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爲了克服心頭的恐懼,秦傑對身旁的王雨珊說道:“不用怕他,他被困了幾十年早已油盡燈枯。先前那一眼已經耗盡他苦苦積累的天地靈氣,如果他還能戰鬥早就已經把你我殺了,更不至於連穿腹的鐵鏈都擺脫不了。”
老道看子他一眼,神情溫和說道:“眼力果然不錯。”
既然老道暫時無法擺脫鐵鏈,還需要用那種魔功把李彤的血肉化爲自己的力量,那麼現在秦傑和王雨珊要做的事情便是和時間賽跑,和老道比誰回覆的速度快。
秦傑盤膝而坐,閉目手搭意橋,王雨珊將左腿收回,極困難地坐了個散蓮,二人同時開始冥想,然而片刻後,二人同時震驚絕望地睜開雙眼。
蓮世界一眼望來,二人精神受到強烈的衝擊,這種衝擊甚至波及到了五腑六髒,識海更是受創嚴重,此時根本無法進入平日熟悉無比的冥想當中。
二人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選擇放棄,準備嘗試用符道的方法,符文所需要的天地靈氣終究還是要少一些,然而下一刻,他們發現便是連這條路也無法走通!
這個幽暗房裡的天地靈氣竟是稀薄到近乎沒有一般,符道妙詣需要的天地靈氣極少,然而符道終究也是對天地靈氣的利用,如果沒有天地靈氣符文又有何用。
房間裡響起蓮世界溫和恰憫的聲音,“白骨爲籬,乾屍爲柵,只是表象,實際上這座樊籠以青石爲籬,以劍痕爲柵,乃是司徒雲海親自佈置,便是我都施展不出,更破解不了,何況你們這些小孩子?”
小師叔親自佈置的樊籠陣?
秦傑震驚向四周望去,才發現那些石牆上的斑駁痕跡間竟隱着成千上萬道深刻的劃痕,那些劃痕看似毫無任何關聯地斜亂搭在一處,卻形成了一道夜幕般的屏障,讓魔殿外的天地氣息竟無法滲進來一分!
至此還有很多事情處於迷霧後方,但秦傑可以肯定某些事情了,他看着骨山裡的老道說道:“你果然不是自縛贖罪,而是被小師叔關在這裡贖罪!”
老道沉默了很長時間,微枯的臉頰上浮現出一絲湛然的光澤,傲然說道:“知我罪我,唯春秋耳,無論是你還是世人抑或司徒雲海,都沒有這種資格。”
秦傑聲音微顫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這一生扮演的角色太多,到最後甚至我自己都險些忘了自己是誰,我究竟是神華集團的副董事長,丐幫的護法,還是魔教的大祭司?然而身份這等外在和內在真正的你我又有什麼關係?”慈悲溫和的神情漸漸隨風而去,老道輕揮破爛襤褸的僧袖,風姿動人,氣度好不灑脫,淡然說道:“我乃蓮世界!”
話音漸落,老道神情灑脫的牽起李彤纖細的手臂,低頭咬了上去,然後左右擺動頭顱,艱難地撕下一片血肉入脣,開始認真而專注地咀嚼。
新鮮的人肉咀嚼起採總是有此艱難,尤其是對一個牙齒落光的老道來說,所以他嚼食的很認真,枯瘦的雙頰不停地顫求,喜悲恰憫和貪婪血腥兩和截然不同的情緒,在那雙依舊淡然如春湖的眸子裡不停轉換。
隨着被咀嚼成糊的血肉咽入腹中,被吸收,老道深陷的眼窩精神漸豐,枯瘦乾癟的雙頰漸豐,枯槁如木的臉上漸漸露出更濃郁的生氣。
少女的小臂就像一截被湖水洗去泥垢、潔白的蓮藕,伴着那聲令人心悸的“嘶啦”聲響,便被活生生啃去了一塊血肉。
鮮血順着傷口流下,她的臉色蒼白卻極強悍的抿着嘴脣,不肯發出一聲痛呼。
老道伸出發黑的舌尖舔掉脣角的鮮血,臉上卻依然保持着慈悲恰憫的神情,然而越是如此,這和極鮮明的對照越發令人心寒。
秦傑看着這幕畫面,身體一陣寒冷,事態的發展太過出乎意料,無論是他還是李彤,都未曾想過以德行崇高著稱的蓮世界,竟然會是如此恐怕的魔頭,最關鍵的是,先前這位老道所流露出來的氣息是那般的純潔慈悲,便是他心中曾經隱有疑惑,本能裡卻根本不願意懷疑這位老道。
枯皺的臉皮上依然殘着將凝的血清,已經把那口血肉嚥進腹中的蓮世界,卻彷彿在瞬間之中,重新變成那位德高望重,悲憫世人的佛宗大德。
他看着掌心下的李彤看着少女眼眸裡的絕望與怨毒的詛咒意味,伸出手指緩緩滑過她的細嫩面容,恰憫說道:“如此可愛,我怎能如此對你?”
李彤識海被制,身體失去了控制但意識和感知卻依然敏銳,她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變得越來越虛弱更覺得臉上那根細瘦的手指像蛇信一般冰冷恐怖。
“我爲什麼要這麼做?我爲什麼沒有忍住血食的誘惑?”老道的眼眸變得有些空洞,有些惘然,他癡癡喃喃問着自己,忽然間自嘲一笑搖頭感慨說道:“一眼望去,兩個金丹期的小孩子居然還能活着,數十年時間才凝了這麼點可憐的天地靈氣盡數消耗一空,蓮世界你現在太弱。數十年在生死邊緣掙扎煎熬,我隨時可能死去,所以我必須吃些東西。”
他的神情回覆平靜,溫和向自己以及房間裡的三個年輕人解釋,解釋的語氣很尋常自然,落在秦傑三人耳中卻是格外冷酷。
秦傑此時已經能夠確認,數十年前小師叔單劍破魔教山門不知何故沒有殺此人,而是用大禁制把他關在此間,讓他受數十年孤單飢餓煎熬的痛楚。
數十年時光消逝,這位老道境界再如何高深強大,也挨不住這般非人類能夠承受的折磨,漸漸油盡燈枯將要死亡,便在這時因應天時循環變化魔教山門重新開啓而自己三個人誤打誤撞而來,便成爲對方脫困的最大希望。
於是纔有先前那麼多的論道,老道便是用慈悲如佛的這一面,讓三人逐漸放鬆警恨直至再用傳衣鉢爲大誘惑,令李彤敞開精神世界從而一合受制。
“無論是蓮世界還是蓮副董事長,在修行世界裡都擁有無上的聲望,我未曾聽過你的大名,但這兩個姑娘一見你的面便跪拜叩首,明顯對你非常信任,你完全可以等着我們把你解救出去,何必非要如此行險?”秦傑皺眉說道。
“因爲你們解不開這座陣,只有回覆實力的我自己才能破開這道樊籠,而我若要回復實力,便必須吃掉你們。”老道微笑說道。
“就算我們不能破開這道樊籠,可我們的師門長輩可以。”
“世間能破開司徒瘋子親手所設樊籠的,除了我便只有那廖廖數人,你們的師門長輩當中確實也有人可以,然則很不幸的是,這廖廖數人都知曉當年的故事,知曉我的秘密,如果讓他們知道我還活着,他們絕對不會選擇救我,而是不惜讓半個世界陪我毀滅,也要殺死我然後挫骨揚灰。”老道大笑說道。
秦傑怔了怔,然後說道:“看來你真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
老道嘆息一聲,繼續說道:“和屍骨相伴了這麼多年,其實心中早已斷了離開的希望,卻沒想到山門會有重啓的這一日,更沒想到,第一批進入山門的竟是三個可愛又可憐的小孩。我想這大概便是命運的安排吧!”
秦傑沉默無語,心想修真界三大美女再加上自己這個清夢齋弟子,在如今的修行世界裡大抵有資格掀起幾場風雨,然而在這個前代強者的眼中,卻只是三個可愛可憐的小孩,時間這種東西對修行者而言,果然是最重要的因素啊!
“我這數十年積凝的天地靈氣確實不多,從你們入殿開始,我便開始用道門問心大法,本以爲你在三人中境界最弱,應該最先入幻境而難出,卻沒想到最後竟是你一人保持了心境清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老道看着他灑然一笑說道,雖然形容依舊枯瘦難看,但那等俯視蒼生的瀟灑驕傲氣息卻是一顯無遺,就彷彿執酒壺坐而論道的一位枉生。
秦傑猜到他此時應該是在抓緊時間吸收腹中那口血食,也並不點破,不停以高頻率放鬆崩緊身體每一處的細微肌肉,回答道:“大概是你給出的誘惑不夠。”
老道微微皺眉,看着他問道:“難道我的衣鉢對你都沒有吸引力?”
“我當然嚮往力量,但總得是真的吧?”秦傑微嘲說道。
“道魔相通便入神,是我多年所悟,並不曾騙你。”老道微笑說道。
秦傑微微一怔說道:“但那依然需要先入魔。”
老道像碧空上的蒼鷹看着籬內土雞,冷漠看着他說道:“先前便說過,清夢齋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居然‘入魔’二字便能把你嚇成這個模樣。”
“如果是生死之前的需要,入魔又算個鳥兒?然而首先必須是我自己願意,不能生出質疑之心,否則便是封神又算個鳥兒?而且既然是誘惑,總要有些分量纔是,你先前道門妙音展示的那些誘惑對我而言分量有些不夠。”秦傑搖頭說道,話裡隱着輕蔑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