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餘糧一直沒有回頭,此時也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直到他已經走得遠到看不到了,孫漣漪纔是終於放開了自己緊握的拳,鬆了一口氣。
方纔她會突然那樣問,大概是因爲禹餘糧是孫漣漪所知,唯一和她父母有過交集的人。
在他身上,纔可能看到丁點兒她父母存在過的痕跡,除了他和她僅存的模糊記憶之外,孫漣漪的父母就好似眼前的風景一般,風過無痕、雪過無聲。
梓琪終於玩夠了,拉着梓璇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孫漣漪一個人站在屋檐下,連忙迎了上去,“夫人,你怎麼不進屋?”
“是呀,外面風大!”梓璇把手上的東西都交給梓琪拿着,然後一邊扶着孫漣漪進屋,一邊小聲地問道。“夫人,可是禹總管說了什麼?”
“沒事……”孫漣漪見梓璇擔憂地望着她,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們走進了屋裡,孫漣漪坐在了桌前,才朝着梓璇輕聲吩咐道。“幫我去把藥拿來吧。”
“夫人……”梓璇看了看屋外,見梓琪去隔壁放東西了沒跟過來,纔是問道。“今夜五爺不過來,您這藥,不喝也可以吧。”
“還是別斷了的好,萬一……”孫漣漪話沒說全,就輕輕地嘆了一聲。
梓璇便也心領神會,沒再說話,退出去拿藥了。
湯藥一直用小火熬着,現下也還是熱的,梓璇剛剛倒進碗裡,梓琪正巧出來看到了,就自告奮勇地端給了孫漣漪。“夫人,還熱乎乎的!”
孫漣漪笑了笑,把碗接過來,就一口接一口,儘快喝完了。
梓琪接過了孫漣漪喝完的藥碗,好奇地朝着碗裡嗅了嗅,迎面一股酸苦的味道,“夫人,這聞起來都怪怪的,應該很難喝吧?你從大婚那晚就開始每天在喝了,可這藥到底是治什麼的,也沒見你哪裡不舒服呀?”
梓璇在旁邊拉了梓琪的袖子一下,厲聲教訓道。“你怎麼又多嘴了?跟你說過多少次別什麼都問!”
“姐姐又兇我,不問就不問嘛。”梓琪嘟了嘟嘴,有些不高興,端着碗就要出去,孫漣漪卻是喊住了她。
“梓琪,這只是些強身健體的補藥,你也知道我之前受過傷,身子還沒完全恢復,這會兒入冬了怕受寒氣,所以喝一些補着。”孫漣漪一面泰然自若地解釋着,一面從身上拿了兩個小荷包出來,“年前就想送點兒什麼東西給你們,可一直在忙,也不得空去挑點兒,想着直接給銀子的話,又太俗氣了。這是先前和姐姐出去辦年貨,我看到好看順手就買了,也不如珠花首飾貴重,可繡得是一對姐妹花,意頭好,你們若是不嫌棄,就拿着吧。”
“給我的?”梓琪看到有禮物收可開心了,拿着荷包愛不釋手。“謝謝夫人!我就喜歡這些小花樣!銀子不如這個好!今個兒得的賞賜裡面,這個最好看了!”
“你喜歡就好。”孫漣漪被梓琪逗笑了,又把另一個荷包交給了梓璇。“天這麼晚了,我這兒也不用伺候,你們去睡吧,明兒估摸着還有得忙。”
“是,
謝謝夫人。”梓璇頷首,便是拉着梓琪出去了。
“夫人你也早點兒睡!”梓琪走到門口了,還開心地舉着荷包朝着孫漣漪揮了揮,然後才關上了門。
屋外一陣動靜之後,這小院子就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孫漣漪這才起身,走到了窗邊,輕輕地打開了窗戶。
雪仍然在下,似乎並沒有減小的跡象,孫漣漪看着外面,看着長安城的方向,莞爾一笑,“茉兒、神舉……邕哥哥……一切安好……”
故人不得見,遙望惟願,平安喜樂,既是萬福。
冬去春來,又是一派欣然。
可在這周國的朝堂之上,卻是烏雲密佈着,絲毫不像御花園爭先恐後開起的花朵那般生機盎然,死氣沉沉地好生詭異。
這興許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宇文邕的計劃,已經到了不得不展開的時候,時機終於成熟了。
此一舉,兇險非常,不成功,便成仁。
宇文神舉與宇文邕心照不宣,這些日子爲其籌謀甚是辛勞,宇文邕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幾乎都是宇文神舉代辦的,實在是忙碌非常。
今日,宇文神舉好不容易得了空,才能去看看茉兒。
茉兒總說,春困秋乏夏打盹,還要加上冬眠,所以她一年四季都是睡不夠的。
果然這會兒她獨自在自己屋裡,練着字都能睡着,趴在桌上小小的一團,模樣有些好笑,又惹人心疼。
宇文神舉走到小桌旁邊蹲下,伸手去抱茉兒,剛扶起來,她就差點兒醒了。
宇文神舉便不敢動,茉兒卻是抱着他一邊胳膊又睡着了,宇文神舉也是無奈,只能坐下,沒一會兒自己的睏意也上來,他眼睛閉上,就睡着了。
兩個人在初春的午後並排坐着,相互依靠,彼此安心。
艾青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茉兒已經醒了,她手上還舉着毛筆,正在給還沒有醒的宇文神舉畫花臉,此時已經畫好兩撇鬍子了。
茉兒正要畫三條擡頭紋的時候看到了艾青,有些驚訝,但還是立馬就朝着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可就是這麼一點兒動靜,宇文神舉便醒了。
他一睜眼就看到了茉兒手上的毛筆,又覺得臉上癢癢的,擡手一摸,掌心還有沒幹透的墨汁,宇文神舉便明白是茉兒幹了‘好事’。
他對着她怒目圓睜,茉兒反而笑得歡了。“神舉哥哥,我的大花貓還沒有畫完呢!”
“你還敢畫?”宇文神舉抓着茉兒拿筆的那隻手手腕,另一隻手輕輕一抽就從她那裡把毛筆搶了過來,“我來畫你,畫好了你再照鏡子,便是能看見大花貓了!”
“不……不要!”茉兒掙開了宇文神舉的手,就連忙往艾青身後跑,“艾青姐姐救我呀!”
“就是皇上來了也未必會救你,給我過來!”宇文神舉這一次打定主意不會輕易放過茉兒,可是一見她又開始喘氣,便是連忙丟了毛筆就衝了過去,“茉兒!”
艾青也是感覺後肩一重,茉兒幾乎是暈在了她的背上,
“茉兒!”
宇文神舉及時扶住了茉兒,發覺她身子癱軟無力,好像還有些發熱,便着急地朝着身邊的艾青喊道,“青兒,去叫太醫來!”
“沒……沒事……”茉兒的呼吸已經沒有方纔那麼急促了,“就……跑得急了,一會兒……一會兒便會好,別麻煩太醫了。”
艾青這纔沒有跑出去,她看着宇文神舉懷裡的茉兒似乎是真的好些了,便提議道。“宇文將軍,地上還是有些涼,先讓茉兒去牀上休息吧。”
宇文神舉點了點頭,便打橫將茉兒抱了起來。
他剛走兩步,茉兒卻是忽而望着地上,嚷了一句,“我的毛筆!”
“你還想畫呀?”宇文神舉見茉兒點頭,還一臉可憐兮兮的,實在沒辦法,只能示意艾青撿起毛筆遞迴給了茉兒。
茉兒就又開心地笑了起來,在半空中胡亂比劃着,“神舉哥哥,我不給你畫大花貓了,咱們畫老虎好不好?”
“好!你畫什麼都好。”宇文神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可仍然是在笑,笑容裡帶着寵溺,“就是把我畫成和你一樣的小饞貓也好,隨你開心。”
“可是……”茉兒歪着頭,沉思了一小會兒,“小饞貓,應該怎麼畫呀?我不會……”
宇文神舉又是一笑,然後把茉兒穩穩地放在了牀上,“你還是先睡會兒吧,等你醒了再想怎麼畫。”
“好。”茉兒這才肯把毛筆交給宇文神舉了,可她人躺下了,還是不肯閉上眼睛,“神舉哥哥,我就睡一會兒,你記得叫我,如果我睡久了你又走了怎麼辦?”
“好,我會叫你,也不會在你睡着的時候走的。”宇文神舉替茉兒蓋好了被子,她也的確是有睏意,一會兒就睡熟了。
宇文神舉這才讓艾青,還是悄悄地尋了太醫來。
太醫也是輕手輕腳進屋的,他給茉兒把了脈,又施了針還開了藥,茉兒都一直沒有醒。
“太醫,她這是……”宇文神舉已經把茉兒今日的狀況和太醫講了一遍,“是毒發了嗎?”
“回宇文將軍,是毒發,還好你們發現得及時,這毒性暫時壓制住了。”太醫向宇文神舉解說完,又對艾青囑咐道。“入春了,萬物復甦,茉兒姑娘近日的飲食,也得注意些,儘量清淡……出門可以,別去花多的地方,花粉也可能是誘因。”
“是。”艾青點了點頭,又看到太醫欲言又止,才主動問道。“大人還有吩咐?請儘管直說。”
太醫神色有些爲難,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宇文神舉,才繼續問道。“敢問艾青姑娘……茉兒姑娘是否,每日已是越睡越多了?”
“嗯。”艾青如實地描述道。“而且她睡得不太好,夜裡有時會冒冷汗,可又很難叫醒,像是……”
艾青沒再繼續說下去,宇文神舉也已經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微微蹙眉,坐到牀邊,緊緊地握住了茉兒的手。
“可是像……”太醫大着膽子問道,“像昏迷中的人?”
艾青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咬了一下嘴脣,纔是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