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愧是世間肉身能力最爲強橫的人物,這兩個男人的拳頭並未實際接觸石壁,只憑外泄的殺意,便能隔空把堅硬的石壁像麪糰般擊穿,然而如此強悍的拳頭,實實在在砸在他們彼此的身上,他們卻像是根本沒有什麼感覺。
這究竟是怎樣的拳頭?
怎樣的肉身?
每一拳落在肉身之上,就像重錘落在古鐘之上,聲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高昂尖嘯,局勢也越來越兇險。
山谷畔勁風大作,石礫狂舞,秦傑等四人站在大師兄身後,沒有正當其衝,但感覺着那處傳來的恐怖威勇,臉色依然止不住變得有些蒼白起來,這是因爲他們的耳膜被拳風拳聲所壓迫,更是因爲他們的心神被那兩個男人的強大所壓制住了。
李彤盯着那名自天而降的男子,微白的臉頰透露出她內心的真實情緒,漸漸她承認這個穿着皮襖、看上去異常普通的男子確實有與自己兄長並列的資格。
周莉莉和她的目光落在同一個地方,看着自己的兄長,微白的臉頰上寫滿了擔憂,清稚明亮的眼眸裡則是不停流露着替他加油的神情。
王雨珊站在秦傑身旁,小圓臉略顯蒼白,目光顯得有些黯淡。
她本是深受修行同道尊重甚至敬畏的王雨珊,然而今番前來荒原,竟是遇着如此多的大修行者,她才知道原來真正強大的人物都隱藏在世界的幕後,深受震撼,尤其是此時正在戰鬥的那兩個男人競是強大到哪些境界,只怕她的師父符聖大人親自前來也佔不到什麼便宜,一念及此,她的心情不免有些黯然。
秦傑不像三位少女想的那般複雜,他只是按照大師兄的要求,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看着場間這場罕見的肉身巔峰之戰,還沒忘了憑藉自己超人一等的感知能力去感受那兩道身影對天地靈氣的擾動。
然而一用念力感知周遭的天地靈氣,他便知道自己犯了極大的錯誤,此時山谷內外的天地靈氣竟是被那兩個男人的拳風撕扯成了無數萬碎片,那些碎片形成的治流毫無規律的流動,複雜繁密到了極點,以他如今的境界,想要感知其間的變化純屬癡心妄想,識海瞬間受到劇烈震盪,臉色蒼白應是受了些傷。
那兩個男人太強大了,按照上天賜予的機率或者說普通規律來說,肉身如此強橫近乎神將的人物必然舉世無雙,但偏偏今天就同時出現了兩個。
……
看着滿天石礫雨,看着石礫雨間像神蹟一般無形出現的越來越多的石坑,看着那兩道天神一般的肅殺身景,秦傑怔住半晌後才醒過神來,聲音微澀問道:“就這麼看着他們打?要不然我們先走?我總覺得和這種怪物們呆在一起很危險,就算他們無意識踢飛一塊石頭都比弩箭還要可怕。”
大師兄看着他不解說道:“那不然怎麼辦?”
秦傑看着場間笑着說道:“要不然你用一根手指把他們都戳死?”
“一根手指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他們這種怪物。他們沒有向我出手已經很給師父和清夢齋面子,我很開心,但他們自己之間要打我也沒有辦法,我總不能去攔他們至於說主動向他們出手,我覺得好像有些不方便有些不厚道。”大師兄是個很厚道的人所以他不會在這時候出手他的解釋也很有耐心,很慢條斯理,很溫和動人,“而且我真的不怎麼擅長打架。”
身爲清夢齋一員,秦傑當然清楚那座山裡生活着的師兄師姐們都是些神神叨叨的傢伙,唯有自己稍顯正常一些,然而他還是沒有想到大師兄竟然會給出這樣一個回答。
你站在這裡就沒有人敢對你出手,結果你還說對方是怪物你不是怪物?
如果說你不怎麼擅長打架,那究竟這個世界上有誰敢說自己擅長?
發現大師兄也有些沒譜,秦傑心裡的那位安定溫暖親近感覺沒有消失,但心中的敬畏卻在瞬間掉落滿地,他不再理會對方悄悄湊到周莉莉身邊問道:“你哥?”
周莉莉點了點頭。
秦傑心想果然如此,能和武道巔峰強者楊昊宇如此不講道理蠻拼的人,也只有那位魔教的世外入俗,接着問道:“你們家的人怎麼都喜歡從天上跳下來?”
周莉莉神情緊張地關注着戰鬥,隨口答道:“很難掉出問題,所以就懶得走路。”
秦傑身體微僵,心想這對魔教兄妹倒也真是一對懶到奇處的妙人。
……
便在此時,場間那兩道呼嘯的身影終於靜止下來。
戰鬥中周雄身上的皮襖早已在楊昊宇的鐵拳之下如蝶般紛飛,然後像掛了鉛塊一般啪啪砸到地面,上半身赤·裸肌肉堅硬如岩石,面部和身上的肌膚表面凝着層極薄淡的鐵意,尤其是眸子裡更是隱隱透着股不祥的鐵鏽之意。
楊昊宇濃若墨蠶的眉毛尾部已然盡焦失去了所有的生機,看上去就像是一隻無神的黑蟲子,眼眸裡滿是濃郁的燥意,彷彿有個秋天藏在在裡面。
周雄神情冷漠看着他說道:“你要搶天書,我便要搶你的命。”
楊昊宇緩緩扯掉身上那件殘破的衣衫,露出裡面那件盔甲,看着他漠然說道:“這個世界上想殺我的人很多,但至少現在還沒有人成功過。”
今日魔教兩代強者之間的戰爭,起始發端於周雄的無上殺意,他一路沉默跟隨在秦傑等人身後,就等着楊昊宇出現搶奪天書,這場偷襲或者說狙殺他已經默默等待了很多年,纔等到這個機會,無論天時地利人都佔着優勢,所以楊昊宇受的傷明顯要比他更重,但是楊昊宇畢竟沒有死。
哪怕楊昊宇的胸腹捱了無數記重拳,身上那件棉皮襖像梅花糕的模子般到處是洞,氣勢燥焦黯淡到了極點,但他依然像座不可動搖的山一般站在那裡。
當年魔教的叛徒,親手烹殺自己的妻子,向神話集團投靠成爲董事會成員,在天道盟成了一個大堂口的堂主,像這樣強大的人物不是那麼容易死去的。
周雄沉默片刻後說道:“你的傷比我重很多,我還有機會。”
楊昊宇搖了搖頭,說道:“你終究不是你那位師父,所以我傷再重,你也沒有辦法當場擊殺我,而你是魔教的妖孽,我是神話集團董事會成員,是天道盟堂主,朗朗乾坤之中,你怎麼可能有機會再殺死我?”
周雄轉身望向衆人中的薛氏,認真問道:“大先生何以指教?”
大師兄搖了搖頭,老實說道:“你們的事情和我清夢齋無關,我只是奉師父之命,順路來荒原接小師弟回瀋州市的。”
老實人不見得說的都是老實話,到荒原接秦傑無論怎麼看都沒有辦法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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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雄點頭致意。
大師兄忽然用手指向雪峰,說道:“我只是路過,但不知道那個人如何想。”
一道劍意自雪峰之上襲來,瞬間跨冰碾雪而至。
片刻後,那名孤單的、不再驕傲的負木劍者在遠處的雪崖上現出身影。
……
冰寒山腳下,兩代魔教強者對峙,遙沃的雪崖上。
董事會的世外入俗正飄然而來,與這些真正了不起的人物相比,如今的秦傑自然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雖說他現在身上有着清夢齋世外入俗的身份,但此時有資格代表清夢齋說話的只能是沉默平靜站在場間的大師兄,所以沒有人注意他,只是把他當成一個路人。
秦傑沒有什麼被忽視的黯然情緒,相反他很高興自己被場間衆人遺忘,唯如此他能專注認真看着那個中年男人,而不擔心被衆人發現自己的真實情緒。
看着那個中年男人漸焦的濃眉,眼瞳裡的肅殺秋意,他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異常,負在身後的雙手卻漸漸握緊,覺得咽喉裡有些乾澀,想飲些血水潤潤。
他的人生就是被這個叫楊昊宇的中年男人直接改變,他幸福的家庭就是因爲這個男人變成血泊時原過往,因爲這個男人他在黑暗的人間地獄裡生活了很多年。
復仇是人類原始本能的情緒,秦傑也不例外,自從知道這個男人的姓名和身份之後,他暗中查了這個男人很多年,暗中看了這個男人很多年,對對方的一切都無比熟悉,包括對方不起眼的容貌特徵以及生活習慣。
但今天他第一次親眼看見對方。
那個叫周雄的魔教世外入俗如此強大,殺意十足的伏襲,都沒能把對方當場擊殺,看過這場動天撼地的戰鬥,秦傑對於楊昊宇的強大終於有了真切的認知,愈發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如果想要復仇還要走很長的一段路。
不過他的心中卻沒有任何懼意或沮喪,反而愈發自信冷靜,堅信自己總有一天能親手殺死對方一因爲楊昊宇再如何強大,面對大師兄還是沒有出手。自己就算一輩都修行不到大師兄的境界,但只要身在清夢齋,便有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