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證、一寸照片、水鞋、圍裙、套袖、棉襖、橡膠消毒手套,陰性報告……應該差不多齊了。”晚上江軟清點了一番,把工作用的東西都裝在一個大袋子裡。
作爲流動人口的自覺性,江軟回來好幾天也沒把行李箱放起來,而是把它當做衣櫃。平日裡要穿的衣服差不多都在這裡面,江軟重新疊好再加上了洗漱用品合好箱子。
想着明天要面試,雖然天氣冷懶得動彈但還是起來洗個熱水澡。江軟剛裹好浴巾,聽見門口的開門聲響。江軟出浴室正好和大晚上風塵僕僕回來的鄭願迎面撞上。
江軟和鄭願對視,鄭願手裡拿着一堆資料,看見江軟心虛垂下眼眸。江軟心裡瞭然,可也沒提及這個事情,簡單問過好之後就回房間吹頭髮去了。好言難勸想死鬼,我佛只渡有緣人。這句話放在哪裡都是合適的,江軟不是沒勸過,沒人聽自己的自己能夠幹什麼。上次好說歹說甚是和鄭願撕破臉皮,纔沒讓鄭願跟着鄭偉投資遊戲,這才保住了那點微薄可憐的積蓄。代價就是在鄭偉沒有出事之前,江軟挨的罵和白眼是一天不拉。
終於當鄭偉出事,江軟有些自得在鄭願面前說起這些,證明自己並沒有瞎說,她當時不求鄭願能夠認識到自己的不對,希冀得到對自己的肯定,卻換來的是鄭願毫不留情的責罵。
“你都知道這些,你當時幹嘛不勸你舅舅不要幹這個。你舅舅現在這個樣子你高興死了吧,你真的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虧你舅舅那麼疼你。”
從那以後,江軟無論如何,都堅決不插嘴一句關於家裡任何要做決定的事情,哪怕是鄭願再三的詢問江軟有什麼看法,江軟也就裝作不懂不知道,即便如此,這樣還是會被鄭願說自己養了個廢物,啥也不會等等。江軟的好心當做驢肝肺且不說,莫名其妙成爲他人情緒宣泄的發泄口,擱誰身上誰不難受。
江軟回屋吹頭髮,半個小時左右鄭願磨磨蹭蹭進來了她的房間,欲言又止看着江軟。
江軟放下吹風機,搓搓臉心累的說道:“幹嘛。”
鄭願走進來,站在江軟身後,一臉諂媚討好的模樣看着江軟,心虛且不好意思的開口說道:“軟軟啊,媽想了想覺得現在沒有付出就沒有彙報,風險越大回報越多不是嗎。”
“所以呢,你還是跟着他投資了,那你不用和我說。我說過了我不插手你做的任何決定。”江軟往髮尾抹護髮精油,頭也不擡說道。
“你也知道咱家的這個經濟條件,沒有那麼多錢能往上投。我和你爸還有你舅舅商量了一下,你哥哥當時不是給你了兩萬塊錢說是給上學用嘛,你現在又用不着,我和你爸把這部分錢先投上去,不白用你的如果賺了錢我把本金還給你,再給你個兩三百。”
“憑什麼啊,那是哥哥給我的錢,給我上學用的錢,你們當時和哥哥哭窮,說養我太費事了,學費貴,一年就得四千七,哥哥直接給往你卡上打了兩萬塊錢。我大專要念三年,這樣算哥哥還多給了你們快六千塊錢了,好意思說你們給我拿學費這個事情嗎,生活費那一次你不是跟爺爺哭窮,爺爺給我拿的。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可以嗎,你們那個投資壓根不靠譜,別再賠了夫人又折兵,褲衩子都不剩。”
江軟放下吹風機,站起身來,雙眼通紅帶着哭腔質問鄭願。如果這兩萬塊錢鄭願和她說要進貨用,或者交店內的房租甚至是江禹的學費,江軟都沒問題都沒有意見。她知道這個錢壓根不會在自己手上,從來不抱有期待。
但這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啊,用在這種不往上一直投資很難看到回報的事情上,對於江軟這種家庭而言,前期就是拿錢打水花,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本掙錢,再加上比豬還不靠譜的隊友江軟真的沒辦法去冷靜思考,心平氣和和鄭願講道理。她太難受了這個錢,是哥哥掙來的錢啊,本來哥哥就和自己已經很生疏了,如果哥哥知道這個事情他一定會更加遠離自己。
江軟竭力壓制剋制着自己,深呼吸好幾次後。江軟把鄭願推出房間:
“別說了,你們投就投吧,別拿那兩三百來噁心我了,搞得像什麼天大的恩惠一樣沒有像你們這樣窩囊人的。我明天要去報道幹活,要早早休息。”江軟似笑非笑看着鄭願,砰的一聲關上門。
到底是因爲心虛,鄭願敢怒不敢言,跺跺腳離開了。江軟癱坐在椅子上,彷彿一瞬間被抽乾了力氣。
沒關係的江軟,這個錢本來也就不屬於你的。自己卡里的錢纔是安身立命之本,沒關係的江軟,沒關係的。
江軟氣的到一兩點才堪堪入睡,早上六點半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吃完早飯就去報道了。
基本上一個城市的食品加工廠大部分都集中在一起,形成產業園區。按着導航的指引,江軟很快的到地方了。
站在門口戴好口罩和旁人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等待入職。半個多小時後,終於來人帶江軟入職,來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高高胖胖的大嬸,豪爽開朗,她結果江軟手中的身份證,有些遲疑的開口。
“你還不滿20週歲啊,你這個不太好辦理啊。我只管先帶你去人事哪裡問問吧。”
說完就帶着江軟進廠,工廠很大。來來往往都是大貨車,載着一堆待加工食品,江軟跟着胖嬸嬸七拐八拐來到了人事處。
人事處裡面有兩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姐姐,還有一個看起來不滿二十歲的小夥子。江軟注意到這個男孩,很張揚。眉毛上面釘了倆眉釘,頭髮上挑染了藍綠兩種顏色,本來是非主流的造型一張好看的臉和壯實的健身身材硬是抗住了這個雷人的造型。大冷天的就穿着個皮夾克也不怕凍着自己。S省的人普遍大高個,面前的男孩估計也有一米八左右。
見胖嬸嬸後面帶個小胖子,三人同時停下來,男孩走到水族箱那裡看魚去了。江軟收回視線,乖巧雙手拿着身份證,短頭髮人事處的姐姐笑着接過江軟手裡身份證,調笑看着胖嬸嬸:
“劉姨,你這帶人帶上癮來了啊,你們組除了王哥是自己開的其他六個人全部都是你招進來的,你有本事,我真的佩服。”
說罷低頭看看江軟的身份證,瞬間變了臉色不滿的嚷嚷起來,“哎呦,你那麼帶這麼小的閨女來啊,能幹活兒來?現在開會強調了,不好招這麼年輕的小孩來。去年暑假招了一批小年輕,不會幹活吃不下這個苦來不說,還幹活乾的不好那麼多不合格的,老李那個組長差點都被辭退了。這個了話不行不行,太小了還是好好唸書這個俺就不要了。”
江軟第一次遇到這個情況,有些不知所措。但她還是反應比較機靈,討好地走到短髮姐姐面前
“姐姐,你放心我絕對能吃下這個苦來,我這一身肉不白長。我可以白乾兩天,如果我乾的不好你該辭退就辭退我,我沒有怨言。你看,領導們說最好不找我們這種小年輕又不是不要我們,姐姐你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把工作給你做的漂亮,你看怎麼樣。”
江軟幾近哀求眼睛亮晶晶看着短髮姐姐,旁邊的一直坐着穿新中式套裝的一個姐姐也勸道:
“這小嫚嫚看起來挺本分,也挺老實的。要不先讓她試試看,不行咱再換人,現在這情況招工也不太好招。”
“那你和老闆說?到最後捱罵的還不是我。”短髮姐姐白了一眼,又看着江軟胖乎乎的臉頰。有些不忍心但是爲了自己的工作還是開口拒絕了江軟的請求,江軟泄氣。她倒不是眼高手低,她願意去幹出力的活,可這些低端的活計也看不上她啊。
江軟耷拉着腦袋,剛走出去。就聽見一直在旁邊站着默不作聲的男孩開口:
“你留下吧,要乾的不好你之前的工資可就沒有了。”
這聲音宛如天籟之音一樣,江軟大喜過望,轉身猶如小雞啄米一樣直點頭。
短髮姐姐想要說話,男孩嬉皮笑臉,衝着江軟眨眨眼睛回頭看向短髮姐姐說:
“哎呀,我的小張姐姐。就讓這個小姑娘入職吧,現在這個情況下來打工的多半家裡條件確實不夠好了,我爸那邊我去說。保證不讓你挨一頓罵。”
姓張的姐姐被逗笑了,既然自己老闆的兒子都開口,她也沒有沒必要再爲難這個孩子了。她結果江軟的身份證開始複印資料,江軟感激看着男孩,小聲道謝好幾句。
入職手續辦好,江軟把東西放在宿舍後,上午跟着胖大嬸裡三層外三層裹得嚴嚴實實穿着特定的防護服,經過不下十次的消毒順序進入冷倉中幹活。
很累很苦很枯燥,在流水線上不停歇幹活。可一想到工資江軟咬咬牙還是堅持幹下來了,一天三頓就吃食品加工廠裡面剩下的一堆邊角料。量大實惠,五元管飽。
江軟幹了一天,腳疼得不行。由於特殊時期,招工不多,再加上大部分都是機器幹活,所以江軟這個組也就八個人。三女五男,按照規定一個宿舍最多倆人,兩位嬸子商量一下決定住在一起,很幸運是江軟自己一個宿舍。
晚上下工回宿舍,已經是九點半了。江軟收拾好牀鋪,躺在牀上肆意的發瘋,看着手機裡財務給自己發的資金,開心的不得了。像江軟這種臨時工都是一天一發,有時候會兩天一結賬,算一算咬咬牙幹下五十天來,自己就是能把這學期的學費賺到手裡了。想到這裡,江軟又忍不住開心扭來扭去,啊啊啊啊啊啊。
她想着去和那個男孩道謝,可一直沒碰上過男生。江軟每天上班經過人事,都忍不住往裡張望,看看男孩來沒來。遺憾的是一次都沒有遇見過,江軟有些氣餒。可每天有空還是就往人事附近轉悠,希望當面和人家男孩鄭重感謝。
眨眼間,江軟來工廠兩個多周了。江軟雖然累,可從來沒想過回去。家裡過於窒息,江軟待不下去。而現在外面感染的人一大片一大片,都開始自覺自行隔離,江軟也沒法回家。江軟很感謝自己的老闆,雖然從來沒見過老闆長什麼樣子。但是對自己這種臨時工待遇很好,更不會心疼消毒水,十分注重防護。江軟她們工廠老早就封控起來,一天更是消毒八遍,託老闆的福,江軟他們現在還在流水線上奮鬥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