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春意漸深。
春意漸深入花時,崖洞裡的秦傑卻沒有機會去親近一下田野裡新生的野花,好在洞裡時常能夠見到摘下來的花束。 張楚楚隔一段時間,便會回瀋州市在柳編別墅裡陪父母說會兒話,卻不肯留宿,當天便會趕回清夢齋,在路上看着花兒便採擷爲一束,帶給秦傑。
秦傑被囚崖洞閉關苦修,只能從張楚楚和白武秀的嘴裡,知道清夢齋外的世界裡發生了些什麼事情,而這些事情和他似乎都有些關係。
來自太虛觀的道士,被他在晨街殺死,令道門和丐幫都震驚悲憤,只不過這是正面挑戰,所以道門弟子們只能沉默,而丐幫大概是因爲那位痛失愛子的何伊奶奶的緣故,竟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幫主親筆修了一封書信送至瀋州市,在信中要求天道盟於龍天嚴懲兇手。
天道盟何時受過這種挑釁,於龍天震怒,召來丐幫送信之人一通痛罵,直斥丐幫幫主是個白癡,最終看在這次決鬥丐幫死了位未來的大師,天道盟極爲風光的份上,天哥沒有派兵去教訓對方,卻毫不留情面地頒下一道旨意,要求從即日起,丐幫白塔寺不得在天道盟境內傳教,而那些散落在鄉野裡的道士,必須馬上出境,不然一律嚴懲。
神話集團在這次事件中保持了沉默,而當這件事情的餘波正要淡去之時,神話集團卻忽然派人正式出訪瀋州。
神話集團由副董事長親自帶領,人數超過百人,較諸兩年前送雲正銘入瀋州的團隊,無論在規模還是在級別人都要遠遠超出。
副董事長乃是神話集團第二把交椅,在上天神輝普照的世間,尤其是在除了天道盟之外的別的門派,他的身份地位甚至要比一門之主還要尊崇。
像副董事長這般地位的大人物,即便是離開神話集團,往往都是悄然入世修行,很少會出現在世人面前,出訪更是罕見。
此次副董事長出訪的目的地,更是世間唯一敢與神話集團平等對話的天道盟,頓時在世間引發一片潮水般的震驚,其他門派都緊張猜測着神話集團此舉的真實用意到底是什麼。
神話集團統領道門,在世間擁有億萬信徒,在天道盟境內雖是由南門處理具體教務,但在天道盟百姓心目中依然擁有極崇高的地位,所以天道盟自然不可能像對付丐幫這般對待。
從接到神話集團訪問要求開始,天道盟朝便開始進行縝密而細緻的準備,比如接待標準,天哥究竟何時與他們見面,相見時雙方應該採用何等禮節,像天哥世間別的宗主那般行跪禮自然是不可能,似乎也不大合適讓副董事長跪拜天哥,總之有無數的細節需要費心去處理。
天道盟唯獨不用猜測副董事長訪問瀋州的意圖,雖然這令很多人感到緊張疑惑,但瀋州市裡的人們很清楚這位大人的來意。
春意漸深初濃時,副董事長和他的人馬終於抵達了瀋州市。
經歷了一番繁瑣而講究的程序過後,神話集團的人完成了明面上的訪問任務,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副董事長住進了南門觀。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他們訪問瀋州市真正要辦的那件事情,還沒有辦,更準確地說,是副董事長要找的那個人還沒有找到。
天道盟的人根本不用理會這件事情,因爲這件事情的關鍵在清夢齋,副董事長要找的那個人也在清夢齋,她在崖洞裡服侍她的傑哥哥。
……
某日,副董事長忽然出現在柳編的家裡。
柳編雖說是天道盟堂主,但忽然發現在上天信徒心中尊崇無比的副董事長出現在眼前,依然險些激動地昏了過去。
其後又一日,副董事長秘書程立雪試探性地詢問天道盟牧晨,副董事長想入清夢齋拜見齋主,不知可否做出安排。
牧晨思忖片刻後,答應他去清夢齋問問。
半日後,牧晨爲他們帶回來了一個不怎麼妙的消息——齋主說天諭如果想來清夢齋逛逛,自然沒有什麼問題,反正你以前也曾經來過,只不過如果你們是想辦那件事情,那麼就算見着我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爲那小姑娘究竟去不去神話集團,她父母管不着,我也管不着,能管的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來。
……
如果他們就這樣留在瀋州市中,尤其是副董事長留在這裡,時間長了,諸派的焦慮不安只會越來越多,事情會變得有些尷尬。
好在這個時候,那件早已安排好的大事,終於按照原定計劃在北方草原上發生了,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忘記了瀋州市裡的他們。
奉神話集團詔令,各門各派聯軍深入草原,與草原魔教信徒會合,向自極北寒域剛剛南遷一年的魔教子弟部落發起了進攻。
進攻魔教子弟部落的主力,是魔教信徒的騎兵以及各門軍隊,實力最爲強悍的天道盟,很奇怪地負責殿後以及糧草後勤。
當魔教信徒某部族騎兵因爲分髒不均發動叛亂時,沉默了很長時間的天道盟東北邊軍急行數百里,用了一夜的時間,便把叛亂鎮壓了下來,然後那個叛亂部族的所有男丁都失去了自己的頭顱。
與魔教子弟的戰鬥進行的非常血腥慘烈,但當人們看到戰報時,才發現原來最血腥慘烈的一幕,還是出現在楊昊宇堂主的手中。
這位以暴戾強大著稱的楊昊宇堂主,依然不斷地攫取着一個又一個的戰功,贏得天道盟一波又一波的讚美,根據很多人的判斷,當秋後楊昊宇堂主依言解甲歸老時,必然會獲得最高的尊榮。
……
李峰雲在清夢齋側門外的蒲團上已經坐了兩個多月,身上滿是灰塵,形容憔悴,眼神卻極爲明亮。
和清夢齋那位穿藍大褂的老婦對話之後,他靜坐蒲團之上沉思三天三夜,不飲不食,沒有選擇離開,卻變得愈發沉默。
也就在那次重新睜開雙眼後,他的眼神變得愈發明亮,就如同被春水洗過的利劍那般,漾着清明的意味。
便是靜坐,境界居然又有增益。
修行界裡有很多人在注視着清夢齋側門。
很多人現在已經知道秦傑閉關號稱是要符武雙修。
沒有人聽說過什麼叫符武雙修,也沒有幾個人相信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他們很簡單地判斷得出,秦傑在連番勝利之後,終於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境界實力太弱,所以纔會選擇閉關不出。
……
神話集團,因爲副董事長帶着一羣人離去,因爲去年那場被掩埋到教典最黑暗的深處的總經理叛亂,神話集團顯得有些寂寞。
而遠在深山裡的董事會,則已經習慣了這種寂寞,所以當供奉七卷天書的草屋裡響起一聲輕“噫”時,聲音竟是那般的清楚。
風拂日字卷,中間某張紙的最高處,依然是葉紅魚孤單的名字,而原本不起眼角落裡的某個名字,卻已經消失無蹤。
一名中年道士站在日字卷前,神情有些複雜。
上天神輝普照世間,日字捲上記錄着所有世間修行者的名字與境界,當一名修行者的名字完全消失,只有三種可能。
那名修行者已經越過那道鐵門檻,破了五境。
或者那名修行者死了,萬事皆空。
要不然就是有人用禁制隔絕了天道的俯視。
然而有誰能夠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能力?
當然是齋主。
中年道士感慨萬分,沉默無語。
……
基於很多情緒,比如想看看清夢齋學生和劍聖親弟之間究竟誰更厲害,或者就是想看看清夢齋八先生被人打的像條狗。
總之,很多人盼望着秦傑破關而出的那一天,
瀋州市裡的神話集團的人,在南門觀裡靜思的副董事長,也在等着他出來。
卻沒有人想到,秦傑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出來。
……
春意已深,正濃。
崖坪上雨廊裡的紫藤茂密青蔥,遮住了所有的陽光,讓洞口顯得極爲清幽,枝蔓間淡紫色的花朵正在盛放,美麗到了極點。
秦傑走到崖洞口,隨意把披散的頭髮挽了挽,扶着石壁看着眼前的綠意,遠方雲外的青青田野,說道:“只有窮困顛倒,對生命了無熱情的絕望之人,才能如此自虐,原來這纔是窮舉的意思。”
張楚楚走到他身旁,看着雨廊間那些懸吊着的紫色花朵,想着平日裡自己的細心照顧,終於有了成果,開心說道:“聽說等秋天時結了果子更漂亮,那些果子都是長條狀的,就像是豆角,而且燉肉吃很香。”
“秋天啊?那我們肯定是看不到了。”
張楚楚忽然怔住,驚喜問道:“傑哥哥,你可以出去了?”
秦傑笑着說道:“肉已經燉好,只差放豆角再燜一燜,快出鍋了。”
今天崖洞午飯的主菜是紅燒肉。 秦傑蹲在洞口,捧着飯碗,嘴裡嚼着油膩的肥肉,看着清峻的絕壁風光,含混不清問道:“白武秀那廝以往聞着肉香便會跑過來搶飯吃,最近這一個多月來的次數倒少了很多,就算過來呆不了多會兒便急着離開,他究竟在忙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