妃竟是突然正色說道,“她惟一的親骨肉,不僅坐擁燕國,更是有着終有一日,會踏平天下的野心,甚至還直接在祖宗玉碟上刻上了那個女人的名字,現在更是與先皇同葬於皇陵之中,可笑的是,先皇后宮的女人爭奪了一生,最後卻是連同葬的資格都沒爭到,可笑吧?”
靜和聞言,神情一僵,不解地蹙了蹙眉頭,難道,世間男人特別是帝王,皆是讓女人絕望的嗎?不管是先皇之於那個女子,或者惠太妃,抑或其它的嬪妃,甚至是他的親生兒子,都是殘忍的,可這些女人,卻並不認爲他這麼做是錯的,那麼,作爲蕭君軒的“女人”,她又該如何是好?又該何去何從呢?
她很清楚,她也如這些女子般,對他這個君王淪陷了下去,但,她終是懼怕他的野心,懼怕他終有一日,便要將吞滅她的國家的勃勃野心,付諸行動,所以,她更是連去爭的勇氣都不曾有過。
接下來的日子裡,蕭君軒每日裡均政事繁忙,下了早朝,他便一直待在御書房中,直到深夜疲累不堪之時纔回去歇息,除了重大政事,他最全身心投入的,便是再次派出百萬強兵與邊境的五十萬大軍匯合,準備早日一舉拿下了樑國,作爲新年的賀禮。
顯然,對於一舉拿下樑國之事,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雖然沒有御駕親征決戰帷幄,可蕭君軒仍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與狂喜,作爲一個男人,作爲一國君主,還有什麼事比踏平天下,開疆拓土更讓人心潮澎湃,醉心不已的呢?
只是夜深人靜,無人知曉之時,心底煩悶以致難以入眠,他纔會悄悄地獨自飛上屋頂,對着那不遠處的廢苑吹簫,來渲泄心底那多年來揮之不去的寂寞惆張,並放??自己的思緒,去想念那個表面柔弱實則倔強桀驁的女人。
他的心底是希望她能聽到他的簫聲的,可每次,當他看見那裡的屋子有燭火亮起時,他便再也沒有了繼續吹簫的理由,只是遠遠的看着那燈火,何時再熄滅?
他在等,在等她死心塌地的想明白了,願意跟隨在他的身邊,並且永遠不敢,也不想逃離,更是在等,等她想明白一點,那便是女人,將與他的征戰攻伐徹底無關
就如,他不會因爲以冊封之禮封了楚瑾心爲皇后,便會因爲她背後的晉國而對她幸,她於他而言,只是一場她自己選擇的交易,那麼,同樣的,他也不會因爲越來越難以抗拒那個女人的致命誘??惑,而放棄自己掃平天下的雄心壯志,她於他而言,只是他心底牽念的女人,這於家國天下無關,何況,女子,本就應該遠離男人的家國天下
這一次,他希望她能徹底明白,她到底是把他蕭君軒作爲她殷青悠的什麼人?若是真如她口中所說的夫君,那麼從此之後,她就不應再因爲陳國之事來爲難於他,那麼,他的後宮之中,屆時除了她是他的女人之外,其餘的女人,便都是可有可無的擺設而已
而同樣的,若她只是當他爲燕國皇上,她是來討他這個皇上歡喜,希望他能不攻打陳國,那麼,她便要做到能讓他滿意到願意放過陳國,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大膽忤逆他,惹他之怒。
如今,在她沒有徹底想明白,主動來見他,他是再也不會去見她了,只要她能繼續守好她的本份,他便不會允許人隨意的欺凌於她,總還是會護着她的,現在的懲罰,對於她那樣桀驁不馴的女人,只是最輕的,他對自己的這個安排與計劃甚爲滿意
這日,蕭君軒正在御書房中忙碌,便聽到內侍來報,“太皇太后駕到”
聞聲,蕭君軒從書案後擡起了俊美無比的臉,下意識的蹙了蹙眉頭,心中閃過一絲不悅,皇祖母這是因爲他避着不去壽康宮請安,才又來這御書房來逮他的吧。
所有人都知道,他並不喜歡後宮中任何人到御書房來見他,畢竟,御書房是處理軍政大事的地方,這裡,不應受任何後宮瑣事的干擾,然而,皇祖母對於他而言,終是與衆不同的,所以,皇祖母每次來御膳房裡來逮他說私事時,他又別無選擇,怎能真的不見她呢?
很快,太皇太后便在嬤嬤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她看着微微行禮的蕭君軒笑道,“哀家今日又來御書房看皇上,皇上是否在責怪祖母不該到此處來,影響皇上處理政事?”
聞言,蕭君軒微微一笑,道,“皇祖母到此來見孫兒,自是有緊要之事,都怪孫兒這些日子忙着攻打樑國之事,都未及時去壽康宮給皇祖母請安。”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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