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池輕輕咳了一聲,然後看了他一眼,眼神裡表達的意思非常清楚一雖說陣眼事關重大,但畢竟是賀颺傳給秦傑的,總不可能強搶,如果天道盟真不放心,大不可以對別墅嚴加看管,然後等秦傑回來再論。
諸葛無仁清楚他的意思,淡然說道:“何哥,我知道你是牧晨的徒弟,但我想提醒你,你真的不想成爲天道盟的守護神嗎?”
何明池忽然想到,諸葛大人與天哥的老婆親近,而瀋州市裡很多人都知道,秦傑與於雅雯來往密切,莫非今日之事只是因爲大嫂不想秦傑成爲日後的守護神?
他微澀笑着搖了搖頭,因爲對方提到自己,本不想再理會這些事情,然而想着某件事,還是忍不住說道:“諸葛大哥,你最好不要忘記她是誰的女友。”
諸葛無仁沉默片刻,眼眸裡閃過一抹決然光澤,說道:“干係到天道盟安危,我想即便是清夢齋也會同意我的做法,更何況我又未曾對八先生不敬,難道說審一個女孩便會讓清夢齋震怒?那我倒要問一聲,清夢齋不幹天道盟難道是空話?賀颺和總經理留下的東西,你必須交出來。
此時衛海利復回園中,看着二人冷冷問道:“你們問完沒有?我要帶她回走。”
何明池不解看着他,問道:“堂主要問這小丫頭何事?”
衛海利應道:“總經理之事,十年前瀋州市血案一事。”
何明池沉默,緩緩收了雨傘。
諸葛無仁漠然說道:“煩請轉告許世堂主,除了問案,這個丫頭我們也要,海哥先前已經入求天哥,神華集團要接她回去。”
衛海利眉頭微挑,嘲弄說道:“你覺得神華集團能壓住我?”
諸葛無仁微微皺眉,說道:“你們根本無權過問此案。”
衛海利冷笑道:“你們更沒有資格審案。”
何明池在旁斂氣靜聲,雖說因爲賀颺之死對老筆齋裡的那個小丫頭存在極大的怨意,但他卻並不這樣認爲。
言語間沒有火星四濺,卻把彼此逼進了絕路,最終看來看去,依照規矩天道盟唯一有資格審問張楚楚的地方,還是衆人現在身處的這間別墅。
“峰哥聽說燒糊塗了,根本無法起牀。”
諸葛無仁嘲諷一笑說道:“既然醫生不管用,那我只好讓我們的修真者給峰哥瞧瞧,便是燒的再厲害,撐幾句話的時間總是能行。”
當天樞處諸葛無仁陰惻惻的話被傳到後宅內,峰哥知道自己再沒有辦法繼續裝病下去,他虛弱地揉了揉痛腫的咽喉,想着昨天下午那盆冰水算是白澆了,不由哀聲嘆氣連連搖頭。
夫人在旁憂慮說道:“不得罪清夢齋便要得罪這麼多人,這可如何是好?”
李峰那雙難看的小眼睛裡泛過一絲狠辣意味,冷笑說道:“想要把我逼進絕路,想要事後讓我去對那位八先生解釋,想的倒美。”
夫人驚訝問道:“老爺莫非想出了什麼好法子?”
李峰看着與自己感情深厚的老妻,嘆了口氣,憐惜說道:“稍後不要害怕。”
說完這句話,府尹大人從牀上艱難爬起,從書桌旁摸出根堅硬的榆木棒子,痛苦地喘息數次,然後一咬牙便向自己的頭頂砸了下去!
“迸”的一聲悶響,他頓時頭破血流,兩眼一黑就這麼昏了過去。
這一次是真昏。
房內響起峰哥夫人悲痛欲絕的呼喊。
就在峰哥於臥房中上演誰能比我慘之慘痛戲碼時,又有人來到別墅中。
那位管事恭謹向諸人行禮,說道:“於小姐在家,來不及趕過來,所以讓我過來看看,不知道張楚楚姑娘究竟犯了什麼錯,竟然驚動了這麼多堂主。”
想不到這件事情會如此迅速驚動了於雅雯,衛海利皺了皺眉。
他代表着許世,完全可以不用太給她面子,只是如今誰也不知道天哥會把位置傳給哪位,所以有些事情必須要謹慎些。
諸葛無仁沒有向這位管事做任何解釋,用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態度。
那位管事卻也並不動怒,來別墅前他本以爲是場誤會,見着場間有如此多的大人物,才知曉事情不像殿下想的那般簡單,想必那個小丫頭干係着很重要的東西,微微一笑後便與衆人告辭,用最快的速度再次通知於雅雯。
管事前腳離去,後宅裡便傳出最新的消息,峰哥本已重病,心繫天道盟想要勉力起身審案,不料卻因爲高燒迷糊而一頭撞到門上,現已昏迷不醒。
這等勤於政務的人真是少見,這樣的藉口也算罕見,諸葛無仁等人哪裡會相信,憤憤然闖進了後宅,然而片刻後他們便神情複雜地退了出來。
“我天道盟竟有這般無恥的人?”諸葛無仁感慨說道。
何明池想着峰哥頭頂恐怖的血洞,嘆息道:“倒也真夠狠的。”
“這位大人寧肯自殘也不願意審案,佩服佩服。”
諸葛無仁忽然說道:“既然如此,我先把這丫頭帶回去。”
衛海利皺眉。
“稍後自會有人去向堂主解說。”
衛海利依舊皺眉。
人來人往,雪飄雪落。
雪在雨傘上樹枝上屋檐上,也落在被褥上,或許因爲被褥太大遮住了抱着被褥的小姑娘,或許是因爲來來往往的人想的事情都很重要,所以忘了他們討論的人就在身旁,總之站在悽風苦雪間的張楚楚被人們遺忘了。
所以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張楚楚是一個不願意給秦傑惹事的小姑娘。
所以最開始他們索她問案她便來了,這些人讓她站在別墅前她便站在別墅前,讓她站在園前她便站在園前,讓她在風雪裡等着她便一直等着,直到她確認那個男人是真的要搶自己的東西,甚至好像還要把自己帶進走。
張楚楚是個爲了三兩塊錢便可以和秦傑拼命的人,更何況今天這些人想從自己手裡搶走的東西明顯要值更多錢,更何況那本來就是師父留給自己的、賀颺留給秦傑的,所以她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她皺眉便表示不喜以及不同意。
她把頭從厚厚的被褥上艱難地探出來,看着那個想把自己帶走搶自己東西的無恥男人,黑而透亮的眼眸深處耀出一絲極細微的光輝,然後那些光輝迅速燃燒。
忽然一陣寒風拂過。
張楚楚雙眸深處的**神輝驟然斂去,她緩緩低頭。
風是空氣在流動,之所以此時陡然寒風起,是因爲空氣裡忽然出現了一個體積極大的物事,那個物事是個很胖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胖到出現在園中便帶起呼吸的冬風,然後迅速擠散了冬風,爲場間衆人帶來一股溫暖之意,便如他那清秀可愛的眉眼。
“這裡好像很熱鬧。”
張楚楚擡起頭來,看着他輕輕點頭致意。
那年輕胖子看着場間三人,說道:“如果李峰敢審案,你們再搬出天道盟來審張楚楚,如果李峰一直躺在牀上,你們就不要再出來丟人現眼。”
諸葛無仁面色竣峻,看着此人沉聲喝斥道:“你是何人,說話何其大膽!”
年輕胖子理都懶得理這些人,接過張楚楚懷裡的被褥,說道:“走。”
張楚楚很老實地跟在他後面準備離開,就像來時那般老實。
衛海利不知道這個年輕胖子是誰,但他隱約猜到此人身份,看着對方的背影,不禁有些興奮,輕拂衣袖便向前踏了一步。
年輕胖子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一道若有似無的氣息,瞬間穿越二人之間的距離,那些還在繚繞的微風未亂,那些緩緩飄落的雪花未顫,衛海利的身體卻劇烈地顫抖起來。
衛海利的眼神卻愈發興奮熱烈,懸在身畔的右手微顫,似握住一把虛劍。
年輕胖子看着他的右手,微微皺眉,有些吃力地把被褥移到左邊肩上,然後極爲隨意的擡起右手,伸出食指隔空向着對方遙遙一揌。
隨着這一揌,衛海利的胸腹間驟然下陷,彷彿被一道無形的巨錘擊中,猛然撞擊到身後的牆上,漫天灰塵石礫間響起震驚悽惶的聲音。
“不器意!”
“天下溪神指!”
雪花粘着灰塵漸漸平息。
年輕胖子看着斷牆下脣角淌血的衛海利,有些無趣地搖了搖頭。
“就算是元嬰以下無敵,終究還只是元嬰以下無敵。”
很簡單甚至顯得有些重複羅嗦的兩句話,仔細品咂卻能品出很多別的味道出來,那種味道叫做平靜淡然下隱藏着的強大自信,因爲只有晉入高級境界的大修行者,纔有資格這樣說話。
世間向道之無數,能夠走上修行道路者極少,而能夠最終晉入高級境界的,更是寥若晨星,那些極少數的強者或隱身在各宗派山門深處,或靜坐於天道盟最上方,很少出現在世人眼前,然而今日別墅內便出現了這樣一位。
諸葛無仁看着身前那個年輕胖子,臉上的神情極爲怪異,有些興奮有些畏懼又有些惘然,做爲情報處地位最高的人物,他時常拜訪牧晨,應算是世俗中人見過最多高級境界大修行者的人,然而他此時依然震驚異常,因爲他實在無法想像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如此年輕便晉入了高級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