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縣衙後院,沒有就寢的可不止沈溪和蔣玉躞,還有周秀秀從前的“引路人”好閨蜜、現在的情敵兼某種意義上的“親人”,林煙。
她妥當地打扮了一番,儀態萬千地坐在自己的房裡等周秀秀來找自己。是的,她無比確信,周秀秀今夜一定會來。
因爲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
可她不明白的是,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情,自己哪一樣比不上週秀秀?但王籍民卻那樣看重周秀秀,她一落選王籍民便迫不及待將其收入房中,連溫柔可人的陳晚霞都要靠後!
除了給與她更多的關注硬生生將自己拋在了腦後,住的屋子佈置得比她的華麗,賞賜下的首飾更加精美,甚至還許諾給她的親弟弟一個肥差。
一切的一切,比之她當初的“待遇”,有過之而無不及。
周秀秀沒能更進一步脫穎而出讓周氏族人頗爲失望,但見她轉背就“搭上了”王籍民這棵大樹,復又歡喜起來。
對他們而言,京城雖百般好卻離他們的生活太遠,就好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哪怕周秀秀順利進宮也未必能得到慕容琮的寵愛,以此惠及族人。
但王籍民卻不一樣,這可是整個無極縣的土皇帝。
他們能夠得到的照拂更爲實在!
因此,王籍民一給出承諾,得到消息的周家人便立即將周秀秀的弟弟周恩名從老家接了過來,現在已經在那個位置上坐着了,生怕這個肥差被人頂了去。
老天爺啊,那可是看管整個無極縣的糧倉,綜觀所有位置,還有比這更好的差事嗎?
絕對沒有!
屆時,從這個糧倉裡撈三斤米糧,從那個庫房裡順五斤面,再得一些下頭的孝敬,明面上聽着少,可架不住細水長流長年累月的積累!
對比之下,她得到的便差多了!
憑什麼!
在這羣秀女裡,她可是第一個搭上王籍民的!
過了一會子,“吱呀”一聲,房門開了,復又關上。
不過是被王籍民假意“申飭”了幾句,加上她楚楚可憐地掉了幾滴眼淚,不斷說這只是一個誤會,自己有了王籍民的寵愛絕不會幹出這種事云云,很快便得了王籍民的諒解。
在這件事上,她的容貌是一件利器,贏得輕輕鬆鬆。
“周妹妹來了?請坐……”
林煙的話還沒說完,周秀秀已經變了一副面孔。
只見她毫不客氣地徑直坐到了林煙的對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煙,一雙美目似乎可以洞穿一切,這讓林煙沒來由地有些害怕合緊張。
這個周秀秀,似乎變了個人似的!
原以爲她會直接動手,又或者至少神情激動,這樣一來她便可以好生利用一番,將她踩到腳底下,卻不料對方這般平靜同自己聊,簡直是另外一個人。
她清楚得很,劉嬤嬤和蔡倫絕對容不下一個再度生事的人。屆時,哪怕王籍民也保不住她。
“怎麼,看見我出現很意外?姐姐不是一直在等我麼?”
言語裡全是諷刺,毫不客氣,毫不掩飾。
“妹妹說的哪裡的話!畢竟以妹妹的手段,總不會待在大牢裡就是了。只是,出了這樣羞人的大事,妹妹竟然還能跟沒事人一樣,這就讓姐姐真心佩服了。”
她要做的,便是激怒她,讓“真正的”周秀秀現身。
平靜的周秀秀,是無法把事情鬧大,進而讓劉嬤嬤看見原本該在大牢裡的人卻安然無恙待在縣衙後院。
“是麼?那依姐姐之見我應當是怎麼樣的?哭哭啼啼的求你不要再對我使絆子了,咬碎滿口牙和着血委屈地往肚子裡吞,還是直接按住你往死裡打坐實了不懂禮儀粗鄙不堪?到了今時今日,你不會以爲我們還能和平相處吧?”
“那你想做什麼?”
周秀秀一直大大咧咧的沒什麼城府,什麼都聽自己的,這還是林煙第一次見到如此強硬的周秀秀,這讓她下意識地問出了這樣一句以前周秀秀才會問的話。
“姐姐這話可是說錯了!不是我要做什麼,而是取決於姐姐你會怎麼做!一直以來,咱們之間不都是這樣麼!”
周秀秀反客爲主,步步緊逼。
“是,我承認我貪財,所以今晚纔會中了你的圈套,事實上從進門的那一刻我便後悔了,但我就是不甘心,進都進了,哪裡有空着手的道理?”
“不要同我講什麼禮義廉恥,在我這裡,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便是銀子,什麼寵愛什麼榮華我都不稀罕,由始至終我喜歡的只有銀子!”
“可你還不是得了大人的恩寵……”
“恩寵?所以你費勁心思引我上鉤想毀了我,只是因爲覺得我分薄了你的寵愛?呵呵,虧得我先前還覺得你看得通透,事事都聽你的。現在看來,其實你也不過如此,蠢貨一個罷了!”
“教習嬤嬤說了,來而不往非禮也,那就請姐姐好聲等着,我也會回你一個驚喜的呢。”
原本以爲林煙想借今晚的事除掉她,但現在看來卻是自己高看她了,竟是被莫名其妙的嫉妒衝昏了頭!
想當初,林煙與王籍民剛剛勾搭上時,王籍民那麼多房姨太太,知情者不少,可有哪一個能比得上她風光?
但是,爲何就沒有一個人對她下手?
因爲她們知道,周秀秀也知道,這不過是一時罷了。
以王籍民喜新厭舊的性子,沒有人能夠永遠停留在他心上。等新鮮感一過,除非她們有什麼過人的本事,要不然,被王籍民忘在身後是遲早的事。
爲了所謂的虛無縹緲的“寵愛”而鬥簡直是最愚蠢的事!
第二日,天朗氣清,豔陽高照,脫穎而出的秀女們團坐在轎子裡連面沒都露,在親人們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順利出城,朝蘆葭縣趕去,屆時再走水路上京。
看着漸行漸遠的沈秀才和楊氏,白與終究是忍住了想上前打招呼的衝動。
十二年都等了,也不在於這一時。
不過是半日路程,卻也在黃昏時分才堪堪趕到。
實在是這些秀女們嬌氣得很,稍稍走快些要麼喊不舒服,要麼噁心想吐,速度便慢了許多。
望着停靠在河邊的大船,蔡倫和劉嬤嬤齊齊鬆了口氣。
只要坐上船,不出幾日便可到京城了!
蘆葭縣原先只是一個小小的破舊縣城,人口也不多,但勝在自然條件得天獨厚,一條大河穿城而過將整個縣城分爲河東和河西。
風光倒是還過得去,只可惜也破敗得很,河裡也全是沿河兩岸居民扔的生活垃圾,河水發黑發臭,路人無比掩鼻。
後來因爲朝廷選秀定了必須走這條水路的緣故,縣裡這纔將古運河擴寬了,又清洗乾淨禁止亂扔,河兩岸這才慢慢熱鬧起來。
當然,若是在平時,此時正是華燈初上熱熱鬧鬧的時候,但今日因爲秀女們要在此處登船,縣裡提前一日便將這裡清場,又特特包圍了起來,打掃的乾乾淨淨,還特意薰了些香,爲的便是貴人們的舒適感受。
眼前空無一人,古老的石橋被清洗的乾乾淨淨,卻並不妨礙某個橋墩處鋪滿了蒼翠的青苔,上面顫顫巍巍長出一朵矮矮的小花。河水悠悠,暮靄沉沉,有些不知道長在哪裡的花樹忽地從某一角落探出來,似乎在臨水自照,顧影自憐。
無論是纔剛從瓊州等地趕來的秀女還是青雲州本地的秀女,先前皆是在一個小小院子裡過了許久的,又要訓練又要提防被害,憋悶得慌。
此刻忽地見了這般景緻,呼吸到新鮮空氣,一時都有些雀躍,或三五成羣,或獨自邊走邊看,嘰嘰喳喳的朝登船處走去,十分自在。
這纔是她們這個年齡該有的活潑和儀態。
可這也惹得蔡倫眉頭一皺,當即出聲喝止!
“各位小主,成何體統……”
“蔡公公……”
蔡倫正想下令讓秀女們安靜些,保持儀態快些上船安置,自己也好早點休息,哪知劉嬤嬤去意外而及時地阻止了他。
“不過多費些時辰,不礙事的,竟由着她們去吧!”
聞言,蔡倫一臉古怪地看着劉嬤嬤,實在是有些意外。
“怪道宮裡人人都說劉嬤嬤菩薩心腸,最是熱心,樂於助人。原以爲是誤傳,不承想今日看來竟是真的!”
蔡倫這話說的不鹹不淡的,多少有些諷刺的意味,畢竟劉嬤嬤在宮裡是個什麼做派,又做了什麼事,根本就不是秘密。劉嬤嬤自然聽得出,卻也甚不介意。
她幫韋皇后做了多少不該做的,絕對稱不上菩薩心腸!
“蔡公公說笑了,我若是菩薩,這個世上便再無地獄了……只是公公細想,算起來這也是她們此生最後一次來這裡了,不過略微耽擱些時辰罷了,於大事上卻是無礙的。既然她們如此開心,何不由着她們去呢!”
“那便勞嬤嬤你受累瞧着些,本公公先上船了!”
略微福了一下,送走蔡倫,劉嬤嬤倚着橋遠眺,滿目哀愁,滿腹心事,卻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沈溪倒是沒有作任何停留,與最近總與自己待在一起的“熱情”的蔣玉躞一前一後登上了大船。
劉嬤嬤說得對,不過片刻時間,秀女們便全部登船完畢。
再放縱,她們也是知道輕重緩急的。
先是清理人數,然後是分房間。
船雖大,房間也多,但架不住她們人也多,這不,算下來需要三個人一間。
也不知道沈溪是運道好還是不好,按照隨機的順序安排完,那麼巧,剛好剩下她一個人一間屋子。
對此,沈溪覺得無可無不可,大不了自己多注意就是了,但這放在那些與她不合的人看來,就是沈溪孤高自傲不合羣沒有人喜歡的鐵證。
“請各位小主儘快去分到的房間安置,兩刻鐘後吃食會送到屋子裡來。這一路上皆是水路,沒事儘量待在屋子裡,不要隨意走動,更不可隨意更換住處……”
講完規矩,劉嬤嬤自去住處安歇,她也累了。
沈溪拿着簡易包袱朝自己分到的屋子走去,不期蔣玉躞一直跟在她身後,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卻也不說話,這讓沈溪不得不停下腳步,實在是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樣陰惻惻的,還不勝什麼都挑明瞭說。想到這裡,不知道爲何,她突然有些懷念周秀秀那直接的大大咧咧的性子。
“嘖嘖嘖,這一層可是最差的,離下人們住的地方最近,有腌臢味道不說,想吹吹河風看看別緻的景緻都不行……要不,要不姐姐去跟劉嬤嬤知會一聲,讓妹妹搬到我住的屋子去?”
這艘大船一共四層,蔣玉躞運道好,分到第三層,既不是炎熱甚至會漏雨的頂層也不是寒冷潮溼的底層,條件確實比沈溪分到的底層好。
可是,一個屋子統共就三張牀,若是她去了,住哪裡?難不成是打地鋪?又或者,把另外一個人生生擠走?
她可不想這樣!
蔣玉躞可沒那個好心讓自己跟着她擠在一張牀上。
“蔣姐姐人真好,不過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住自己的屋子好了!不過幾日光景,忍忍就過去了……劉嬤嬤剛剛纔說了呢,不許隨意替換房間。”
“大家都是三個人住,若是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妹妹卻只一個人住,夜黑風高的,當真不害怕麼?我可是聽她們說了,這河上似乎有河怪,一到晚上就發出怪叫,叫聲跟嬰孩似的,可嚇人了!”
說到這裡,蔣玉躞故意做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樣子來,但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沈溪可沒看出來她是真的在害怕,沒有一點顫抖,反而氣定神閒的,臉上也是幸災樂禍的成分多於害怕的表情。
倒像是,倒像是在嚇自己一般!
“這河裡有沒有河怪我不知道,但若是叫聲若嬰孩的話,那卻不是河怪,不過是大鯢罷了。這種魚長得像嬰孩,叫聲更像,是以以訛傳訛,無知罷了……”
“是麼?妹妹當真是見多識廣的大才女!既然這樣,那姐姐就先走了。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上來找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