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遠處的冰層上響起漁夫們響亮的號子,破冰網魚的勞作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隨着駿馬的努力奮蹄,絞盤轉動的越來越快,冰下的魚網被拖動的越來越快,漸漸露出大洞,裡面無數條魚兒在網中拼命地掙扎。
湖上湖岸響起無數人的喝彩聲加油聲。
秦傑看着身前不遠處在冰面上彈動的肥魚,開心地笑了笑,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雪屑草枝,便在這震天的喝彩聲中離開。
暮色下的冬日長安城分外美麗安寧。
就如秦傑此時的心情,他走進那間茶鋪,看着旁邊正在低聲交談的二人,忽然微笑說道:“符真的能改變世界。”
王雨珊靜靜看着他,總覺得此時的他與先前街上的他有了些什麼改變。
然後秦傑轉身望向道士觀海,平靜說道:“不管參詳還是請教,請。”
道士觀海站起身來,微微皺眉看着他,也如同王雨珊此時的感受那般,覺得他與先前有了些細微的差別,然而不過半日時間,又能發生什麼事情?
擡頭便見冬樹枯枝如臂,枝後便是宮牆森森,秦傑收回目光,帶着王雨珊和觀海走進了南邊的道觀。
在道殿前看着夾着黃紙傘的道人,他輕聲說道:“明池師兄,想借地一用。”
何明池看着那看膚色微黑的道士,微笑說道:“觀海大師倒來的最早。”
觀海躬身一禮。
何明池看着秦傑和聲說道:“師傅不在觀內,不過既然是這件事情,我便做主。”
“多謝明池師兄。”
何明池搖頭說道:“八先生入世第一戰,便是在南門觀進行,這將來是要寫在史書上的事情,誰會愚蠢到把你們拒之門外?”
道殿的大門緩緩關閉。
何明池看了王雨珊一眼,說道:“不知雨珊對勝負持如何看法?”
王雨珊看着緊閉的殿門,說道:“我本以爲秦傑必敗,但過了半日卻拿不準了。”
何明池看着殿門微笑說道:“如果必敗,他又怎會挑選南門觀做戰場?”
平日裡幽靜的黃門觀正道殿前,已經變得十分熱鬧,雖然沒有人說話,但僅僅是呼吸聲和竊竊私語聲匯在一起便已非常嘈雜。
南門觀所有人都現身於殿前,想要最快知道這場戰鬥的結局。
正如何明池所言,如果秦傑沒有必勝的信心,他又怎麼會選擇這裡做戰場,要知道稍後無論是他勝還是觀海勝,結果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遍世間。
選擇南門觀正殿做爲戰場,是秦傑刻意的選擇。
修行者之間的戰鬥聲勢太過驚人,不能在街巷之間進行,而他不願意讓太多人看到自己的出手,所以需要選擇一個密閉的空間,那個空間需要足夠大,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讓修行不同法門的修行者都感到公平。
南門道觀正殿非常大,頂上那根黑樑仿道是橫亙在天空裡的一道線,空間闊大到完全可以裝進整株的千年高樹,可以裝進十幾座假山,然而此時的殿內沒有高樹沒有假山甚至連桌椅都沒有,只有極高處的橫樑側方的廊柱,顯得格外空曠。
地面鋪着的烏黑色木板仿道沒有邊際。
秦傑和觀海盤膝坐在烏黑地板兩頭的草蓆上,遙遙相對。
二人點頭互相致意。
“我無刀無槍,只有符,今日之戰便以符意應之。”
“我有道家手印,有道偈護身。”
殿內太過空曠,二人的聲音在烏黑地板上方不停迴盪嗡鳴。
觀海道士又說道:“好教八先生知曉,我對清夢齋的尊敬是真的,對先生的仰慕也是真的,但今日之戰我只一心求勝,因爲我視家師爲道,家師卻視齋主爲道,這些年來每念及於此,心中便生嗔念,爲除此嗔念,今日我必敗先生於掌下。”
秦傑看着遠處那道士,說道:“想要敗我便請出手。”
шшш⊙TTKΛN⊙c○
“道家弟子妄動嗔念已是不該,豈能先行出手?”
秦傑沉默片刻後說道:“若我先出手,你便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觀海道士豎起右掌於身前,面露微笑不語。
秦傑不知這道士起手勢便是道宗護教明王**法像,但能清晰地感覺到清曠的道殿內驟然出現了一股極純正的道門氣息,澄靜淡然令人生出不爭之感。
然而既然是戰鬥哪裡又有不爭的道理?
秦傑左手扶着膝頭,右手緩緩擡起,指尖微彈便有一片微黃符紙緩緩飄出,門窗早已緊閉,殿內沒有絲毫微風,然而不知爲何,那片符紙仿道可以憑空借風,竟是像秋風中的落葉般,飄飄搖搖穿過整座大殿,向觀海處落去。
在那片符紙飄進觀海身前兩尺時觀海道士豎於身前的右掌食指驟然一屈,隨着這個動作,他以身相擬的護教明王法像趨向圓滿,身周氣息驟然厚實數倍。
在這道雄渾厚實的道宗氣息前那片飄搖的微黃符紙顯得那般孱弱不堪,就如同秋風裡的落葉,然而二者一相遇,那道符紙瞬間兇猛地燃燒起來,在極短的時間內暴漲成巨大的火團,把觀海道士的身體籠罩其間!
面對着如此猛烈的符火觀海道士卻是神情不變,甚至緩緩閉上了眼睛,豎於胸間的右掌中指再屈,以身相擬的護教明王法像多了一道靜柔之意,殿內的天地氣息受這道靜意所感溫柔落下在他身體外形成一道極大的屏障。
火焰籠罩住觀海道士的身體,灼燒着那道極大的天地靈氣屏障,發出一種怪異的“僻啪”響聲,似乎是乾柴被燒裂,又像是水壺被煮幹,然而飄搖火焰間可以清晰地看到觀海道士眉眼寧靜,那道無形屏障穩定依舊,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符火依託符意不可持久。
當符紙上的符意消散於空中,籠罩在觀海道士身周的火焰自然也隨之漸漸熄滅,那層無形屏障反射着最後的殘火,流光溢彩,似極了美麗的玻璃罩,便在這時觀海道士於罩內睜開雙眼,望向道殿對面草蓆上的秦傑,目光平靜而堅定。
接下來似乎應該輪到這位道宗強者反擊了。
但秦傑說過,如果自己先出手,觀海道士便再也沒有出手的機會,而他正是這樣做的。
就在符火灼燒觀海道士身周無形天地靈氣屏障的時候,第二張符紙已經悄無聲息飄出他的衣袖,貼着烏黑啞光的地板飄向觀海道士,當符火最終煥散,觀海道士睜開雙眼意圖反擊時,那張符紙開始施放出磅礴的符意。
磅礴暴雨從天而降。
然而現在是在道殿內,殿便有屋頂,哪裡來的天?
暴雨便是從道殿內約三丈高的空氣中無由生成,然後“嘩嘩”落下。
畫面顯得極其詭異。
觀海道士的護教明王法像,能夠凝天地靈氣爲明王護甲,修至精深處,可隔絕世間一切無形無質的力量,比如精神力比如符火,然而這場從道殿半空中落下的瓢潑大雨乃是實物,那道無形屏障根本無法阻攔,頓時從頭到腳都被淋至溼透。
微寒的雨水順着單薄的道袍“嘩嘩”向下淌,也在觀海道士微黑的臉頰上縱橫,他看着遠處草蓆上的秦傑,心間生出極強烈的不解,這第二道符爲什麼會是一道水符?
先前那道猛烈的符火讓他確認秦傑在符道上的造詣果然精深,如果不是自己早已修成身似諸天法像,只怕一個照面就要吃大虧,然而水乃世間最柔最弱之物,若要單以水符破敵,那必須修到神符師的境界,才能積世間萬水爲至剛至強,可秦傑明明距離神符師還有極遙遠的距離。
雨水在觀海道士的臉上淌流着,衝涮着他的不解與疑惑。
這些雨水看似磅礴,實際上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他決意不再思考這些問題,豎於身前的右掌中指忽然彈出,指尖彈中滑落眼簾的一滴雨珠。
事實上觀海道士的手指並沒有真的觸碰到那滴雨珠,只是他的意思觸着那滴雨珠,然後雨珠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嗤”的一聲劃破殿內空間襲向秦傑面門,疾若羽箭!
秦傑似乎沒有看到這滴雨珠,沒有做出任何躲避動作,只是低下了頭。
觀海道士隔着眼前瀑布般的雨簾,隱約看到那滴雨珠沒入秦傑的頭髮裡不禁神情微凜,暗想若讓真傷害了對方,爛柯寺該如何向清夢齋交待?
然而出乎意料,那滴雨珠似乎對秦傑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他只是靜靜低着頭。
而他施出的第三道符紙,已然飄到觀海道士身前,就在道殿半空落下的那場暴雨漸歇之時,驟然釋放出所有的符意,凝在符紙上的精純氣息滲進了每一滴水中。
暴雨驟止,那些雨水卻依然在觀海道士的身上、在烏黑啞光的地板上流淌,隨着那道符意的滲入,這些雨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凍凝,地板上淌着的水流化作微縮的冰川,觀海道士頭頂淌落的雨水化作微縮的冰瀑!
強烈的寒意籠罩着空曠的道殿。
觀海道士道袍裡的雨水,臉上的雨水全部凝結成冰,睫毛都化作了冬日屋檐下的冰棱般,整個身體都覆上了一層透明的冰甲,就仿道是一座冰雕的道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