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的是,秦傑在少女眼中看到了疲憊,看到了憔悴,甚至看到了失落和惘然,就是沒有看到她對自己的不確定。
所以秦傑連連搖頭,笑着說道:“你開什麼玩笑。”
李彤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嚴肅說道:“你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
秦傑確認李彤在魔教山門強行墮境之後,修爲大受損傷,而自己在崖洞閉關悟道之後,境界已然抵達金丹後期,單從修爲境界來說,自己已經在李彤之上,然而他依然不確定自己能夠戰勝對方。
他不知道邢世國那個金丹後期統領的悲慘遭遇。
他只是感覺到了危險。
於是他繼續笑着搖頭然後像一位很熱情的主人般斜伸手臂,帶着李彤走出雨廊,來到了正廳。
張楚楚站在門檻裡,看着他帶着一個渾身溼透的少女道士走了進來,臉上寫滿了好奇,問道:“要去燒洗澡水嗎?”
“不慌,我先給你介紹一下客人。秦傑咳了兩聲讓自己的神情變得平靜一些指着李彤說道:“你別看着這位姑娘家形容狼狽,但實際上是很了不起的人,也就是我經常對你提及的那位殺人不眨眼,很強大的李彤。”
“你回瀋州市之後還經常提起我?”
秦傑老實回答道:“想殺你,自然會經常討論你。”
李彤點了點頭說道:“有道理。”
秦傑看着張楚楚小臉上的神情有些警惕不安,笑着說道:“她確實很可怕,但只需要我怕,你不用怕,因爲她算是你師姐。”
然後他走到張楚楚身邊,攬着她的肩頭對李彤說道:“我家楚楚。”
李彤覺得這個身材瘦小的丫頭與想像中張楚楚的形象有些搭不上,但卻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斂神靜氣,輕抖拂塵見禮道:“見過楚楚師妹。”
此時她身上依然溼漉,雨水順着鬢角和拂塵在滴,溼透的道袍緊貼在凸凹有致的身軀上,從由而外透着股嫵媚誘人的味道。
但她的神情卻是那般寧靜從容道像**。
張楚楚有些慌亂,半蹲微福還禮。
然後她站起身來,看着李彤的美麗容顏與溼衣下的誘人曲線,忍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滿是羨慕與嚮往。
秦傑此時比先前冷靜了很多也終於注意到李彤的青色道袍緊貼着身子,眼神不由變得明亮了很多滿是羨慕。
李彤看着他們面無表情問道:“好看嗎?”
二人連連點頭,稱讚道:“真的很好看。”
聽着這回答,看着這二人理所當然的神情,李彤再也無法保持冰川天女般的冷漠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先去洗個澡,然後讓你們看個夠。”
夜色之中,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秦傑睜着眼睛,看着牀上雕花的頂欄,根本沒有入睡的意思,說道:“如果她真要在這裡住下去,會很麻煩。”
張楚楚睡在牀的那頭,聽着這話掀開薄巾,靠着牀頭,很認真地說道:“是啊,看樣子還真需要請傭人了。”
秦傑自然不會允許張楚楚去服侍別人,說道:“傭人是定然要請的,不過這算不得什麼麻煩,我說的麻煩比較麻煩。”
張楚楚好奇問道:“那是什麼麻煩?”
秦傑想着荒原深處雪崖下方林間飄掠而過的那道肅殺紅衣袂影,想着天魔湖上的萬道神輝,魔教山門裡的血肉模糊,縱是在這盛夏的雨夜裡,也感到了強烈的寒意,身體頓時變得越來越冷。
他這輩子遇見過很多危險,從襄平市回瀋州,進入修行者的世界後,也遇到過很多危險,但真正讓他感覺到死亡陰影的,只有李彤李彤一人
在修行世界裡,他看見過很多境界高深的強者,李彤絕對不是其中最強的,但給他的感覺卻是最危險的。
因爲李彤是一個道心堅毅、像他一樣冷酷無情、並且真正明白什麼叫做戰鬥、懂得生死的強者。
神話集團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會讓李彤連夜逃亡,甚至顧不得神話集團與天道盟之間的敵對,毅然投奔瀋州市?
能夠讓李彤如此狼狽的大人物,神話集團裡也沒有幾位。
是董事長?
秦傑很明白,這件事情如果處理不好,那真的會是件**煩。
張楚楚擔心說道:“那這個麻煩怎麼解決?”
“李彤解決不了的麻煩,我自然也沒有能力解決,不過幸運的是,我認識很多有能力解決神話集團麻煩的人。”秦傑說道:“我明天就把這麻煩交上去。”
一夜無話,二人卻都沒有睡好。
尤其是秦傑,想着李彤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就睡在數十丈之外的客房裡,便覺得緊張不安,到了凌晨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醒來時,夏雨早歇,天光已經大亮,他草草梳洗一番,帶着張楚楚悄悄離開雁鳴糊,坐着車去了清夢齋。
走到清幽的書坊外,女人忽然停下腳步,放下一直伸在空中的手,把粉筆頭很細心地用紙包好,然後塞進袖子裡。
她看着秦傑說道:“來了?”
秦傑趕緊行禮,說道:“來了。”
女人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藍布大褂,似乎很隨意地說道:“峰雲眼睛已經瞎了就放回去吧!”
秦傑知道這個女人與北陵劍閣之間有些關係聽着這話,微微一怔。
唐添既然活着,李峰雲雙眼已盲,便已付出了足夠的代價,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清夢齋再如何囂張,也沒有道理繼續囚禁此人,如果真地要把李山的親弟弟軟禁到老,還真當那位劍聖大人沒脾氣咩?
女人看着他問道:“有問題?”
“沒問題。”秦傑恭敬說道:“我稍後請示師父。”
“齋主要我問你的意見,所以你有沒有問題?”
秦傑愣了愣,說道:“我……沒問題。”
女人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像花兒一樣,說道:“妥?”
秦傑認真說道:“妥妥的。”
隨石徑而上過雲門陣,進入到清夢齋,繞鏡湖眺瀑布,走到四面透風的草廬外,秦傑躬身說道:“李彤來了瀋州。”
迴應他的是一片沉默,以及山谷裡向草廬裡吹去的風。
廬內有人只是沒有人願意理他。
齋主坐在廬內,任四面來風而身形不動,鬚髮微飄,神情陶醉,仿似神仙中人身前擱着的卻不是古琴,而是狼籍的餐桌。
大師兄和三師兄規規矩矩坐在齋主身旁。
李彤離開神話集團來到瀋州市的消息,根本無法讓草廬內的三個人有絲毫吃驚的神情,更何況是震驚。
秦傑苦惱想着,看這作派倒確實能夠解決麻煩,只是你們覺得這只是件小事,對我來說卻是很頭痛的大事。
他咳了兩聲,再次大聲說道:“咳咳……她現在就住在我家裡。”
三師兄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悅說道:“沒看見師父正在做要緊事情?”
秦傑心想對着滿桌殘羹剩菜,能有什麼要緊事情,不外乎就是齋主又要吹噓一下自己的廚藝,你和大師兄要在旁邊拍馬屁而已。
齋主對着廬外揮了揮手,說道:“草莓冰沙剛好將融未融,最是好吃的時候,你運氣不錯,也進來吃一碗吧!”
秦傑哪有心情吃什麼草莓冰沙,無奈帶着張楚楚進了草廬。
三師兄看了他一眼。
他在心裡嘆息了一聲,走到案旁,把案上的殘羹剩菜移到旁邊,然後半跪着,開始把大瓷鉢裡的草莓冰沙分盤。
第一盤當然是獻給偉大的師父,第二盤當然是獻給偉大的大師兄,第三盤當然是獻給偉大的三師兄,大瓷鉢裡的冰沙便沒剩下多少,秦傑盛進盤中,正準備自己端到一旁去吃,不料卻聽到齋主說道:“給那丫頭吃。”
秦傑怔了怔,苦着臉把盤中的冰砂遞給身旁的張楚楚。
張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拿起竹製的調羹,挖了一勺冰砂送進脣裡,細細品嚐片刻,微黑的小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秦傑好奇問道:“真的這麼好吃?”
張楚楚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拿着調羹,認真地點了點頭。
秦傑壓低聲音說道:“餵我口。”
張楚楚看了眼齋主,低着頭說道:“這是給我的。”
秦傑大感惱怒,冷笑說道:“好吃你就多吃點。”
看着張楚楚吃的開心,齋主很高興,擺手說道:“好吃也得少吃點,丫頭你身子裡的寒氣還沒有完全消解,這些涼物吃多了不好。”
張楚楚輕輕“嗯”了一聲,小心翼翼把冰砂裡的草莓碎塊挑出來吃了。
齋主這時候似乎纔想起來秦傑的存在,問道:“你剛纔說什麼?”
秦傑恭敬說道:“李彤來了瀋州市,現在正在我家裡,不知道神話集團發生了什麼事情竟逼得她離開。”
三師兄神情漠然說道:“總經理都能離開神話集團李彤這小姑娘被逼着離開神話集團,也談不上難以想像。”
“但神話集團肯定會知道她來了瀋州,到時候要人怎麼辦?”
三師兄微微蹙眉,不悅說道:“神話集團曾經要過你家楚楚,你給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