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到達後,滿面笑容的崔霽清走上前去和日軍中佐小野次郎握手寒暄,崔同也在兩個鬼子的扶持之下走下車來。
走下車的崔同一言不發,他甚至都沒有同崔霽清說一句話,直接進入到了司令部。
崔霽清同小野寒暄完畢馬上同僞軍頭目牟兆朋打招呼。牟兆朋對崔霽清說道:“崔司令,到了您的地盤了,多多關照啊?!”崔霽清大笑着說:“牟兄,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我的地盤就是您的地盤。”牟兆朋是落霞縣最大的僞軍頭目,由他來護送崔同就是想體現對崔同的重視和對招降崔部的誠意。
酒宴早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日軍和僞軍頭目都已經入座,崔部的中層以上軍官悉數在場,小野一一點頭算作招呼。
崔同崔司令遲遲不見出來,小野和牟兆朋心裡都明白:第一回幹這種事難免有點難爲情。崔霽清對他的副官耳語道:“去請司令。”副官答應一聲快步離開了。
五分鐘之後,崔同出現了,他換上了一身筆挺的少將軍服,手裡提着一把轉輪手槍,眼睛裡充滿殺氣,來到屋內不等所有人明白過什麼事來的時候,崔同的槍響了,小野倒下了,他至死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隨着這一聲槍響,外面也跟着槍聲大作。一小隊精幹的士兵衝進屋內,把在裡面正襟危坐的日僞軍官們一一擊斃,只剩下牟兆朋躲在崔霽清身後直喊:“崔司令救我!”
崔霽清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他目瞪口呆地注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絞盡腦汁地判斷眼前的形勢。牟兆朋的喊叫聲突然提醒了他,他掏出手槍,迴轉身,“啪”一槍擊中了近在咫尺的牟兆朋的額頭,牟兆朋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
“大哥,幹得好!”崔霽清的臉上堆滿了笑意,但是這笑讓誰看都是皮笑肉不笑。
崔同皺皺着臉,仍然沒有一點笑模樣,但是這幾天來他醞釀的破釜沉舟之計總算是成功了。
在從落霞縣城往孫郭鎮趕的的路上崔同一直在算計這次冒險行動的勝算:崔霽清和日僞軍一定認爲自己一定死心塌地投降了,所以不會有很大的戒備,這是最爲有利的條件;最不利的條件是自己被日軍俘獲很多時日了,自己的那些死黨還能不能聽從自己的指揮,崔霽清有沒有膽量敢和自己徹底翻臉……
“真沒想到這小子出息到這個樣子,悔青腸子啊!”崔同不止一次地長吁短嘆。
崔同和崔霽清是排行兄弟,他們是同一個祖父,在他們這個家族裡,崔同排行老大,崔霽清排行老六,這小子從小機靈,人送外號“鬼子六”。
崔霽清的心眼的確很多,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喜歡跟在崔同的屁股後面,像是崔同的一個小跟班,所以從小就深得崔同的歡心。
崔霽清父親早逝,家境逼迫着他過早成熟了,他有一般人沒有的優點也有一般人沒有的缺點,只是可惜崔同因爲對其的喜愛而忽略了崔霽清身上的致命缺點——有奶便是娘,斷奶是路人。崔同出資把崔霽清送進黃埔軍校,又在抗戰前一年把他安排進大山裡招兵買馬組織自己的武裝力量,但是不久之後,崔同就被架空了,因爲這支隊伍的幾乎所有軍官都是崔霽清安排的,當然是他的死黨。“老虎打食喂狗熊啊!”崔同不止一次暗自嘆息。
崔霽清用崔同的錢糧壯大了自己的力量,現在的崔同已經對他沒有半點用處而且還處處掣肘,除掉崔同一直是崔霽清的目標,他想不聲不響地解決掉崔同而自己雙手不沾半點血。
崔同卻萬萬沒有想到從小對自己不說半個不字的兄弟這麼快就對自己下手。崔霽清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擠兌崔同,不惜落井下石,這次崔同被捕就是崔霽清用的借刀殺人之計。
原本崔霽清是想讓崔同死來着,但是自從崔同被捕之後,整個崔部頓時亂了套,一部分一心一意地想搶回司令或者給司令報仇,另一部分就是崔霽清領頭的投降派,一心想着投靠日本人。這兩幫人誰也說不服誰,但是第一部分人在情理上卻是明顯地佔據了上風。崔霽清整天焦頭爛額也處理不好這兩部分人的關係,他只得讓日本人出面誘降崔同,雖然崔同在崔霽清的眼裡就是個泥胎菩薩,什麼事也不管,卻是別動隊的精神領袖,一時半晌離了還不行。
不管怎麼樣,死馬權當活馬醫吧,大不了一死了之!崔同在路上下定了決心。他一下車,誰也沒有理會,但是這種反常的行爲卻被小野、牟兆朋、崔霽清等人誤認爲是乍當婊子的那一絲羞澀,沒有人想到文質彬彬的崔同會祭出如此狠招。崔同一下車馬上去找他的親信——李舜天,李舜天曾經是崔同的特務連連長,崔同被俘後,崔霽清爲了籠絡他,把他提升爲團長。
“我和副司令早已商量好了,這回是假投降,真抗日,領着你的人馬跟我走,殺死這些狗日的。”
李舜天曾經是崔同的死黨,崔同本可以對其放心,但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誰知道現在自己還能不能指揮動他,所以崔同指山賣磨把崔霽清擡出來。
李舜天真是個角色,他二話不說,馬上組織他的警衛連,一百多個人端着機槍、步槍、衝鋒槍跟在崔同後面,頭也不回地就往日僞軍所在地而來。隨着崔同的一聲槍響,這一百多人大開殺戒,七八十個鬼子和僞軍瞬間斃命,死不瞑目!
“老六啊,我是殺豬牀子上的豬——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兔子急了咬人,豬逼急了也拱人。凡事要給自己留條後路,勢不可使盡,聰明不可用盡。”雖然是對崔霽清說話,但是崔同的臉瞅着屋樑。崔霽清的臉略微紅了一下,但是瞬間變回本色。
這時,一個士兵走到崔同的面前,向他行了一個軍禮,報告說:“李團長走了,讓我把這封信留給您。”
崔同大吃一驚,顧不得衆人在眼前,急忙打開信看。說是信,實際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司令,我走了,之所以待在這裡這麼長時間,是想看着您平安回來。
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頓時涌上崔同的心頭,後悔、失望、自責、心痛、落寞……
當天晚上,崔同特地在家裡設宴邀請崔霽清一個人喝酒。酒喝得沒滋沒味,話說得不鹹不淡,三杯酒過後,崔同以酒蓋臉,終於向崔霽清攤牌了:“老六,看在咱們弟兄一場的份上,把那東西還我,我淨身出戶、立馬走人!”
崔霽清裝出一臉茫然的樣子問:“大哥,兄弟哪個地方做得不好您儘管說,您是大哥,您就是指着我的鼻子臭罵我也是不敢還嘴的,您雖然是我大哥,但是從小拿着我像兒子一樣對待,這樣的恩情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盡,但是您張口走閉口走的好像受了我虐待似的,您這樣做叫兄弟怎麼有臉活在世上!?”
崔同吃驚地看着他的六弟,其眼光完全像看一個陌生人。就在這樣的場合,崔霽清還能說出這番話來,而且說完這話眼裡還能流出幾滴眼淚,真是小看了這小子,敢情這小子肚子裡藏滿了鋼刀利劍,臉皮上罩上了銅盔鐵甲啊!崔同看着眼前這張無比熟悉的面龐,恨不能上前用尖刀剜它個三刀六洞。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哥今生今世只求你一件事,——把那東西還給我!”
“什麼東西?”崔霽清仍然是一臉茫然。
不知道什麼原因,崔同的嘴脣哆嗦起來,他想說話,但是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崔霽清在旁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酒,一言不發。
突然,崔同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崔霽清的跟前,突然朝着他跪了下去!
“大哥,你這是幹什麼,你還想讓兄弟做人不?來人啊,司令喝醉了,服侍司令休息。”崔霽清迅速站起來,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