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嬪說的雲裡霧裡,實在是因爲激動和意外,慕容琮卻認定是由於輔嬪守寡期間未婚先孕,壞了袁家名聲,這才導致袁仕寬無法謀缺,心裡早已被愧疚之情所佔領,一心想要補償袁家,哪裡還有什麼邏輯?
“汪直,即刻擬旨,擢命袁仕寬爲禮部祠祭主事……”
汪直聽了,心道還好慕容琮沒有昏頭,沒有把袁仕寬招進翰林院,不會爲輔嬪拉來什麼太大的仇恨。
區區禮部祠祭主事,在本朝不過是正七品官。雖直接聽命於慕容琮,又是區別於地方官的京官,卻也不是什麼油水足、權利大的實權部門。
這樣一來,卻既可以安慰輔嬪,獎賞袁家,又可以藉機敲打宮裡那些瞧不上輔嬪的人。
聖旨一下,袁仕寬進禮部任職,兩個月內勢必會帶着袁家人一同前來。屆時,輔嬪便不再是小小秀才之女,更不是什麼李家的寡婦,而是堂堂京官之女。
更重要的是人家年紀尚可,恩寵還在,還能生!
若是能抓住這份恩寵再生個皇子那就完美了,屆時賞賜什麼的是必然的,袁家改頭換面也是遲早的事。
這也是小門小戶身爲外戚想要崛起的必經之路。
“皇上……皇上這是給嬪妾的二哥賜下官身了?”
瞧輔嬪呆呆的,連哭都忘記了,慕容琮覺得有些好笑。
“怎麼,高興得連規矩都忘了?”
“嬪妾代嬪妾的二哥謝皇上隆恩,皇上……”
慕容琮當夜自然宿在了輔嬪處,早起時猶不放心,又命汪直問了輔嬪和五公主今日這般模樣的緣故:汪直早早連夜做了些功課,清楚來龍去脈,自然對答如流。
得知不過是一個自己記都記不起的樑答應,就要重重處罰,可聽說對方偏又與陸常在交好,慕容琮只好小懲大誡了一番,同樑答應自己事先設想的結局並無二致。
罰俸半年。
至於爲何沒有禁足,因爲陸常在暫時離不開她!
說到底,一切的一切,還不是爲了陸常在肚子裡的孩子。
饒是這樣,接到慕容琮旨意的陸常在還是有些傷感,拉着樑答應的手,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姐姐,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饞這一口青團……”
要不說孕中多思呢,智力也是下降的,陸常在的反應讓藍綠簡直傻了眼,這明明就是樑答應自己違反宮規,魯莽行事惹下的禍,怎麼全部成了她的錯了?
也幸好慕容琮只是罰了樑答應的宮俸半年,要不然指不定陸常在會怎樣!
對此,樑答應自然虛情假意了一番,倒是惹得陸常在越發高看一眼,覺得對方是自己的知己。
不過,無論是陸常在還是樑答應都不是重點,輔嬪現在等的就是聖旨能快快地到袁家,讓家裡人也開心一下。
也怪她當初實在是受不了那種白眼與不解,帶着女兒不告而別就直接到京城了。
而如今,慕容琮的聖旨就是最好的解釋!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皇上對娘娘當真是好。”
“是啊,恭喜娘娘不日便可與家人團聚了!”
他們這些奴才圖個啥,就圖跟個好主子,最好是能在慕容琮跟前說得上話的,能夠跟隨主子一道飛昇,而現在輔嬪不過略微使計就成功了!
若是真能生個皇子……
綠豆和黃豆滿臉歡喜,但紅豆卻悶着沒有說話。
輔嬪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知這裡頭肯定有故事,還是必須問清楚的那種,畢竟她才進宮,一時不懂也是正常的。因此,找了個藉口支走其餘人,只留紅豆伺候在身邊。
“他們都不在,現下就本宮同你了。說吧,爲什麼他們都爲本宮感到高興,你卻悶悶不樂的?”
“娘娘,你可聽過齊皇貴妃?”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把本宮與一個不男不女的妖孽相提並論!該當何罪!”
雖進宮不久,但齊陽的事鬧得那樣大,她自然有所耳聞。
“娘娘要治奴婢的罪,奴婢甘願受罰。只是請娘娘細想一番,爲何齊皇貴妃生前那般受寵,到最後還是被太后賜下的一杯毒酒結果了性命?”
見輔嬪並未出言打斷,而是在認真思考,紅豆便索性將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說了出來。這樣做雖然冒險,弄不好甚至會有性命之憂,但若輔嬪採信,她以後便是太平殿宮人裡的頭一份,誰也越不過她去!
“娘娘再瞧瞧無論是淑妃還是麗妃,又或者柳嬪,不管多得寵,不管有多委屈,有哪個是三番五次動不動就鬧到皇上哪裡請皇上評理的?”
“可今日之事……”
“皇上是對娘娘有些與衆不同的情分,可情分這種東西並不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相反,還有限得很,多用幾次就會消耗殆盡,一點都不剩,屆時娘娘又當如何自處?”
“你也不必拐彎抹角,本宮不怪你就是,直說便是!”
“娘娘,今日之事看似是你贏了,事實上你也確實爲孃家人謀得了一官半職。但娘娘細想,哪怕你今天不鬧這一出,其實皇上也會這樣做的。爲着五公主,這只是遲早的事。”
“無論是皇后娘娘還是太后娘娘,她們最不喜歡的就是皇上獨寵這後宮裡的哪一個人。皇上是屬於整個後宮的,雨露均沾最好,而不是專寵哪一個人。”
“今日之事,必定會傳到各宮主子耳朵裡,只怕現在已經傳遍了……自今日起,她們對娘娘的防備心只會越來越重。因爲在她們眼裡,娘娘在皇上的心中分量不輕,也是個善於籌謀的。越是這樣,她們便越忌憚!而娘娘以後的路,只怕會越來越難走!”
聽了紅豆的這番分析,輔嬪半日沒緩過神來,只覺得紅豆說的句句在理,字字可信,自己彷彿被一道雷劈中了,茅塞頓開。
她今日這樣做,看似贏了,但其實是有三個弊端的!
一是將她曾經救過慕容琮這份情又消耗掉一部分,不知道還剩下多少;二是隻怕南宮太后和韋皇后頭一個覺得她不是個安分過日子的,動不動就以曾經的功勞邀寵甚至是要挾,令人厭惡。
三是她過早地將自己的“實力”暴露在了各宮面前,以後衆人與她交往時估計會多很多算計!
今年新選出的秀女都在儲秀宮眼巴巴地等着慕容琮的寵幸,所以各宮都很低調,生怕這些秀女裡有大有來頭的和大靠山的,預先把自己當做假想敵,出手對付。
而她今天的所作所爲,恰恰是替刻意保持低調的各宮吸引了儲秀宮想上位的那些秀女的注意,成爲了一衆秀女的靶子和假想敵,畢竟慕容琮對她這樣優待,難保那羣愛拈酸吃醋的人不亂想。
這樣一想,倒是自己失策了!
“快起來吧,本宮知道你說得對,只是當時被那個賤/人氣得失了分寸……罷了,以後你多提醒提醒本宮,自有你的好處,本宮是不會虧待你的!”
聞言,紅豆大大地鬆了口氣,她今日這般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就怕輔嬪油鹽不進,那她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好在她沒看錯人,輔嬪也是個有野心的!
“那依你說,本宮現如今應當如何行事?”
既然已經錯了一步,那下一步就不能再犯錯了。
她現在代表着袁家,要爲即將進京任職的袁仕寬考慮,還要爲自己的將來考慮。
“做都做了,娘娘竟也不必自責,讓她們看看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是可以的,倒是可以嚇退一幫想爬到太平殿頭上拉屎的不安分的人!至於下一步,奴婢倒是有一法子,就是不知道娘娘願不願意做。”
“嗯,你說說看。”
見輔嬪是真心想聽,紅豆便將自己的想法一一說了。
聞言,輔嬪眯了眯眼睛。
雖然“噁心”,當即下了決心會照做。
韋皇后先頭自持身份,又覺得一日不殿選一日便不知道誰能留下誰只能爲奴爲婢,因此也只讓德妃淑妃麗妃三人代表自己去儲秀宮送過一兩次東西,權當是職責所在。
可現在卻是不一樣了,殿選已過,能夠繼續住在儲秀宮裡的要麼是容貌才情出衆入了慕容琮的眼,要麼是背後的靠山足夠強硬讓慕容琮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
但無論是哪一樣,都需要自己重視起來。
她現在懷着身子,輔嬪今日又鬧了那麼一出,一時風光,這件事深深地提醒了她:自己不方便,那便是時候提攜這幫秀女侍寢了。
“荷華,即刻替本宮去儲秀宮走一趟,把這幾筐蒙陰縣進貢的黃桃分給她們享用,白白放着壞掉也是可惜。還有這個,單獨交給她。”
荷華點頭,領命而去。
到了儲秀宮,一見到荷華,也不用她自我介紹,衆秀女自然而然地就圍了上來。這個誇韋皇后心善,還記得她們這些秀女,那個祝福韋皇后身體安康,順利誕下皇子,一個個的嘴巴就跟抹了蜜糖一般甜。
伸手不打笑臉人,荷華自然樂意配合。
“這些黃桃是前兩日蒙陰縣進貢的,皮薄多汁肉厚,甘甜清爽,最是滋補。娘娘自己懷着身子行動不便,可也沒忘記各位小主。”
接着,又從身後的一個小宮女手裡取過一個木盒子,輕輕推開,便見裡頭靜靜躺着幾枚蓮蓬,碧綠可愛。
“哪位是衛杞含衛小主?”
在衆秀女或羨慕或嫉恨的眼神中,衛杞含一頭霧水卻毫不失禮節的越衆而出行禮。
“果真是與衆不同……這是皇后娘娘單獨賞你的。”
見狀,蔣玉躞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立刻上前抓花衛杞含的臉。這個狐媚子,也不知道何時搭上韋皇后的!
沈溪一去浣衣局,她的敵人自然而然變成了衛杞含!
“娘娘還說了,衛小主若是有空,不妨去坤寧宮坐坐,陪陪娘娘說話解悶。娘娘現在懷着身子,很是無聊。”
如果說剛剛單獨送蓮蓬只是爲了彰顯韋皇后的欣賞,那麼現在這話卻是實打實的拉仇恨了!
攀上了韋皇后,離侍寢還會遠麼!
而衛杞含心裡自然清楚,好厲害的韋皇后,不過是幾枚蓮蓬和一句話便讓她成爲整個儲秀宮的眼中釘肉中刺,這樣一來,自己還有什麼法子不去坤寧宮呢?
當然,這也算不得什麼代價,總體來說她是很樂意的。
現在的她不過是無根的浮萍,只能攀附一棵大樹才能活下去,才能不被慕容琮遺憾老死宮中。
只是,自己到底是因爲什麼入了韋皇后的眼呢?
衛杞含一時也想不出來。
到了第二日,略微梳洗打扮了,也不敢多麼出挑礙了韋皇后的眼,也不敢刻意低調讓人瞧不上她這顆棋子,適當打扮了,這才同汪迎根和朱嬤嬤告假,朝坤寧宮走去。
“娘娘,若是乏了就再躺會子吧!”
“不必了,總歸是第一次見,也得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才行,你說是吧?”
“嗯,娘娘說的是。既然這樣,那就讓她終生難忘吧!”
待到衛杞含來了,荷華便引着她鄭重行禮,韋皇后便沒有感情地賜座,衛杞含卻只懂做的坐了半邊,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戰戰兢兢的。
對此,韋皇后笑了,這種把戲在她這裡竟是大可不必。
不管是真怕還是假裝,於她而言沒有任何區別。
“知道本宮爲何叫你來麼?”
衛杞含原以爲韋皇后還會說一些雲山霧罩的話讓自己自行體會,卻不期對方這樣直白,嚇得她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連滾帶爬地又跪了下去。
“奴婢愚鈍,還請娘娘示下。”
“你愚鈍?本宮倒是覺得你有些小聰明!這樣的事本宮簡直不想說,實在是有辱清聽!荷華,還是你來告訴她吧!本宮乏了,澤枝,扶本宮進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