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秦理的變化翻天覆地,他似乎記起了更多的東西,也認得了更多人,大家對他說起以前的事,他也慢慢的有了印象。只是,除了像嬰兒般“咿咿呀呀”地發音,他還是沒有開口說過話。
何棠不止一次地想,秦理開口說話時,會是怎樣一個場景,她想,他大概會先說“爸爸媽媽”吧,就像所有牙牙學語的孩子一樣,但是內心深處她又幻想,他會不會先學會叫她糖糖。
每每想到這些,何棠自己都覺得好笑,秦理重新說話只是時間問題,沒什麼好擔心的,畢竟他能恢復到如今這樣,已經是過去的何棠不敢想象的了。
葉思遠從意大利回到國內來發展,他創立了一個服裝品牌,即將在h市開設旗艦店,這一天,他回到d市,來錦宏國際探望了秦理。
何棠把陽光房留給了兩兄弟,讓他們好好地敘敘舊,她知道葉思遠一定有許多話要對秦理說,不管秦理能不能聽懂,這些屬於他們的共同記憶對他的康復都會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葉思遠待了兩個小時才離開,何棠看過時間,知道是時候要幫秦理解小便了。
現在的秦理意識恢復,在白天時他不再穿成人紙尿褲,他會發出一些特別的信號告訴何棠他有什麼需要,比如喝水、解大小便、肚子餓等等,這幾乎可算是秦理和何棠之間的小秘密,連着葉惠琴都不會發覺。
何棠推着秦理回到十二樓的主臥洗手間裡,她幫他解了小便後,摸到秦理腰背部的皮膚粘粘的都是汗,說:“今天挺熱的,你曬了那麼久太陽,都出汗了,我幫你洗個澡吧。”
在她要脫秦理外套的時候,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嘴脣張了一下,何棠笑着鼓勵他:“阿理,你想說什麼?”
他哼哼了兩聲,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扣着何棠的手腕對她眨了眨眼睛,還搖了搖頭。
何棠說:“你是說不用洗澡,是不是?”
秦理點點頭。
何棠:“等一下你要睡午覺哦,身上都是汗你不覺得髒嗎?你可是最愛乾淨的秦理哎。”
秦理低下頭撅起了嘴,捉住何棠手腕的手卻沒有鬆開。
何棠心中瞭然,她很溫柔地將他攬進懷裡,說:“你是不想我太辛苦,對嗎?”
秦理的臉頰貼在她的腹上,點了點頭,何棠笑着揉揉他的腦袋:“大傻瓜。”
她脫下了秦理所有的衣褲,將他抱到洗澡用的輪椅上,站在他身邊,拿着花灑往他身上衝水。
舒適的熱水從他身上流下,秦理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腿,他覺得他一定是睡了很久很久,久到連自己的身體都覺得很陌生了。
他的膚色蒼白得已經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一看就是病態的、畸形的,纖薄而脆弱的皮膚包裹着骨頭,幾乎沒有肌肉,青紫色的筋脈在皮膚表面浮現,沾上水珠後,詭異莫辨。
秦理依稀記得他的皮膚很敏感易傷,一點點的磕碰、摩擦就容易引起皮膚髮紅髮青,如果護理不當甚至會造成紅腫、潰爛,可是眼前的這一具身體雖然消瘦病態,卻乾淨清爽,別說常年坐輪椅極易得的褥瘡,就連一點點的小擦傷都沒有。
他知道,都是因爲身邊的這個女人。
擡頭看她,何棠還在認真地幫他沖水。洗手間的霧氣弄溼了秦理的眼睛,他發現自己記憶裡那個有着玲瓏腰身、纖細手臂的女人如今已經變了。她的頭髮剛沒過耳朵,身材比以前豐滿了許多,她的上臂甚至還有了結實的肌肉。
洗完澡,何棠拿過一塊大浴巾包住了秦理,她嫌換輪椅麻煩,雙臂一撈就把秦理連人帶浴巾地打橫抱了起來,咬咬牙一口氣出了洗手間將他抱到了牀上。
即使秦理的身體因爲癱瘓而比健全男人瘦弱許多,但骨架子還是在的,現在的他體重也有100斤左右,可是個子小小的何棠已經很習慣抱他了。
她手腳麻利地展開被子蓋到他身上,不小心把牀頭的布娃娃可可碰到了地上。
何棠沒有在意,她收起浴巾想回洗手間去把輪椅推出來,才走了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可可。”
何棠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她回頭去看牀上的秦理,只見他伸着左臂,手指指着地上的布娃娃,臉上神情焦急。
秦理甦醒以後,何棠還是與他分牀睡,兩張牀的中間隔着一個小過道方便照顧他。以前的秦理幾乎沒有意識,自然不會有意見,但現在的他就沒有那麼好打發了。每晚睡覺前何棠要與他說好一會兒話他才肯乖乖躺下,就算是躺下了還是會依依不捨地拉着何棠的手不放,何棠知道,他是想要她與他一起睡。
何棠沒有同意,現在的秦理更適合獨睡,可是她勸了他好久,他都不肯聽,何棠想了個辦法,把一直留在客臥的可可拿過來交給秦理,讓他抱着睡覺。
秦理看到可可特別喜歡,他對這個布娃娃有模糊的記憶,從那以後,可可就成了讓秦理睡覺的秘密武器。
秦理見何棠沒有動,只是呆呆站在那裡看着他,他皺起眉來,嘴脣微動,似是很努力地張了口,:“可可,掉了。”
何棠手中的浴巾掉到了地上,幾秒鐘後,她上前兩步,很緊很緊地把那個還沒明白過來的男人抱在了懷裡。
自從秦理重新開口以後,他的記憶就像是開閘泄洪一般洶涌而來,用一日千里來形容他的進步都不爲過,連着醫生都驚訝於他每一日的變化。
葉惠琴又一次聽到秦理叫她“媽媽”時,忍不住喜極而泣,連着那麼內斂的秦勉在聽到秦理重新叫他“阿勉”後,都激動得紅了眼眶。
何棠也不會忘記秦理又一次叫她“糖糖”時的情景。那是一個晚上,她一邊依偎在秦理身邊幫他活動右手手腕,一邊與他說着些閒話。
他就是在這時沒有一絲預兆地叫了她。
“糖糖。”
他這麼叫,語調有些呆板,聲音也有些沙啞,但是她卻覺得那麼那麼好聽!
“哎。”她彎着眼睛笑起來,應着他。
他也笑了,一遍又一遍地叫她。
“糖糖,糖糖,糖糖……”
她也像個傻子一樣一遍又一遍地應他。
“哎!哎!哎!……”
最後,秦理覺得自己似乎該做些什麼,卻又有些迷茫,他撓了撓自己的頭髮,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何棠。
何棠卻一點也不失望,她攬住了他的脖子,仰着臉啄了啄他的嘴脣,秦理竟然紅了臉,他驚訝地看着她,何棠擰擰他的臉蛋,說:“我教你,這時候,我們就該親親。”
“親親?”他學着她的話,有些不解地問。
“沒錯,親親。”何棠又吻一下他的嘴脣,她閉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溫柔,說,“只有互相喜歡的人,纔可以親親。”
這大概是秦理甦醒以後,如孩子般單純懵懂、可愛羞澀的最後一段時光,這段時光不長,他就像一塊海綿一樣,源源不斷地吸取着來自外界的大量信息,又融合着大腦裡像是火山噴發般噴涌出來的過往記憶,重生的秦理漸漸“長大”,他恢復了語言能力,記起了絕大部分的事情,他的邏輯思維能力也逐漸恢復到了以往的水平。
何棠覺得像是做夢一樣,僅僅是一個多月的時間,到了十月底,秦理已經變回了以前的秦理。
這一年的冬季異常寒冷,對何棠和秦理來說,卻是結婚三年來最暖心最無憂的一個冬天。
好消息接二連三地傳來,葉思遠的服裝品牌成功起步,銷量驚人,更令人高興的是,他和陳桔和好了,並且準備在這一年的五月結婚;中勤建設年終盤點,不管是合同額還是利潤全面超越年初預期,秦勉給所有員工都封了一個年終大紅包;喬勝榮也趕在齊飛飛分娩前刑滿出獄了,這也意味着秦勉和齊飛飛要開始籌劃他們的婚禮。
秦理一直留在家裡休養,沒有回公司上班,秦勉攬下了公司裡大大小小的事兒,春節前和一衆高層忙得腳不沾地。有一次他在外面應酬喝多了酒,回來後看到了秦理,藉着酒氣咬牙切齒地問:“你要休息到什麼時候?”
秦理很無辜地看着他:“怎麼了?”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釣魚了。”秦勉臉色臭臭地說。
秦理哈哈大笑:“這兩年的確是辛苦你了,不過人的潛能真的是無窮的呀,你看,我不在公司這麼久,你照樣把中勤經營得很好嘛,這就說明其實你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以前你比較懶,習慣了依賴我而已。”
秦勉臉色變得更黑:“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秦理笑着回答:“我的意思就是,我暫時沒有回去上班的打算,還想在家裡多休息一些時間,好好地陪陪糖糖。”
秦勉:“……”
秦理話雖這麼說,可是沒過多久,他還是放棄了堅持,很鄭重地告訴葉惠琴和何棠,過完年,他打算回公司上班了。
至於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二月初,齊飛飛生下了一個小女娃,秦勉升級做爸爸了。秦理實在不好意思讓這個新手奶爸每天埋頭工作,無暇照顧自己的妻女。
秦勉和齊飛飛給他們的女兒取名叫秦琪,秦理看着何棠懷裡肉團兒似的小嬰兒,打趣說:“這是要取琴棋書畫的意思麼?以後再生兩個寶寶,一男一女,男娃叫秦書,女娃叫秦畫。”
何棠失笑:“情書,情話?那一定是情場高手了。”她逗逗懷裡的秦琪,說,“小琪琪,你別聽你伯伯胡說八道,你都才一個月大呢他就想讓你爸爸媽媽給你生小弟弟小妹妹了。”
小秦琪龍眼核兒似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小嘴吧嗒一下,做了個鬼臉。何棠趕緊抱給秦理看:“阿理阿理你快看,琪琪怎麼那麼可愛呀!”
小秦琪長得很漂亮,大眼睛小嘴巴,頭髮濃密,皮膚白淨,融合了秦勉和齊飛飛所有的優點。秦理看着何棠懷裡的小傢伙,眼睛都移不開了。
牀上的齊飛飛見了他的樣子,說:“秦理哥哥,你和何棠姐姐也趕緊生一個呀,還能和我們琪琪一塊兒玩。”
秦勉插嘴:“沒錯,秦書和秦畫的名字你就留着自己用吧。”
何棠臉紅紅地看着秦理,他笑得燦爛,說:“你們急什麼,我和糖糖有計劃的,我們要生東南西北四個孩子呢!”
秦勉挑眉:“咦?這是要從小就訓練他們打麻將麼?”
秦理:“……”
五月,何棠陪着秦理去參加葉思遠和陳桔的婚禮。
婚禮並不奢華,邀請的親朋也不多,在d市的喜宴只開了20桌。白色和橙色爲主色調的會場佈置得精緻又溫馨,細節處透露着新人細膩的小心思。
秦理和何棠坐在臺下看着新郎官和新娘子行禮,看到新娘子踮着腳尖將串着婚戒的項鍊戴到了新郎的脖子上,何棠不知怎麼的就掉了眼淚。
她發現自己現在很容易哭,看到秦理一點點的進步會哭,聽到秦理開口說話了會哭,看到秦勉和齊飛飛一起抱着他們的小女兒,她也會哭。
一隻拿着紙巾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何棠擡頭一看,是秦理。
“妝都哭花了。”見她眼睛紅通通的,他笑着搖頭,伸手小心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淚,“別哭了,今天思遠結婚,咱們得爲他高興。”
他笑容滿面的模樣,精神也很好,經過這半年多的飲食調養及復健,秦理的身體已經結實了許多,沒有那麼瘦弱了。他原本凹陷的臉頰上也長出了一些肉,配上這天穿的灰色西服、黃色領帶,即使是坐在輪椅上,整個人都顯得清逸俊雅、尊貴非凡。
但是何棠知道,他心裡,還是有着隱隱的遺憾。
這幾個月來,他們嘗試着過了夫妻生活,如預料的那般不太順利,但也不算很糟糕。
秦理去醫院做了各項檢查,結果不太樂觀。醫生說,大概是因爲藥物、手術或是之前一年半腦損的影響,秦理現在的精子質量非常差,不管是密度、數量、活率和活力值都比正常數值低得多,簡單來說,醫生認爲秦理想要通過自然方式讓何棠受孕,可能性很低。
這個結論讓秦理和何棠十分失望,但他們並沒有氣餒,畢竟這時候秦理大病初癒,身體情況不好很正常。
何棠對秦理說:“我一點也不着急,我們兩個還很年輕啊,你纔剛滿30歲,我還想和你多過幾年二人世界呢。”
秦理如他承諾的,在春節後就回到了公司上班,何棠一個人留在家裡覺得無聊,秦理給她出了個主意,他以自己的名字爲名辦起了一家慈善基金,交由何棠去打理。
他對何棠說:“我很早以前就有這個想法,但因爲工作太忙,也找不到信得過的人幫我做,就一直擱淺着,平時只能配合孟老師的工作。你知道,做慈善基金很容易陷入中飽私囊、洗錢、偷漏稅等是非中去,不過現在有了你,我覺得你是做這件事最好的人選。老婆,好好地做,我知道我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走路了,但我可以幫助那些小朋友重新站立行走,這樣也算是圓了我的夢。我希望那些小朋友能知道,老天爺有時的確待人不公,可這不是我們退縮、逃避、放棄的藉口。我願意用我的力量給那些孩子一個平臺,需要他們做的,就是認真地學習,好好地生活,快樂地長大。雖然我和他們都是人羣裡比較特別的那一類,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們可以把生活過得很美。”
八月中旬,“秦理慈善基金”在d市悄然成立,何棠作爲法定代表人,管理基金會的一切日常運作。
這一年的12月16日,秦勉和齊飛飛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秦家、葉家和喬家的親朋悉數到場,大家看到秦理健健康康的樣子都感到欣慰,紛紛恭喜葉惠琴。
何棠臉上帶着笑,安靜地陪在秦理身邊,不停地有親戚過來和秦理聊天,何棠也不插話,只是看着他與他們談笑風生。
她還看到了王宇霖和喬依媛,他們是女方那邊的賓客,站在遠處與別人聊天。
喬依媛穿一件桃紅色的羊絨大衣,肚子高高隆起,笑嘻嘻地挽着王宇霖的手臂。王宇霖依舊器宇軒昂,他淡淡地笑着,偶然間轉過頭來,與何棠目光相接。
他向她點頭致意,她則對他微微一笑。
與秦理聊天的是秦樹這邊的一個表姐,她關心地詢問着秦理這一年多來的身體情況,末了說道:”阿理,說起來,你和何棠還沒辦過婚禮吧。”
秦理一怔,何棠也收回了視線。
秦理拉着何棠的手,說:“是啊,一直都沒有辦。”
表姐扳起了手指:“你們結婚有一,二,三……”
“四年了。”秦理認真地說,“下個月就滿四年了。”
表姐笑道:“那還不趕緊請我們喝喜酒?你看阿勉家的琪琪都快一歲了,你還一直拖,是不是都給忘了?”
秦理也隨着他一起笑:“沒有忘,怎麼會忘呢。”
他扭頭看一眼何棠,左臂攬住了她的肩,說,“我一直都記着呢。”
表姐離開後,何棠幫秦理倒了一杯水,他緩緩喝下,擱下茶杯後,他沉思片刻,突然一把拉住了何棠的手。
“?”她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秦理做了個深呼吸,眼神真摯而深邃地看着何棠,說:“糖糖,我們把婚禮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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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新不穩定,抱歉,尾聲的第三章,也就是婚禮,是我非常非常想要好好寫的一場戲,之前寫配角番外就是爲了鋪墊着寫婚禮。因此在寫之前,還是要把阿勉和飛飛的番外重寫、補齊。我會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