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出了正月,竹內就召開了僞軍中隊長、鬼子小隊長以上的會議,把搶糧的任務層層下壓,麻灣據點和周裡據點各分了兩千擔小麥的任務,徐燭的保安大隊和歐陽賀的皇協軍也各分到了一千擔的任務,其餘的四千擔由城中的日軍來解決。
命令一下,各人想各人的辦法。麻灣據點的張嘯天回到據點之後一夜未睡,他想盡了各種辦法,但是一一被自己否決。對於他來說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帶着隊伍去鄉下搶糧,但是他害怕狼勇帶領的游擊隊伏擊他或者端他的老窩。他的西面是城中鬼子兵的勢力範圍,北面是範冠三的勢力範圍,這兩個地方他一個不敢惹一個惹不起。
萬般無奈之下,張嘯天竟然派手下偷偷地在麻灣東十多裡的地方同狼勇秘密會談,提出要用武器換他的糧食,狼勇電告徐明侯,徐明侯當即答應:有多少要多少越多越好。
“飲鴆止渴,來日無多!”徐明侯對於昭湘說。
張嘯天用*、機槍和步槍換取了狼勇的一千擔糧食,剩下的部分他用綁票和襲擊小股抗日武裝的方式勉強湊夠了一千擔,當他把兩千擔糧食送到縣城的時候,竹內修臣大喜過望,因爲這是第一個完成任務的。竹內特地獎勵了張嘯天一把日本軍刀和一枚天皇勳章。
徐燭、歐陽賀、周裡據點的鬼子小隊長小野、城內的各個日軍小隊長對張嘯天皆側目而視。“拱高!小人得志!”都在心裡這樣罵張嘯天。
張嘯天后悔莫及,回到據點之後他越來越覺得用武器換糧食之舉做得太過孟浪。幾天後,他把參與這件事的人帶出據點,打着剿匪的旗號。當這些人走到一片荒野時,張嘯天突然下令就地休息。這些人把步槍按照平常一樣架在一起三五成羣席地而坐,張嘯天突然下令機槍對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掃射!可憐這些人追隨張嘯天多年,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
徐燭和歐陽賀每天都被叫到竹內的辦公室裡訓斥一頓,訓得他倆人不人鬼不鬼的。
“去他孃的,這算是人過的日子嗎?手下只有三四百個弟兄,還不夠於老三塞牙縫的呢,去搶糧?這不是不想活了嗎?”歐陽賀終於忍不住在背後對徐燭抱怨。
兩天後,徐燭把一萬大洋交到竹內的跟前,竹內一下子笑逐顏開,拍着徐燭的肩膀一個勁地誇獎,恨不能把他抱過來親上兩口!
這樣一來,歐陽賀的日子更不好過了,他東拼西湊才弄到二百擔糧食,離着一千擔還差着十萬八千里。竹內已經給他下達了絕令,一週之內再不完成任務,立即將他免職並讓他滾出河陽城。
聽到命令之後的歐陽賀面如死灰。他是第一批跟隨日本人來到海右省的,他們這些人雖然同屬僞軍之列,但是因爲有了“從龍入關”的光環,比張嘯天、徐燭等人高了好幾個檔次,日本人對他們一向客氣。但是現在卻被當作狗一般訓斥,他的心裡一灰到底。
哀莫大於心死。歐陽賀絕望之極,他不再急着去找糧食,而是整天在得月樓花錢買醉,他只等着竹內撤他的職、攆他的人了。
五天過去了,歐陽賀當然一無所獲,竹內修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要不是徐燭在旁邊說好話,竹內修臣絕對會等不到一週的時間就會把歐陽賀趕出河陽城。那時候,歐陽賀面臨的將是一條死路。
得月樓是河陽城裡最大的酒樓,因爲在酒樓的旁邊有龍吟河的一條支流穿城而過,故取“近水樓臺先得月”之意爲酒樓取名爲“得月樓”。
七八年以前得月樓明顯地幹不過城裡其他兩家比較大的酒樓,然而隨着一箇中年漢子懷揣一把菜刀來到該店,得月樓一下子風光起來。
這個漢子自稱姓懷,魚河邊上打漁爲生,年輕時出門學習過廚藝,曾經在天津、通州等地幹過,因爲父母年老需奉養纔回家謀生。
這個漢子長相顯老,得月樓裡的人都稱呼他“老懷”。廚師一行各有各的絕活,老懷對於肉類的做法上與別的廚師大不一樣,無論什麼肉,在烹調之前必須在河水裡浸泡二十四個小時,而且必須是龍吟河裡的水。得月樓前面的小河是龍吟河的一個小支流其水勉強也算是龍吟河水。
老懷這個人長着一個犟腦袋,他認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有一回,一個熟客去得月樓請客,點的是紅燒兔子頭,當跑堂的把這話傳給正在廚房裡忙活的老懷時,老懷說了一句:“兔子頭沒了。”那位熟客聽說之後大爲不滿,因爲他親眼看到在得月樓下面的小河裡浸泡着滿滿一籠子兔子頭。熟客找到老闆,非要點紅燒兔子頭,老闆找到老懷,問他這些兔子頭泡了多長時間了,老懷說十個時辰了,老闆說十個時辰也可以了,老懷把手裡的大勺往菜板上一扔,說了句:“那你來做吧,我可丟不起這個人。”老闆立即傻了眼。最後老闆對那位熟客千解釋萬解釋,又送了一道帶皮狗肉才罷。
恃才傲物,總得有才可恃,老懷做出來的菜不僅入口*,而且回味悠長,即使睡一大覺起來口中不帶有異味的。獨特的調料配方也讓城中其他酒店垂涎三尺,挖空心思想把老懷的配方搞到手。“得老懷者得天下”——這是河陽城飯店行業流傳的一句話。
得月樓是河陽城裡鬼子、僞軍頭目常來常往的地方,因爲這些人常來,城中的地痞流氓和橫行霸道的鬼子們輕易不敢來這裡鬧事。連續好幾個晚上,歐陽賀都來這裡花錢買醉。
在竹內下達命令第六天晚上,歐陽賀帶着兩個親隨準時來到得月樓的二樓雅座,在靠窗的位置上坐好,酒樓老闆親自上前照應:“歐陽隊長,你老人家天天照顧我的買賣,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今天我請客,咱們弟兄兩個開懷暢飲怎樣?”
歐陽賀苦笑一聲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掉腦袋,你那裡知道我現在是叫花子唱雙腔——樂呵一天是一天,深秋樹上的知了——沒有幾天的叫喚了。”
老闆回頭對着夥計大聲喊道:“醬燜黃鱔、剁椒胖魚頭、清炒小蝦、白斬肥鴨,先給這裡做。”
“好咧!”小夥計朗聲應道,一溜煙下了樓,不久就聽到在樓下報菜名的叫聲。飯店買賣好了夥計的聲音也格外脆生。
不一會兒,四道小菜先端了上來,這是得月樓的過人之處,主菜未上之前先上幾道小菜開胃,這幾道小菜是不算錢的。小菜端上來沒有多久,四道大菜陸續上齊,歐陽賀和酒樓老闆已經酒過三巡了。
就在第四道菜端上來小夥計還沒有來得及下樓之際,從樓下突然上來一個人,歐陽賀定睛一看,原來是徐燭到了。
“老弟來得正好,快過來喝幾杯吧,咱們弟兄們沒有多少機會再坐在一起了。”喝過幾杯酒的歐陽賀似乎有了點精神。酒店老闆也趕緊站起來往座位上讓。
“歐陽兄,借一步說話。”徐燭並不就座。
酒店老闆見狀,立即對這兩個人拱拱手說道:“我還有事,兩位慢用,今天都算我的,盡情吃喝就是。”踱步下樓。歐陽賀的的兩個親隨也知趣地離開了雅座,去外面放風去了。
看到老闆和兩個親隨走遠了,徐燭正色對歐陽賀說:“歐陽兄,我已經打聽清楚了,範冠三在李家莊子有一個糧倉,那裡駐紮着一個連的兵力,這一個連只是爲了護住糧倉。今天是範冠三的五十整壽,晌午這小子就喝醉了,今天后晌又大擺筵席請連以上軍官,守護糧倉的連長也一定去了,你我今天合夥劫了這個糧倉,爲歐陽兄暫解燃眉之急!我的隊伍已經集合完畢,你馬上回去集合隊伍立即出發,兵貴神速,萬不可讓第二個人知道。”
歐陽賀猶豫道:“老弟所說的事情我早就考慮過了,範冠三不可怕,但是狼勇的團部離李家莊不到十里,狼範二人一向互爲救援,不怕範冠三隻怕狼勇啊!”
“沒有彎彎肚子不敢吃彎彎鐮,我早就打聽明白了,狼勇晌午爲範冠三祝壽,之後立即回到鳳鳴鎮找他的老婆親熱去了,他的副手一向膽小,凡事不敢擅自做主,退一步說老兄現在的境地與其坐以待斃何如奮起一搏。爲了你我都豁出去了,你怎麼這麼窩囊!”
歐陽賀對着徐燭鞠一大躬,說:“大恩不言謝,一切盡聽賢弟安排!”
半個小時之後,兩支僞軍隊伍從東、北兩個城門出發悄悄地向着離縣城三十里遠的李家莊疾行,子正時分到達李家莊,解決掉哨兵之後,兩支隊伍從東西兩個方向進村,直撲範冠三人馬的宿營地。
因爲是夜裡,又因爲剛剛喝過酒,這些士兵睡得正香,等到他們徹底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幾倍於他們的僞軍瞬間將他們擊垮,一個連百十號人各人跑個人的,恨不得爹孃多生兩條腿。
連長見事不好,安排幾個士兵爲他作掩護,他騎上駿馬飛也似地向着狼勇所在地疾馳。等到他來到狼勇駐地的時候,狼勇恰好不在,他的副手陳銀不敢擅自做主。
連長磨破嘴皮子勸說陳銀出兵,陳銀只是哼哼唧唧不敢答應。等到他請示鳳鳴鎮總部說可以出兵之後,那個連長氣得臉色煞白,嘴脣哆嗦,他指着陳銀的鼻子說:“不勞陳隊長的大駕了,二鬼子們早就打道回府了。”
的確如此,此時,四輛汽車滿載着粗糧細糧進了河陽城。
城門口,竹內修臣不顧休息站在城門口迎接他們,看到歐陽賀騎着馬來到面前,竹內迎上前去,滿臉堆笑,拍着歐陽賀的肩膀說:“歐陽君,你的,大大的辛苦,我會向上面給你請功,你是皇軍大大的忠臣,回去,休息休息,中午我要在得月樓大大地請你,爲你大大地慶功。”
歐陽賀淡淡一笑,說:“太君過獎了,鄙人只求不被趕出河陽縣城就心滿意足了。”
第二天,滿腹怒火的範冠三親自來到狼勇的駐地,其時狼勇剛剛得到消息從鳳鳴鎮新婚妻子那裡回來。
“狼團長,你我是友軍,這幾年從來都是生死與共,你們要糧我給糧,要人我給人,之所以把糧食放在李家莊就是因爲離着你近好借光,誰知道你背後給我來這一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都有不好走的時候!”
此時的狼勇滿臉通紅眼裡冒火,他命令馬弁把陳銀綁到跟前,指着他的鼻子大罵:“姓陳的,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和範司令的關係,你也懂得脣亡齒寒的道理,爲什麼見二鬼子搶糧你無動於衷?呸!就你這樣的還有臉當副團長,你給我提鞋我都嫌手髒。拖出去,斃了!”
兩個士兵架着陳銀就往外走,狼勇的副官見狀急忙上前先止住兩個士兵,走到狼勇跟前小聲說:“團長,雖然團副有錯在先,但是他罪不至死啊,再者說,他是司令眼前的紅人,就是槍斃他也得由司令和副司令下命令。”一席話說得狼勇半天無語,但是他的臉色始終冷若冰霜,難以緩和。
“也好,馬上把他押送鳳鳴鎮,讓司令處理他。快走,這輩子我都不願意再見他。”這幾句話是狼勇咬着牙說出來的,好像字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看到狼勇動了真怒,範冠三心裡的火氣下去一大半,臉色也逐漸恢復正常,反而勸着狼勇消消氣。
“老範,缺糧的話吱一聲。”範冠三臨走的時候狼勇親熱地對他說。
二鬼子們的搶糧任務基本完成,但是鬼子們的行動卻難有收穫。縣城附近的糧食都被漢奸們或者搶或者買倒騰精光了,遠處倒是有糧食但是怕離縣城遠了遭到伏擊,於是糟蹋中國人的戰績日本人又一次遠遠落後於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