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昊宇緊握雙拳厲聲說道:”可是當年齋主沒有說話!”
大師兄目光微冷,看着他的臉沉聲說道:”你有什麼資格讓老師爲你說話?你又怎麼知道如果神華集團動手,老師不會替你說話?你莫要忘了,當年若不是老師點了頭,你那妹妹又怎麼可能成爲我天道盟的大嫂?”
沒有人能夠聽到大師兄說的這句話,而聽明白了這句話意思的秦傑,則是低着頭盯着面前的茶盞一動不動,只有桌下微微顫求的右手顯露着他內心真實的情緒。
於龍天的老婆,竟然也是魔教的人!
大師兄緩緩將身濤的茶盞推的遠了些,擡起頭來平靜看着楊昊宇說道:”如果你的話說完了,那麼接下來該我說些你大概不喜歡聽的話。”
楊昊宇微微眯眼,輕擊桌面的手指已停下。
大師兄問道:草原上那拖襲擊糧草的馬賊聽誰的命令?”
大師兄問道:”湖畔天道盟子弟是誰調過去的?”
楊昊宇回答道:”我。”
大師兄問道:”是誰在山道里一拳打死我小師弟?”
楊昊宇平靜回答道:”還是我。”
大師兄沉默片刻, 然後看着他說道:”既然如此,你歸老吧!”
楊昊宇老嗎?
無論是瀋州市裡的天道盟還是神華集團, 都不會這樣認爲。
這位武道顛峰強者還處於自己人生最強大的階段,精神意志都沒有絲毫愕蔽的跡象.
然而就在這位不可一世的堂主在自己家裡, 就在這寂清微寒的客廳裡, 那名穿着舊襖破鞋看似尋常的男人, 毫無道理毫無理由便說他老了,然後讓他歸老。
當這句話從大師兄嘴裡說出後,無數層鋒色的冬雲匯聚而至,來到珠海市的上空,層層疊疊罩住冬園, 天光黯淡無比,園中樹木老態畢現。
楊昊宇眯着眼睛看着大師兄。
在回答了很多同題後,他只問了一句話, “大先生要干涉天道盟?”
天道盟有資格知道清夢齋的人都清楚,清夢齋嚴禁干涉天道盟,這是老詭給自己以及所有弟子定下的鐵律, 如果沒有這條鐵律,只怕無論是清夢齋裡的那些弟子還是於龍天,都會弄不清楚究竟誰纔是天道盟的主人”
雖然世間有很多俗世蟻民根本沒有聽說過老詭的名字,但只要是老詭說出的話,世間無人敢違逆.
更準確一些說,那些知道老詭是誰的道士僧人,從來不敢違逆老詭的意志。
神華集團所在那年一日之間崩塌,便是這種意志最強大的保障,好在老詭時常遊歷天下,而且似乎也不怎麼喜歡亂說話。
老詭說清夢齋不能干涉天道盟,那麼山裡的那些人也不例外。
今日大師兄要讓楊昊宇就此歸老,算不算干涉天道盟?
身爲天道盟堂主,面對清夢齋的壓力,還能淡然相應,楊昊宇不愧是人間巔峰強者,擁有世人難以企及的自信與力量,這和強大令人心生敬畏。
然而大師兄只用一句話,便摧毀了楊昊宇所有的強大。
“師父不讓清夢齋干涉天道盟,是因爲他總以爲天道盟俗務乃是末道小事,修真之人應該儘量遠離,天道盟動盪甚至覆滅,只怕也不能讓他老人家眨一眨眼睛。你身爲神華集團董事會成員,應該很清楚當年老詭師父上神華集團的事.原上組織馬賊羣是小事,你想搶奪天書也是小事,你是魔教餘孽同樣是小事,你這些年所做的任何事情在老詭眼中都是小事,但你想殺我清夢齋小師弟,這便是大事。”
對於世間強者而言,每臨大事有靜氣乃是他們必須具有的氣質。
然而面對老詭心中的大事,即便強若楊昊宇也必須沉默,然後認真思考,他思考的時間很短,盞中茶水還未全冷,他感慨望向相伴多年的冬園。
“既然老了,那便歸老吧!”
有很多事情在做出決定之前,總顯得那般沉重,然而一旦做出決定,那些事情的重量彷彿會在一瞬間之內失去,被園裡的風輪拂便飄搖直上鉛雲消失不見。
楊昊宇此時的感覺便是如此,當把歸老那句話說出口後,他頓時覺得輕鬆了很多,識海與目光同時清明瞭很多,發現原來這本來就是最正確的選擇。
在道魔天道盟之間掙扎反覆,即便是強大如他也感到身心俱疲,他一直苦苦思索怎樣才能突破這種僵局,直至此時他才明白,若自己拖棄世間榮華富貴,如老詭當年所說那般不爭無爲,未老而歸老,這樣纔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結局。
無論神華集團還是瀋州市的於龍天,都會默允自己離開紛爭的尊堂與修真江湖,更何況大先生親自來到珠海市,隱隱裡更代表了清夢齋的意思。
“大先生果然寬厚。”楊昊宇看着大師兄說道:”秋末我便辭去所有職務。”
大師兄看着他搖了搖頭,緩聲說道:”太晚。”
楊昊宇微微眯眼,看着他的臉沉默了很長時間後,沉聲說道:”大先生,我畢竟是天道盟堂主,麾下親信無數,我總要安排他們的後事,而且與魔教子弟之戰開春後便將開始,我需要留在珠海市盯着這場戰事。”
大師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聽到爲什麼他要盯着這場戰事的原因。
楊昊宇眼簾拙垂,手指輕輕撫着茶盞,說道:”畢竟我也曾經是一名魔教子弟。”
大師兄起身向園外屋外走去.
……
堂主府的書房在冬園深處,依牆架上陳設着各式兵器,少見筆墨書籍,一股肅殺之意迴盪其間,窗外黯淡天光透入,瞬間被壓制的無法動移。
王君站在書桌旁沉默不語,籠在袖中的雙手時而緊握,時而鬆開,不知道掙扎了多少時間後,聲音微啞說道:”屬下不甘心。”
楊昊宇看着書桌上墨漬未乾的信紙,神情漠然說道:”拿不到天書,我便是凡人,凡人便必須聽天由命而歸老田園已然是我能看到的最好的命,我寄信瀋州自願解除職務歸老,相信填個總要給我一些顏面,至於你若擔憂神華集團覓你回覆,你可以與本將一道歸老。”
王君眼中浮現感動之色旋即感動化作感傷,自嘲一笑說道:”當年我本是神華集團派在堂主身邊的監視者,誰知一過便是若干年,變成了真正的主僕,堂主可以歸老,我卻必須要回神華集團覆命,也不知是否還有機會與先生相見。”
楊昊宇看着他說道:”不須太過擔心,瀋州市裡的天哥只要我肯和平交出手中的權利,他們不會再做任何計較,至於神華集團方面,這畢竟是清夢齋的提議,相信他們也不會爲了一個退役的堂主與清夢齋發生太大爭執。”
王君點了點頭。
楊昊宇看着窗上的隔柵和那處透來的黯淡天光沉默了很長時間濃眉漸蹙,緩聲說道:”清夢齋大先生果然如我所料是個寬厚仁慈之人,但不知爲何那個叫秦傑的八先生卻對我有如此濃郁的殺意,他很想我死。”
隨着這句話出口,書房裡的肅殺之意大作。
身爲武道夠峰強者,對氣機的敏銳程度何等樣恐怖,楊昊宇能清晰地察覺到大師兄的真實來意自然無論秦傑如何遮掩,也能體會到他目光,裡的殺心更何況當時在冬園宴上,秦傑根本沒有掩飾過自己的真實心意。
谷奚看了窗外一眼,低聲說道:”上次向堂主稟報過,王軒生前最後一趟回瀋州市隱約查到了一些事情,有線索指向八先生,王軒在草原上想殺他,大概也和這個判斷有關。”
楊昊宇很清楚自己麾下那名大念師王軒在瀋州市裡的調查結果。
他沉默片刻後說道:”這些年我在這個世界上殺的人太多,想殺我報仇的人更多,那位十三先生究竟與我是否真有宿怨,本就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天哥和神華集團都樂意看到我安然歸老,尤其是清夢齋已經表態,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敢來殺我,沒有人會牙許有這種變數存在。”
王君想起迎對方入園時後背感受到的如芒般的目亮,沉默思考很長時間後低聲說道:”那牟十蘭先生有古怪,至少應該查一查。”
楊昊宇微諷看了他一眼,問道:”如果查到他便是那個人,又能如何?”
王君說道:”就算天道盟不會管這件季情,但總有辦法解決掉。”
楊昊宇神情漠然說道:”王軒在草原上試圖殺他,雖然我事先並不知情,但這一次要算在我的身上,在湖畔爲了天書我又試圖殺他,這便是第二次,莫非你以爲清夢齋真會給我留下第三次機會去殺死老詭的親傳弟子?”
王君沉默片刻後說道:”或許還會有無數次,天道盟和清夢齋總不可能把每次都算到堂主身上,那是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楊昊宇沉默看着他,沒有說話。
……
秦傑站在窗畔看着園子裡的雪樹,想着在珠海市這等偏遠邊塞,居然能夠構築出如此美麗的園林,真不知道天道盟拔給東北邊軍的資金有多少被楊昊宇貪污,也不知道神華集團給他的供奉金銀是不是也變作了園中的那方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