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刀便向寶樹的臉砍了下去,刀勢有如瘋虎,刀上的神輝有若熾烈的陽光。
寶樹道長緊閉雙眼,伸手召回銅鈴。
“嗤嗤”聲起!
符刀刀鋒落在寶樹道長身外的空氣裡,就像是切紙一樣,不斷劃破撕開,瞬間之內,便斬破了寶樹六層道家真言氣息!
寶樹噴出一口鮮血,跌坐於地,一掌拍地再次坐正,搖響了銅鈴!
清脆鈴聲響,太虛觀內十七座古鐘再響,瓦山頂峰的道祖像大放光明,穿透山裡的風與樹林,落在山下的殿宇裡,落在白衣上,比先前更粗一分!
白衣下的張楚楚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噗”的一聲,又吐了一大口血,整個人無力地靠在秦傑背上,似乎隨時可能死去,但她的手卻依然緊緊握着白衣。
寶樹道長擁有極高的修爲境界,道門諸法早已大悟,面對秦傑搏命般的攻擊,他本可以選擇以銅鈴爲武器,好生纏鬥一番,即便失了先機,可能無法挽回劣勢,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危險。
但他現在心裡只想着一件事情,他不願意做出任何有可能讓秦傑尋找到機會帶張楚楚離開的舉動,他必須要確保張楚楚當場死去。
爲了這個目的,他不惜以己身相殉。
局勢異常緊張,只看秦傑先破開寶樹道長的九層道家真言氣息,還是寶樹道長手中的銅鈴先殺死張楚楚,在這種時刻,場間有資格影響局勢走向的,必然只有元嬰期的強者,何伊很想拿起斷杖,把秦傑和張楚楚砸成肉泥,但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所以她焦慮地望向程子清。
劍閣強者程子清坐在道殿檻內,劍橫於膝前,在很短的時間內,他想了多少事情,然而無論他無奈地發現,不論劍閣與清夢齋的關係,天道盟與北陵的紛爭,這些利益上的權衡都必須在世界存在的前提下有意義,身爲一名修行者,他現在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要讓世界不要毀滅。
所以何伊焦慮的目光還沒有落在他身上時,他就已經出手,左手在身側捏了個劍訣,一道凌厲的劍意自膝上橫劍間厲發而出。
北陵劍閣的劍法,和世間普通的馭劍之術截然不同,絕大多數時間,劍師都會緊緊握着劍柄,講究的是身隨劍動,所以當那柄飛劍,自程子清雙膝上激飛而起時,他的身體也隨之而起,右手一探,握住劍柄,隨劍勢而去!
這一道飄掠之勢,極其迅疾,又是那般的凌厲不可阻擋,讓程子清的身體,仿道變成了一把真正的劍,從鞘中彈起,直刺秦傑後背!
程子清乃是元嬰期中品強者、僅次於劍聖李山的劍閣二號強者。
當此危局,他不動手則矣,一動手必然是最強的手段。
劍勢悽狠!
面對劍閣強者的搏身一劍,秦傑哪怕入魔後身體再如何強悍,也可能硬擋還能倖存,如果張楚楚被刺中,更只可能當場便會死亡。
然而程子清手中的劍,沒有刺中張楚楚。
他的劍更沒有穿透張楚楚瘦弱的身體,刺進秦傑的後背。
因爲他的劍刺中了一顆堅硬的石頭。
程子清面色不變。
劍勢強硬的繼續向前,直接把那塊石頭擊碎。
然而他的劍尖之前,又出現了一塊石頭。
程子清神情微凜,劍勢再振,天地氣息自劍身上噴薄而出,在極短的空間裡,連振無數次,化出道道幻影,想要避開這顆石頭。
但他無法避開。
幽靜的道殿中。
在程子清與秦傑後背之間的一丈空間裡。
出現了無數顆石頭,那些石頭形狀不一,各有棱角。
密密麻麻,滿山滿野,充斥着整個世界。
劍勢再如何凌厲。面對着充塞天地的石塊,依然崎嶇難行。
當年司徒先生的逆天劍,能夠斬開這些堵塞天地的石塊。
程子清雖然劍法驚人,卻還達不到這種程度。
轉瞬之間,他覺得自己的嘴裡也被塞進了很多塊石頭,然後自己別咽喉裡、胸腹中也多了很多塊石頭。
那些石頭有着微麻的味道,有着微涼的觸感。有着生硬的感覺,更令他痛苦的是,那些石頭都有着鮮明的棱角,不停地切割着他的意識。
程子清只覺胸口一陣煩悶心悸,清嘯一聲,飄掠而回,手中青鋼劍在身前連斬一百二十八道劍風,終於將籠罩身周的那些石頭斬落,離開了那令人感到荒蕪絕望的亂石世界,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程子清轉頭望向角落裡沉默不語的王雨珊,面色微白,震驚無語。
他手中的劍已經多了無數道刻痕,受損嚴重,仿道就在先前那一瞬間內,與數百數千塊硬石,發現了劇烈的碰撞。
先前就在程子清身隨劍起,直刺秦傑後背時,王雨珊同時出手。
王雨珊從袖子裡扔了一個紙團,扔到了蒲團前的地面上。
那是一張符紙,被她捏成了像小石礫一般的形狀。
那張符紙,是她在大明湖底的亂石堆裡悟得的符意,正是憑藉着這次領悟,她在今年春天的時候,晉入元嬰期,成爲歷史上最年輕的神符師之一。
因爲這個源由,王雨珊把自己的這道符,也命名爲:石壘。
在戰鬥中,最忌諱的便是瞻前顧後,戰意不定,這是當年在荒原旅途中,秦傑教過王雨珊的話,他自己當然不會犯這種錯誤,所以明明知道,程子清的搏身一劍正刺向自己的後背,他依然沒有停止對寶樹道長的攻擊。
劍閣強者的劍勢,他有辦法解決,比如白衣,至少可以爭取一些時間。
然而寶樹道長手中的銅鈴還在鳴響,他身上的張楚楚還在不停吐血,他拿銅鈴沒有辦法,他沒有時間,所以他必須把寶樹擊倒。
寶樹道長身上的九層道家真言氣息,被他的符刀割開了六層,然而隨着銅鈴輕響,道性回覆,那九層道家真言氣息,竟是瞬息間重新凝成。
秦傑神情漠然,顯得毫不在意,更沒有什麼失望的情緒,右手符刀刀鋒還未觸及地面,沉腰屈膝,他握緊左拳,便向寶樹道長的身上砸了下去!
在普通人的戰鬥中,拳頭往往意味着最後的手段,也是最原始的手段,也有可能是最強的手段,但在修行者的戰鬥中,無論是拳頭還是腳,只要是人身體上的部位,都必然是最弱小甚至可笑的手段。
秦傑的拳頭不可笑,因爲這是他他第一次展露自己的魔教手段,更得要的是,他的拳頭裡蘊藏着無比強大的逆天氣。
“轟”的一聲巨響。
寶樹道長身上的九層護體真言氣息,竟被秦傑一拳砸穿!
寶樹道長看着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拳頭,面露震驚之色,兩根手指夾着銅鈴,便迎了上去。
秦傑的拳頭,狠狠地轟在銅鈴上。
承自小師叔司徒雲海的千里逆天氣,和道祖遺留下的道物聖物,終於相遇。
又是一聲轟然巨響!
寶樹道長臉色蒼白,脣角溢出兩道殷紅的鮮血,他手指間的銅鈴亂響陣陣,不停擺蕩,似暴風驟雨裡的檐下小鈴,隨時可能落下。
但終究沒有落下。
秦傑拳勢將盡,然而誰都沒有想到,他的連續戰鬥動作,竟是快如閃電,握着符刀的右手剛剛落在地面,便再度翻起,自下而上斜斜撩了上去。
“唰”的一聲輕響。
寶樹道長一聲慘呼,頹然跌坐於地。
他的右臂脫離身軀,帶着血水飛向道殿上方!
那隻被砍落的手臂上,依然緊緊握着銅鈴。
秦傑神情漠然不變,伸手抓住寶樹斷落的手臂,準備取下銅鈴。
既然那隻銅鈴是張楚楚的剋星,如果無法毀掉,那當然要拿在自己手裡。
然而當他的手指剛剛觸到銅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極爲威嚴的道性,自指間直衝肘變彎,向着他的心臟襲去!
指間傳來難以忍受的痛楚,尤其是那道道性太過恐怖,秦傑悶哼一聲,明白道祖留下的聖物,果然不是張楚楚以及保護張楚楚的自己能夠接觸到的事物。
他鬆開手指,任由銅鈴落到腳下。
然後他抽出第二枚符彈,轉身射向已經飄然回掠到殿門處的程子清。
此時程子清剛剛使盡手段,才從王雨珊的石壘符意裡脫身而出,正震驚無語地看着王雨珊,根本沒有想到,馬上便要面臨更加恐怖的攻擊。
所有人都想不到,秦傑剛剛極爲冒險地戰勝寶樹道長,砍斷道長一隻手臂,獲得極大勝利後,竟是毫不停歇地向劍閣強者發起了攻擊!
整座道殿裡,只有他背後張楚楚和坐在角落裡的雨珊能夠想到這一點。
這就是秦傑的戰鬥風格,一旦開始戰鬥,那麼他必然要擊倒所有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對手,確認對方已經死去,或者沒有還手之力,纔會罷手。
程子清是強大的元嬰期修行者,他能夠對秦傑產生強烈的威脅,此時既然王雨珊出手,令他心神有些不寧,秦傑怎麼可能錯過這種機會?
黝黑的符彈,消失不見,帶着一道極淡的白色湍流,須臾之間便來到了程子清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