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還可以再痛一些

006 還可以再痛一些

蘇墨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原本腫的和饅頭一樣的腳就不吃勁,此刻又有些慌亂,腳下一個趔趄,竟是失了平衡,整個人向後仰去……

尉遲寒風眼中閃過一抹緊張,只是瞬間消失不見,最終,他沒有動,任由着蘇墨向後倒去……

蘇墨的腰磕到了牀邊隨後倒在了地上,剛剛包好的傷口又一次裂開,一股溫熱的氣息趟過肌膚,狹小的空間內瀰漫了血腥的氣息。

蘇墨痛的緊緊的皺了眉頭,臉色更是越發的蒼白。

在尉遲寒風面前如此的狼狽是蘇墨最不願意的,可是,卻還是無法避免,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悲傷,那刻,她竟然內心有奢求他會來扶她,就像以前那樣,在她總以爲要摔倒時,她的腰間總是會多出一隻溫熱的大掌。

呵呵,真是可笑的想法。

以前他會扶她,是存了目的,如今沒有了孩子,他又怎麼可能來扶她,又怎麼有心情去做戲?!

“怎麼,成了奴婢連最基本的禮儀都沒有了嗎?”尉遲寒風垂眸俯視着蘇墨,見她久久不動,眉角輕佻,冷冷的說道。

蘇墨咬着牙起了身,強忍着身體上的痛,掩去所有的悲傷,福身道:“奴婢參見王爺,不知道王爺來如此髒亂之所有何事?這樣的地方恐怕會失了王爺的身份!”

尉遲寒風冷冷的輕哼了聲,蔑視的看着蘇墨,冷冷的說道:“卻是髒亂不堪,只不過搬出墨園一日,你這身上的味道可真讓本王厭煩!”

蘇墨內心冷漠一笑,微微擡了眸,凝視滿臉厭惡的看着她的尉遲寒風,心,彷彿被尖銳的刺狠狠的紮了下,原來,他只不過是一個眼神都可以讓她更痛!

蘇墨強自壓下內心的自嘲,淡漠的說道:“奴婢洗了一天的馬桶,來不及沐浴,礙了王爺是奴婢的錯!”

尉遲寒風微微蹙了劍眉,狹長的眸子微垂,眸光掃過漸漸被血債暈染了的衣衫,閃過一抹心痛,但,很快就被蘇墨臉上那平靜無波的樣子將那絲心痛化解的一乾二淨。

“南帝會在三日後到訪東黎!”尉遲寒風側了身,靜靜的說道,就算如此,他的餘光依舊看着蘇墨,想從她的臉上看到些什麼。

蘇墨眼瞼微擡,淡然的應了聲,卻再也沒有後話。

這樣的蘇墨徹底將尉遲寒風激怒,菲薄的脣角微微抽搐了下,揹負的手更是猛然的握了起來。

他側臉向蘇墨看去,冷冷的說道:“南帝要來了,他要是看見你如此,必然會將你帶回南朝,你就要脫離苦海了,你不高興嗎?”

蘇墨擡眸看去,一臉平靜的問道:“王爺會讓奴婢跟着皇兄走嗎?”

“不會!”尉遲寒風堅定冷然的說着,嘴角噙了抹嘲諷的微抿着。

“那……奴婢爲何而高興?!”蘇墨冷嘲的勾了勾脣角,眸子裡平靜的看不出任何她內心的想法。

“砰!”的一聲,原本就不結實的木桌在尉遲寒風的掌下變的粉碎,上面放着的小瓷瓶亦掉在了地上,應聲而裂,藥膏順着開裂處流淌了出來,頓時,屋內被那藥膏的香氣瀰漫……

蘇墨可惜的看了眼那瓶藥膏,無奈的輕嘆,暗討:可惜了一瓶好藥!

她這樣的反應無疑是給尉遲寒風內心的怒火澆上了一把油,他竟然不如一瓶藥膏,一瓶藥膏她都能惋惜,可是,對他卻能做到平靜無波!

尉遲寒風的臉被陰霾籠罩,幽深的眸子彷彿利箭射向蘇墨,彷彿要將她生吞活剝方纔解氣……

蘇墨感受到了尉遲寒風那犀利的眸子,擡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眸光,她的心一震,本能的瞥過了眼眸不去看他,這樣的他讓她心生恐懼。

尉遲寒風一個箭步閃到了蘇墨的面前,大掌在蘇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猛然擒住了她的脖頸,手中用了力,頓時,狹小的空間裡傳來“嘎嘎”的骨骼受力的聲音。

蘇墨緊緊的皺了眉頭,死死的咬着牙不讓自己痛呼出聲,額頭漸漸冒出了冷汗,呼吸漸漸的困難,臉色亦慢慢的蒼白的好似白紙一般完全沒有了血色。

就算如此,她依舊不願意妥協的看着尉遲寒風,眸光裡除了不服輸,竟是沒有任何的一絲感情。

尉遲寒風暗暗咬牙,看着蘇墨蒼白的臉,手下鬆了幾分力道,讓她重拾了呼吸,但是,卻依舊沒有鬆開她,只是死死的盯着她,企圖想着從她眼底看出一絲對他的愛戀,看出一抹悔恨的神色,可是,都沒有……

今日朝後,皇上喚了他去御書房,說道帝桀會在三日後到,再不曾說什麼,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帝桀來了,蘇墨如今的狀況總是要有個交代的,否則,就算南帝現在無法插手東黎的事情,卻難免會因爲此兩國出了裂痕,讓原本現在就蠢蠢欲動的離國、梓國有了可乘之機,這必然對南朝和東黎國造成極大的傷害。

對於皇上的擔憂他根本不怕,也從未曾擔心過,就像他曾經給蘇墨說過的那樣,殺了她,他有千萬個理由去應付南帝,何況帝桀現在爲了李後的事情傷神,又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心思?!

他下了朝回府,在書房內坐立不安,腳下更是不自覺的向這個破敗的北院走來,他一直告訴自己,只是想來告訴她南帝要來,看看她的反應,但是,說白了是十數日不見她,他腦子裡都是她,只不過是想來看看她,是想讓她說句軟話,是想着她能悔過……可是,她沒有,她不但沒有軟話,不求饒,甚至,冷漠的好似他真的只是主子,而她,就只是個奴婢!

就算如此,她連一個奴婢該有的敬畏和害怕也沒有,她的眸子淡漠的彷彿他是空氣,他根本不存在。

蘇墨,你就寧願做奴婢也不願意真正的接受本王的愛意,寧願死也不求饒,很好!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尉遲寒風冷嗤的嘲諷說道:“南帝看見了不知道多麼心疼!”

蘇墨依舊沒有吱聲,就算她此刻想說話也是有心無力,脖頸依舊被尉遲寒風擒着,雖然不再用力道,可是依舊呼吸不順暢,腳也使不上力氣,腹部的痛好似也麻木的感覺不到,想必,撕裂的地方又幹涸了。

尉遲寒風猛然一甩手,將蘇墨狠狠的扔到了木牀上,木牀由於承受不住突然其來的重量,發出“咯吱”的聲響,好似幾乎要散架一樣。

蘇墨只感覺渾身都傳來痛楚,她大口的呼吸着,有些貪婪,過了半響,方纔轉眸看着尉遲寒風,冷然的說道:“王爺放心,奴婢只不過就是一條賤命,自小親人都不在,又怎麼會乞求一國之君的南帝的憐憫?”

蘇墨舔了舔乾涸的脣瓣,頓了頓,淡漠的接着說道:“王爺也不用擔心,皇兄來了,奴婢自會配合王爺一切的行動,斷然不會因爲奴婢而使得兩國存了惡念,奴婢是賤命,不值得成了開戰的籌碼!”

呵呵!

尉遲寒風內心不免冷笑,她倒是清明的很,甚至不用他的提點就能明白他的意思,蘇墨,聰明的你可曾真的看懂本王的心,也許你看懂了,卻一直在抗拒……甚至,不願意接受。

想着,尉遲寒風冷嗤的哼了聲,冷嘲的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倒是心存了善念,可是……你對別人仁慈,爲何卻對自己的孩子下的如此狠手!”

“唰!”

蘇墨猛然目光變的凌厲的射向尉遲寒風,緊咬着的牙打着顫兒,支撐着身體的手死死的按住牀板,幾乎用盡了身體裡所有的力氣,此刻,心竟是痛的讓她幾乎忍不住那突然襲來的感覺,彷彿所有的神經都被撕裂一般,痛的每一個毛細孔都彷彿插了針一樣。

她下的了狠手?

尉遲寒風,你可知道,當那刻我狠心揮下匕首的時候,我殺死的不止是未成形的孩子,還有我對你的念想,對這世界上所有的念想……

她不想她的孩子生下來是個悲劇,是一個比她還要悲慘的悲劇,她不要!所有的苦……她一個人承擔,她不會讓她的孩子去承擔!

蘇墨咬着牙的力氣越來越重,胸口一起一伏的,她此刻在極力的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她不要再在這個問題是糾纏。

蘇墨的眼睛猛然睜了下,方纔緩緩垂了眸,她拉回視線,淡漠的說道:“奴婢就是個心狠的人,何來善念?只不過不希望皇兄爲了奴婢的事情傷神而已!”

尉遲寒風冷笑一聲,搖了下頭看着蘇墨,嘴角微揚,自嘲的一笑。

她的心裡原來一直都只有帝桀,就是此刻,她的心裡也只會爲帝桀着想……

“本王不管你心裡如何想,希望你說到做到!”尉遲寒風冷漠的說着,轉身拂袖離去,行至門口,頓了下腳步,冷漠的說道:“這兩天你就好好養傷,本王不希望你在南帝面前出了什麼紕漏!”

說我,大步流星的離去,竟是一絲的眷戀都沒有。

和蘇墨一個院子的奴婢回來放物什,突然看見尉遲寒風往外走,嚇得急忙跪倒在地,瑟瑟的恭敬說道:“參見王爺!”

尉遲寒風腳步未停的離去,那兩個丫頭徑自起了身,其中一個興奮的說道:“紅霞,想不到王爺竟然會來這裡……我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見王爺!”

紅霞同樣興奮的叫道:“是啊是啊,翠雲,你知道嗎……以前就只是遠遠的看到過王爺的身影,那種飄逸的傲然氣息,就算是離了那麼遠也讓人無法直視呢!”

她們的聲音漸漸飄遠,屋內的蘇墨沉痛的閉起了眼睛,此刻,她已經分不清身上的痛是從何而來,心上的……還是身上的?

尉遲寒風走了沒多久,大夫就來給蘇墨處理這傷口,爲她的腳上了化瘀血的膏藥,吩咐了數句轉身離去,從始至終,他的臉上都有着厭惡,不僅是對環境的,還有對蘇墨的,這些……蘇墨也只是暗笑以對,她從來不會將別人的眼光看的很重,自小受到的冷眼何止千百種!

夜,在蘇墨昏昏沉沉種來臨,一日未曾進食的她連口水都不曾喝到,嘴脣乾涸的快要裂開,喉嚨裡也是像着火一般,她想起來喝些水,眼睛卻是怎麼也無法睜開。

“水,水……水……”蘇墨潛意識裡的說着,聲音虛軟無力,只是一個簡單的發音卻有些不完全,讓人聽不真切。

夜冷平靜的臉看着蘇墨的樣子微微蹙了眉頭,轉身離去,只不過片刻功夫,再來時手裡多了一個水壺和瓷碗,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拔掉木塞,頓時,屋內瀰漫了香甜的蜂蜜的氣息。

夜冷將蜂蜜倒在碗裡,兌了水,拿過乾淨的棉布醮了後在蘇墨的嘴脣上擦拭着。

蘇墨感受到脣上的芬香溼潤,本能的伸出小舌舔抵着,動作貪婪且隨意,夜冷的手微微頓了下,冷漠的眸子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

蘇墨見沒有了溼氣,吧唧了下脣,拉回了夜冷的思緒,他急忙揮去腦子不該有的想法,又用棉布醮着蜂蜜水爲蘇墨溼着脣。

嗓子上的灼燒感漸漸不在,蘇墨昏昏的睡了過去。

夜冷起身,站在牀榻邊俯視着睡的極沉的蘇墨,久久的,未曾動彈,直到遠處好似傳來腳步聲,他方纔拉回了思緒,從袖兜中取出一顆夜明珠,放在了蘇墨的牀頭方纔轉身離去。

那刻夜明珠發着淡淡的光芒,珠子雖然不大,卻也能讓黑寂的屋子辨別了物體,總好過那細小的蠟燭。

夜冷出了小院,向寒風閣的方向走去,走到有物體避遮的小徑處突然停了腳步,他眼眸眯縫了下,平緩的說道:“看來你真的是閒的無事可做了!”

夜冷的話剛停,就見蕭隸從暗處走了出來,他垂着眼簾,好似不經意的看着自己的手,緩緩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那顆珠子是以前王爺賜給你的南海東珠吧!”

夜冷沒有說話。

蕭隸面色一正,冷然說道:“那顆珠子你竟然只是給她當做照明的物什!”

夜冷依舊沒有說話。

“夜冷,你到底想幹什麼?”蕭隸冷聲問道。

夜冷微微側了下頭,拉回眸光,大步離去,從始至終都未曾回答蕭隸什麼。

他不幹什麼,只是心裡不想蘇墨受苦,不想她被人加害……但是,他自己的身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需要任何人提醒。

蕭隸看着夜冷消失在夜幕中,不免頭回看了眼遠處的小院,心中沉嘆,一個蘇墨將整個王府弄的烏煙瘴氣,王爺和夜冷都變的彷彿不認識,這南帝又三天後到……

“唉!”蕭隸沉嘆一聲,轉身離去。

天罡大將軍府邸,趙翌一手抱着酒罈,一手拿着劍在院中揮舞着,時而停了手裡的動作,仰起頭,將酒狠狠的灌入嘴裡,辛辣的氣味順着味蕾滑入咽喉直達胃裡,一路的灼燒感讓他有着一刻的迷茫,衣襟早已經被酒水打溼,可是,他全然不顧。

劍在他手下幻化出無數個劍花,宣泄着他內心的痛苦和渴望,以及深深的思念……

自從尉遲寒風下了金令,他整個人愕然,腦海裡首先想到的是蘇墨讓他查的事情,那刻,他竟是有自刎以謝知己的心!

如果不是他替她查那件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

他曾欺騙自己那只是巧合,可是,前一天王爺還去皇宮討要肉桂,蘇墨卻在拿到信的第二天就被貶,這說明什麼?

“咕嚕咕嚕……”

想着,趙翌抱着酒罈猛灌着酒,俊朗的凌目漸漸發紅,竟是說不清是心酸還是被酒嗆到。

他想見蘇墨,他擔憂她,可是……他見不到,甚至,連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什麼都不知道,他每天都在自責和抓狂下活着,他快要瘋了。

每日上朝看着尉遲寒風,他是多想衝過去詢問,可是,他不能!

黎王金令等同聖旨,那是要滅九族的,他怎麼因爲一己之私而害了全族的人?於私他不能,於公……他還是不能,他是臣,王爺是君……

“哈哈哈哈……趙翌,枉你堂堂七尺男兒,卻是這等無用!”趙翌狂笑着,可是,聲音裡卻是淒涼。

趙暉看着院中的趙翌,眉頭緊鎖,這連着已經十多日了,他除了上朝和議政,天天抱着酒罈,這將軍府裡每日光爲了去除他身上的酒氣所用的薰香就已經幾筐。

趙翌的劍隨着心中的沉鬱變的凌厲,院中的樹葉經不住他的劍氣,紛紛墜落,漫天飛灑的葉子在月光下更顯的淒涼,明明是初夏,卻彷彿漸漸入冬。

“住手!”趙暉突然大喝,運了氣勁將趙翌手中的劍揮落,人也適時的閃到他的面前,怒聲道:“你瘋了嗎?照你那樣下去,就算不走火入魔,想必也會傷了內息!”

趙翌醉眼朦朧的看了看趙暉,又看了看地上的劍,抱着酒罈子轉身離去。

他知道,他清醒的很,但是,他就是想那樣痛,只有那樣痛着,他才能好過一些……

看着踉蹌着步子的趙翌,趙暉於心不忍,說道:“南帝三日後到訪,皇上必然會在宮中設宴,想必……王爺會帶她前往!”

趙翌的身子一僵,晃着身子轉過頭看着趙暉,嘴角努力的扯了扯,轉身離去!

如今的蘇墨被貶,王爺真的會因爲南帝前往而讓她入宮嗎?以什麼身份?王妃還是奴婢……

趙翌站住腳步,緩緩仰起頭看着天上的皎月,眸光深邃的盯着,漸漸的變的渙散,眼前只見蘇墨長袖飛舞,衣袂翻飛,淡漠的在月中起舞,那樣的輕靈……

( 006 還可以再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