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書,把我昨夜特意留出來的那一碟子青團帶上。”
這可樑答應昨夜熬了大半晚上親手做出來的,內裡包着她使了好些銀錢才託內務府買到的上好的紅豆沙,又特特選了品相最佳的幾個拼了一盤,端的是油綠如玉,糯韌綿軟,清香撲鼻,料想陸常在一定會愛吃。
“小主可是要帶去永和宮?”
“讓你拿你就拿,問這麼多作甚?”
“奴婢不敢!請小主恕罪!只是小主難道忘了,淑妃娘娘她……最不喜的便是拿着吃食去看陸常在,既如此,咱們又何必礙了淑妃娘娘的眼呢!”
聞言,樑答應一怔,這才反應過來。
自從陸常在搬到永和宮,除了同慕容琮求恩賞賜下一位太醫專門照料陸常在的胎兒,淑妃本人也十分仔細,一應入口的、貼身穿的、平日裡拿在手中把玩的、桌上牆上擺的掛的均需通過細細查檢,沒有問題的方能進陸常在的偏殿。
而其中,又以吃食爲重點檢查對象。
多去幾回大夥便明白了,去看陸常在、拉拉交情聊聊天可以,但是,能不帶東西就最好不帶,帶了也請先放在正殿,待太醫檢查一遍後才能拿進去。
至於吃食,能不帶就不要帶!
淑妃雖然是個好脾性的,但一直勞煩她翻來覆去地檢查吃食也是會不樂意的,尤其是自己的位份還是最低的那種。
“嗯,這回你提醒的是,我只記得陸常在愛吃青團,倒是忘了淑妃娘娘這一茬。罷了,不用帶了,走吧!”
又望了一眼自己雪洞一般空無一物的屋子,啥也沒有,樑答應嘆了口氣,乾脆空着手扶着知書出門去了。
反正她這破後殿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
自己明明和陸常在同年進宮,一樣的不得寵,原以爲可以一直這樣相互安慰、互相取暖的過下去,可哪知人家陸常在突然就得了大運道,不但入了南宮太后的眼,惠及孃家人,陸大人的官階連升兩級,自己更是懷上了龍種!
反正不管她這一胎生個什麼,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總歸一個貴人的位份是跑不了了。
兼之又和淑妃這樣心善的保護神住在一處,等到孩子長大一點,說不定也就苦盡甘來,掙得個嬪的位份,屆時自己便是一宮主位了!
強壓下心裡的酸味,樑答應決定還是同陸常在搞好關係。
日後,等人家升了嬪位,若是自己還這樣復寵無望,到時候只求陸常在記得今日的情分,能夠拉一拉自己,能夠搬過去同住,也不至於晚景淒涼,被下人指着罵!
及至到了永和宮,見樑答應空着手就來了,金英頓時鬆了口氣,略微行了個禮就由着知書扶着樑答應進偏殿去了。
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空着手來的!
見狀,樑答應也鬆了口氣,同時在心裡提醒自己記住,下回來也最好空着手,不要礙了永和宮的眼。
陸常在卻是纔剛起牀,慵懶地坐在那裡任由下人打扮。
到底是月份大了,夜裡總是睡不好,又不敢亂翻,深怕於孩子有礙,不舒服也只能硬/挺,也就清晨時分能夠睡一會子,這不就起得晚了。
好在現在也無人去爲難她什麼,反而都是好言讓她好生安胎,一來二去,白天黑夜便這樣顛來倒去了,久了也就習慣了。
“呀,是樑姐姐來了?快坐快坐!”
“妹妹這是纔剛起來?要不要再多睡會子?”
“不了,若是困了,一會子再睡吧,這會子就想和你說說話。你要是再不來,我都要叫人去請你了:可不許嫌棄我肚大若籮、眼窩黑青面頰生斑!”
末了,還輕輕靠近樑答應,小聲說話。
“哪裡都不能去,日日吃了睡睡醒了吃,我……”
“瞧你說的,以咱們的情分,我何曾這樣過?”
聞言,陸常在有片刻的感動,她失寵時,衆人都來踩上一腳,或拿言語刺激,也就樑答應對她一如既往,還時不時暗中接濟一二。
母家離得遠,陸常在的位份又太低了些,傳陸夫人進宮暫時還不可能,於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樑答應便成了她的精神寄託,兩人時常住在一起,也不說官話,只說家鄉話,別提有多親切了。
也讓她安心不少!
“我算了算日子,妹妹這是快生了吧?”
“嗯,太醫也這麼說,左右就是這幾日了!”
“那一會兒我回去再給菩薩上柱香,保佑妹妹順順利利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皇子!”
“姐姐有心了!”
又聊了一會兒,見陸常在面露倦色,還不停哈欠,又讓人給捶腰捏腿,顯是累了,樑答應極有眼色的主動告辭了。只是,臨走前還忘不了她連夜準備的青團。
她那樣辛苦特特准備的,就算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她帶過來,那也是要說一說的。
“想着妹妹近日總是思念家鄉小點,我昨夜熬夜做了些青團,清香撲鼻的。原本想給你帶些過來,可……你現在這個樣子卻是不宜多吃的。罷了,等你生下皇子,我再做給你吃!”
“青團?呀,說起來真的好久沒有吃了。”
她自是知道淑妃的規矩,也明白這是爲她好。
可是,就是忍不住吞口水,就是忍不住想吃。
見她這番模樣,藍綠有些不忍心,倒是琢磨出一個法子。
“小主,既然這樣,能不能勞煩小主到咱們這裡的小廚房來做?需要什麼你只管說,我們提前尋摸好便是!這樣倒是不怕的。”
聞言,陸常在滿臉期待,樑答應只好硬着頭皮應下。
“這個法子甚好,自然是使得的,半下午我再過來。”
臉上笑着,只是,手帕子卻被她捏的鄒巴巴的。
一走出永和宮,臉上的笑便不見了。這樣做,淑妃雖不會說什麼,卻會在心裡覺得她太過功利,一心想巴結陸常在,從中得些好處。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有些不樂意!
她最不喜歡的,便是這種被人使喚的感覺!
要是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又或者周皇貴妃,甚至是德妃淑妃麗妃這幾人也可,畢竟是真的高位妃嬪,但卻不能是現在只是常在的陸常在,關鍵還是她的好姐妹!
這種感覺,比殺了她還難受!
感受到主子的不快,知書啥也沒說,只虛扶着她往前走。
到底是伺候了這麼多年了,主子要強的性子她還是知道一二的。她寧可是對方落難,主動伸出援手的是自己,而不是被使喚。
藍綠那丫頭方纔口無遮攔,主子多半是吃心了。
“知書,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走走,散散心再回。”
打發走知書,樑答應一個人沿着往常走慣了的路慢行。因爲心裡想着那點子事,便沒注意到前方有人急匆匆趕來,一下子便撞了個滿懷。
今日也合該出事,偏生輔嬪今日並沒有按照規矩和品級着裝,而是一身平常打扮,和她在民間時並無兩樣。
這原也是慕容琮特許的,除了正式場合,許她自由。
“大膽奴婢,你是哪個宮的,走路沒帶眼睛麼!”
要換了平時,樑答應是不會這般說話的,畢竟自己只是區區答應,說句不好聽的,連得寵主子身邊的奴婢都比她有面子,根本得罪不起。
囂張跋扈,出口教訓人,她還沒那個資本!
但今日她心裡原本就不爽快,偏生知書又先一步回去了,又見輔嬪穿得不倫不類的,品其年紀多半是哪個宮裡的奶媽一類的人物,加之剛剛那一撞讓她覺得手臂和肋部隱隱作痛,語言便有些過分。
表情也不太好,一臉兇惡。
輔嬪一早起來便發現五公主不見了,下人們也說沒看見,現在太平殿的人滿宮上下到處發了瘋似的尋找,卻被樑答應這樣說,自然是非常不快的,想都沒想便頂了回去!
在民間時,她可不是吃素的性子!
“大膽!你又是哪個宮的,見了我怎地不行禮?”
眼前這人一瞧便是低位份的,竟敢這樣同自己講話!
聽了這話,樑答應再度上下打量了輔嬪一番,懷疑過後,越發肯定她根本就不是什麼正經主子,多半是仗着主子狐假虎威的下人。又想到即將生產的陸常在,愣是一點都沒服軟的意思。
“要我給你行禮?你以爲你是誰?憑你也配!”
“不過是奶了主子一場,主子記得你的好,那便是你天大的福分,你卻不知道感恩,反而在正經主子跟前耀武揚威,這又是哪門子道理?你眼裡還有宮規麼?”
“你,你說什麼……”
一進宮就得了個嬪位,原本宮裡上下就不怎麼待見她,不過是礙於慕容琮的面子面上對她客客氣氣罷了,實則骨子裡都是瞧不起她的。
畢竟,闔宮上下,她可是唯一一個帶着孩子進宮的主子。
聽了樑答應這話,輔嬪只覺得這毫不異於自己被人當面扇了幾耳光這樣難受!
什麼叫只是奶了主子一場,難道她不是五公主的生母麼!
還是說,這幫人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聯合起來治死她,去母保子,將她毒死,把孩子交給位份高的妃嬪撫養!要不然,區區一個答應也敢這樣?
“你看着我作甚?難道我說的不對麼?有這個功夫同我拌嘴,以下犯上,倒不如趕緊回去看看小主子是否餓了,以免被主子娘娘懲罰。柳嬪娘娘宮裡發生的事才過了多久呀,我看你是忘了!”
輔嬪進宮晚,柳嬪宮裡發生了什麼事她自然不知道,但是,“以下犯上”這四個字卻是深深刺痛了她!她一個嬪位,卻被一個小小的答應指着鼻子罵,這說明什麼?
說明宮裡人都看不起她!
想到這裡,也不急去找五公主了,孩子再頑皮,左右跑不出宮門就是了,但是眼前這人卻是不能放過!要不然,以後人人都這樣踩過來,她要怎麼活?
就只拿這人開/刀,殺雞儆猴!
想到這裡,瞅準時機一下子便撲過去拉住樑答應,先是左右兩個耳光,接着便是亂抓亂打。
樑答應正因爲自己出了口氣得意呢,就完全沒有防備,更不知對方竟是個潑婦,光天化日之下就這樣直接撲了過來,又是扇耳光又是抓她的臉,這還得了!
一個奶媽罷了,竟敢這樣囂張?
於是,兩人很快便廝打起來。
另一邊,樑答應剛走,陸常在突然就不困了,反而越發想吃青團,因此只一疊聲打發藍綠去找樑答應問清楚做青團需要什麼食材,結果,還沒走到兩人廝打的地方,倒是先找到五公主。
同能隨意進宮的男子一樣,宮裡的孩子也是有數的。
因此,一見到五公主,藍綠便首先問了對方是誰,五公主自然說了自己的身份,倒是比輔嬪“成熟”多了。
別看她年紀小,倒是知道如何自保!
“公主這是迷路了麼?來,奴婢帶你回太平殿可好!”
“回去啊?可是我還想再玩一會兒呢……”
“公主,要不咱們先回太平殿告訴輔嬪娘娘,然後再出來玩,你看怎麼樣?你出門這麼久,娘娘該着急了呢。”
想到自己確實沒打招呼就出門了,五公主這纔沒反對。
只是,等兩人走到太平殿附近,先是聽到一陣咒罵吃痛聲,接着便看見兩個人廝打滾在一起,嘴裡說的話連牛都踩不爛,毫無形象的那種。
聽得藍綠眉頭直皺,這也太放肆了!
“大膽,前方何人,見了五公主還不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