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道符文散發的強大符意讓庭院間變成一片狂暴的海洋,天地靈氣被撕扯成端流亂絮,修行者的靈氣無法貫通穿行,更談不上借用天地靈氣對敵。
錦囊裡的神符根本無法啓動,符刀上的符線被指腹下的符紙碎末斂成普通的圖案,身體四周全部是危險的靈氣端流,普通人的身軀只要輕輕碰觸便會裂開噴血,無論怎麼看此時的秦傑已經變成了網中的飛蛾,再也無法活下去。
然而王君並不知道另一件事情,秦傑確實無法操控庭院間的天地靈氣,但他自己的身體卻有足夠豐沛的天地靈氣,逆天氣!
寒風落雪間,秦傑深深吸了一口氣,識海里意念微轉,身體腰部的丹田驟然一暖,積蓄在腹部那個通道里的逆天氣瞬間涌出,向身體的每個部分灌注。
符刀之勢已經去盡,所以他沒有選擇把逆天氣傳遞到刀身上,而是毫不猶豫地鬆開刀柄,散握的五指向內一縮,緊握成拳。
秦傑一拳擊出。
王君眯着雙眼,神情平靜自信,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哪個修行者,敢用能夠用脆弱的身軀強行破二人間那些危險的天地靈氣端流。
秦傑的拳頭上忽然生出一陣狂風,無數道氣流從手指間、從手背上那些毛孔裡狂暴的噴涌出來,輕而易舉地把那些靈氣端流撕成碎絮!
世間一天地,體內一天地,兩個天地間的氣息同源同本,根本沒有任何區別,所以當逆天氣從拳頭上噴涌而出時,那些端流就像被洪水漫過的漩渦般消失無蹤!
王君如縫般眯着的雙眼驟然睜大,震驚之餘依然帶着一抹期盼。
因爲那個拳頭再如何強大,也不足以湮滅空間裡所有的靈氣端流,依然還有些危險的端流存在,他很想看到下一刻那個拳頭被割裂成碎末的畫面。
然而他失望了。
秦傑的拳頭不是拳頭,至少不是普通人的拳頭。
因爲他現在的拳頭很硬。
硬到那些能將修行者肉身切斷的靈氣碎絮,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些極淺的血口。
王君瞪着越來越近的拳頭,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因爲這個拳頭的運行速度已經快到超出了他的反應速度。
他只來得及在眼眸裡流露出驚恐的情緒。
因爲他至少來得及想明白一些事情。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修行者可以在沒有天地靈氣的情況下戰鬥。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修行者的肉身可以強大到無視靈氣端流。
秦傑的拳頭落到了王君的臉上。
王君的頭顱瞬間暴裂。
一具無頭的屍身跌落薄雪之中。
庭院內的符意漸漸淡去,那些細碎的靈氣端流同時消失無蹤。
一張符紙飄落在王君的屍體上,秦傑沉默看着漸漸燃起來的火焰。
“在戰鬥中情報很重要,但不能太過依賴情報,因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那個秘密往往藏在心裡最深處,從來沒有人知道。我最大的秘密不是那個鐵匣子,而是別的事情。”
庭院裡,王君的屍體漸漸被燒成灰燼,石板上的殘雪逐漸融化,變成一道人形的詭異的小島,讓這些畫面發生的,便是死者曾經輕蔑提到過的那些小火球。
秦傑站在旁邊沉默觀看,他並不知道大師兄在堂主別墅冬園裡會因爲自己的表現而滿意,他只是爲自己先前的表現而感到滿意。
王君居然是如此強大的一名符師,這確實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能夠把天地靈氣撕碎成無數道細碎的治流裂縫,王君至少動用了三十道符文,而且還能讓這些符文沒有相互衝突,手段着實驚世駭俗。
面對着敵人籌謀已久的手段或者說謀劃,他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應對方式,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都像火中的殘雪那般脆弱,他非常滿意自己先前的應對。
當那個拳頭轟開王君頭顱後,他胸腹間那些悲傷澀滯似乎也被同時轟開,一片開闊清曠,憶起魔宗山門前的那千萬顆石頭,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在冬樹蔭影下,他心中生出很多不甘,那些讓情思不得暢快的存在便是所謂石壘,何以澆石壘,憑胸中一道逆天氣足矣,何以養逆天氣?
遇着你想殺應該殺的人時,直接把他殺了便是,瞻什麼前顧什麼後,想什麼大局?
秦傑雙手握着符刀把地面上殘留的那些足印痕跡全部抹去,他不擔心自己會被楊昊宇抓住什麼把柄證據,只是很注意不讓世人從中發現自己已經入魔的真相。
做完這些事情他輕輕躍出那道灰白色的別墅牆,遠處不知哪個民宅裡再次傳來清晰的蔥香他怔了怔後向巷口外走去面容平靜神態安詳,哪裡像是一個自幽冥間探出骨爪想要復仇的死神,只是一個急於歸家的旅者。
秦傑回到堂主別墅時,冬園內外一片混亂,所有天道盟小弟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和恐懼的神情,想來王君死亡的消息已經傳開,他沒有什麼表情,沉默走到冬園那道石門外的馬車畔,接過王雨珊遞過來的行李。
冬園外的石階上,楊昊宇堂主正在和大師兄告別那張冷若寒鐵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似乎那名忠誠下屬的死亡對他的心境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忽然楊昊宇回頭望向秦傑。
秦傑神所平靜回望着他。
雖然剛剛砍斷楊昊宇的一支手臂,但秦傑的心裡沒有任何警惕之意。
他和楊昊宇都殺過很多人,觸犯過很多條法律,他們的身份地位都不普通,只要沒有證據沒有被當場抓住,那麼便拿他們沒有辦法。
看着石階上中年男人微微挑起的霸眉,看着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冷冽殺意,秦傑想起湖畔那個無法停下的拳頭,然後想起自己先前擊出的那一拳,笑了起來。
在這時秦傑很想對楊昊宇說我會在瀋州市等你等着殺死你,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安靜把沉重的行囊背起跟着大師兄上了越野車,然後輕輕拉了王雨珊一把。
“其實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簡陋的車廂中,大師兄看着窗外珠海市的街景,忽然開口說道:“仇恨不是靠鮮血就能洗清的,所以殺人這種事情真的沒有太多意思。我不是侈談什麼寬恕之道,當然不是要你隨時被人去殺,只是這種事情如果循環發展下去,很難找到什麼盡頭,而且不停被人復仇是件很麻煩的事情。我和你的師兄師姐們可以躲在清夢齋不出來,但你若要入世便沒有辦法躲,清夢齋的名字就算有三十幾斤豬頭肉那般重,天道盟的規矩就算再嚴苛,若對方連死都不怕,自然也不會在意這些。”
秦傑聽着大師兄的教誨,沉默思忖片刻點了點頭,卻沒有說什麼。
寒風掀起越野車的車窗,不知從何處再次傳來濃郁的蔥香,他不解向窗外望去。
時已近暮,白天人煙稀少的珠海市街道上,卻顯得熱鬧了很多,百姓們的臉上都帶着喜悅的笑容,不久前發生的血案並沒有對俗世的生活造成太大影響。
秦傑不知想到什麼,跳下了馬車走進街畔一家還開着的土產鋪子,給張楚楚買了些東西后,走出鋪子時,遠方城牆上忽然響起一聲響亮的悶響,他微驚望委,只見幾道煙花射向空中,照亮了逐漸深沉的夜色。
他提着紙袋站在街邊,看着美麗的煙花,臉上露出微笑。
今天是春節,珠海市裡家家戶戶都在包餃子,難怪整座城裡都充溢着刺鼻的蔥香。
煙花聲聲,老的一年就這樣結束了。
……
夜色剛剛降臨瀋州市。
楓林別墅門口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車廂上面刻着繁複的線條,那些線條間承了太多灰所以顯得有些頹敗。
一塊溼抹布從車廂底部探上來,把廂板繁複線條裡的灰擦掉,頓時那些線條恢復了原有的生命力,變得美麗而生動起來。
張楚楚把抹布放進水桶裡用力搓洗了陣,然後把被水凍的發紅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看了一眼別墅的大門,然後吃力地提着水桶進了別墅。
走回天井把髒水倒掉,她看着牆角一新一舊兩個瓷鍋發了會呆,然後去廚房給自己煮了碗麪條,沒有煎蛋,只是多放了幾粒蔥,便算是過了年。
秦傑不在家,所以她願意過的更簡單一些,吃完麪條後,她把大門關上,然後爬上微涼的北炕鑽進被褥中。
別墅外是幾名天道盟的小弟,面容冷峻甚至有些兇惡,手裡的鐵鏈在寒風中“叮叮”作響,應該不是被風吹動,而是被手搖動的。
領頭的那名中年男人雙眉微白,臉上大有滄桑之意,正是天道盟最厲害的打手鐵英。
鐵英看着眼前這名黑瘦的小女孩兒,微微一怔,問道:“你就是張楚楚?”
張楚楚微怔,點了點頭。
鐵英看着她皺看問道:“前些時日,是不是有個老人在你這裡呆過?”
張楚楚擡頭看着他。
鐵英取出一張照片,遞到她面前。
張楚楚看了看,確認他們要找的果然是師父,說道:“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