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看着他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知道你是瀋州市的人,所以只要你道歉賠禮。再留下一筆銀子做補償,便可以離開。”
唐添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婦人,問道:“那你們準備怎麼處置她?”
族長還沒有發話,那名壯漢惡狠狠說道:“浸豬籠!”
“浸豬籠”三字,對這些村民們來說彷彿有異樣的誘惑,頓時呼喊聲響徹小院,紛紛喊着要把婦人浸豬籠。
最後脫光了衣裳先打一頓板子。
唐添環視四周。
看着那些男人們眼中貪婪淫褻的神色,看着他們因爲興奮而扭曲變形的嘴臉,輕聲說道:“這等人似乎殺得。”
大榕樹下的小院驟然安靜。
族人們似乎覺得自己聽到了些什麼,卻有些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些什麼,族長臉色驟然陰沉,看着唐添準備說些什麼。
然而不等他開口,唐添轉身望着婦人,溫和問道:“這些人你說殺不殺得?”
婦人身體微僵,片刻後才醒過神來。
她本來已經絕望。
然而此時看着唐添溫和的神情,卻覺得似乎希望正在重新回到身體裡。
她看着那些面目可憎的族人,身體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哭泣着說道:“我不是這個村子裡的人,我是大山裡的人,我是被人販子賣到這裡來的,我丈夫死了。他們想讓我嫁給族長的兒子,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這些話她從來沒對外人說過,因爲這個閉塞偏僻的村落裡沒有外人,沒有人相信她的話。
就算相信,也沒有人敢同情她。
所以她想知道外面的故事。
想和外面的世界發生一段故事。
此時她終於把這些話都喊了出來,因爲她想活下去。
“殺得就好。”
唐添看着院子裡的人們,問道:“哪些殺得?”
婦人指着白髮蒼蒼的族長和那名壯漢,顫聲說道:“這對父子最該死。”
唐添向前走了兩步。
院子裡的族人們舉起了手中的鋤頭鐵叉,想要打他。
籬笆被這些人踩的四處零落。
唐添拾起一根竹片。
然後他揮了兩道。
族長的頭顱和壯漢的頭顱飛了起來。
族人們怔怔看着這一幕,臉色驟然變得蒼白,不知誰發了一聲喊,所有人瘋了般四處逃散,也沒有人管倒在籬笆牆上的那兩具屍體。
“殺人啦!”
“快去報官!”
驚恐而絕望的呼喊聲,在村落裡淒厲響起,驚了池塘裡的魚兒,擾了榕樹裡的鳥兒,撕碎此間已經延續千年的平靜和規矩。
……
族長父子的無頭屍身還躺在簡陋的小院裡。
婦人臉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但眼睛裡的光澤卻要比以往十幾年裡都明亮。
唐添看着她問道:“對這個村子和這個院子還有留戀嗎?”
婦人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怎麼會有。”
唐添說道:“那便隨我走吧!”
婦人吃驚看着他的眼睛,眼中滿是驚喜的神情,緊張說道:“好。”
她很緊張,所以她沒有問他要去哪裡,她要跟着他去哪裡,只要能離開這個村子,他去哪裡。
她就願意跟着去哪裡。
然而這個時候,唐添忽然沉默了起來,雙眉微蹙,似乎有些猶豫,有些話應該不應該這時候說出口。
婦人身體微僵,沉默片刻後苦澀說道:“是啊,我是一個不知羞恥、不守婦道的女人,哪裡能帶回家呢?你還是給我些錢,我自己去活着。最後還是要朝你要錢,不過也顧不得被你恥笑了。”
唐添看着她說道:“我只會給一種女人錢。”
婦人臉色蒼白,悽楚說道:“原來如此,可惜我雖然是個不守婦道的寡婦,想把身子給你,但要靠身子掙你的錢,卻是不願意的。”
唐添靜靜看着她的眼睛,溫和說道:“你誤會了。我是說我只會給妻子家用,卻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拿家用。”
婦人怔了半天才醒過神來。
她揉了揉眼睛,想哭,但又覺得有些丟人。
唐添看着她笑了笑,進屋走拾好行李,然後走進小院,看着依舊在發呆的婦人。
說道:“走吧!”
婦人接過他手中的行囊。
二人就此離開。
……
秦傑一直在思考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
爲什麼道士道石能夠在長安城裡準確地找到自己,這件事情背後有沒有人在做手腳。
第二件事情是,如果劍閣對清夢齋的挑釁以及唐添佩劍被奪一事後,有神話集團的影子,那麼唐添不在劍閣會在哪裡?
第三件事情是怎樣回覆神話集團帶走張楚楚的請求。
後面兩件事情都與神話集團有關,想着副董事長的態度,他覺得還是應該去南門觀一趟,至少可以打聽些事情。
“女孩子總得有些人生理想,你看看李彤,她的理想就很簡單,就是想在漫漫修行道上走到最後,就連周莉莉那個小屁孩,都想成爲世間最強大的女人。”
秦傑站在張楚楚身後碎碎念着,張楚楚蹲在井邊,專心致志醃着小黃魚,根本不愛搭理他。
也不想和他討論這件事情。
“有理想纔有追求,有追求生活才充實。沒有理想的女人,最終會變成無神的魚眼珠子,會變成無法翻身的一條鹹魚。”秦傑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嘆息說道:“我自然是不捨得你離開的,但既然你有能力,就這麼天天耗在柴米油鹽中,未免也太過可惜,我很害怕將來等你老了,會後怕現在的選擇。”
張楚楚把醃魚在竹筐裡擺放,就着微涼的井水洗乾淨手,轉身看着他說道:“我仔細想過這件事情,還是不想去神話集團。”
秦傑問道:“爲什麼?”
張楚楚很認真地說道:“還是那個老問題,我走之後誰給你做菜煮飯打洗腳水?”
“這確實是比較麻煩的問題,再找幾個保姆倒是簡單,問題是離了你,我睡覺總睡不舒服。”片刻後他搖了搖頭,感慨說道:“但總不可能因爲沒人做菜煮飯打洗腳水,以及睡不好覺的緣故,就讓神話集團從此以後沒了總經理,這件事情是要上史書的,我一定會被後人挖墳曝屍。”
當天夜裡,二人就這件事情進行了一場極爲深入的談話,一直談到深夜才得出了初步的結論,疲倦地睡去。 ……
第二天清晨,秦傑和張楚楚梳洗完畢,用完早飯,正準備去南門觀拜見副董事長,忽然聽着鋪外遠處隱隱傳來禮樂聲。
副董事長來了。 秦傑和張楚楚站在楓林別墅門口相迎,態度恭敬。
走進楓林別墅的,只有副董事長一人。
秦傑恭敬請副董事長坐下後,便想叫張楚楚去泡茶,忽又想着副董事長說過這是對神話集團和道門的大不敬,便自己動手。
三杯清茶,安靜地擱在桌上,熱霧緩生驟散。 張楚楚有些緊張。
雖然秦傑昨夜解釋了一遍總經理的繼承法則,但她還是想不明白,老師既然是叛出神話集團的,爲什麼神話集團還非要把自己接回去。
副董事長平靜看着二人,忽然微微一笑,微陷的滄桑眼眸驟然平靜。
靜而不知深其許,便如一座頑石所堆砌而成的枯山裡的一口老井。
面對着副董事長的目光,秦傑忽然覺得自己身上的衣裳消失無蹤,產生了一種赤·裸的感覺,本能裡覺得被對方看穿。
不是身體被看穿。
而是他刻意鋪陳在心靈上的那些掩飾被看穿,甚至是命運的去向被看穿,無所遁形。
秦傑便在副董事長對面的椅上坐了下來。
楓林別墅裡一片安靜,秦傑明白,自己現在是主人,應該自己先開口。
只是這件事情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茶杯口中滲出的熱霧漸散,一片青青的茶葉從杯底飄了上來。
秦傑咽喉有些乾澀,聲音微緊說道:“能不能我們再想想。” “神話集團有些事情,所以我不得不回,回去之前。此事總要有個結果。”
秦傑根本沒有留意到副董事長言語裡所說的神話集團有事,只是在想別的事情,乾笑說道:“您要走了?有沒有買什麼土特產?”
副董事長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笑容在面容上漸漸斂去,副董事長靜靜看着秦傑的眼睛,說道:“你知道她對神話集團的重要性。”
張楚楚低頭看着裙襬外的鞋尖。
悄悄向秦傑身後挪了兩步,似乎指望他能遮住自己,然而終究是遮不住的。
副董事長憐愛看着張楚楚,說道:“因爲她是光明的傳人。”
秦傑猶豫說道:“楚楚年齡還很小,就到神話集團去當總經理。與您平起平坐,這聽上去總覺得有些不合適。”
“繼承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楚楚師妹回神話集團後要先學習教典,然後赴世間道門清修,體悟人間百態悲歡,然後才能繼承總經理,前面這些準備工作被稱爲置座訓政。”接着他繼續解釋道:“正因爲楚楚師妹登上總經理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神話集團纔會着急,能儘早進入訓政期那是最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