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泉和艾青對這些道理其實都不甚明瞭，可卻皆是爲叱奴氏着想，怕她鬱結難舒。
“瞧太后娘娘說的，皇上還有您陪着呢！”何泉出聲寬慰道。“您一入秋就開始給他備好冬季的衣裳，皇上哪會冷呀！”
“呵！”叱奴氏被何泉這麼一打岔，還真的就樂了起來。“就你會說話！”
“奴才這笨嘴，能逗得太后娘娘高興就好！”何泉也就嘻嘻哈哈地一笑而過了。
“太后娘娘要是真的覺得冷，等會兒，咱們悄悄地給您熱壺酒喝。”艾青這麼一提議，好酒的叱奴氏自然點頭，艾青又連忙提醒道。“不過，不能喝多了。而且，娘娘可不準和皇上說是青兒給您熱的。”
“那是自然……”叱奴氏爽朗地笑了起來。
宇文邕看着叱奴氏他們走遠了，才找人清理了宇文護的屍體。
“皇上，宇文護帶進宮的人，臣已經全部抓起來了。”宇文神舉之前獨自離開，就是去斷了宇文護的後援。
他最後又看了地上那死不瞑目的頭顱一眼，鄙夷地冷笑了一下。
宇文護一死，不代表事情就完結了，他們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清理朝堂之上宇文護的黨羽餘孽，並非能完全鬆懈。
可也的確，大快人心，宇文神舉心中大喜，卻又隱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可他並未深想，只繼續向宇文邕詢問道。“皇上，那些人該如何處置？”
“全都殺了。”宇文邕面無表情，但口氣篤定，他對那些助紂爲虐附庸之輩的恨意，不比對宇文護的少。“宇文護在宮中已死的消息，現下絕對不能傳出去。”
шшш▪ тt kдn▪ ￠○
“是！”宇文神舉其實已經猜到宇文邕會做此決定，便是即刻就派了人直接過去處理。
“傳長孫覽他們入宮，朕要與愛卿分享喜訊。”宇文邕先是一笑，然後眼神又是一冷，“立即逮捕宇文護之子，還有哪些人該抓的，神舉應當知曉。”
“臣知道，臣即刻去辦！”宇文神舉領命之後，便退出了大殿。
宇文邕目送着宇文神舉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才又低下頭去，望了望方纔承載宇文護屍身的地方，已是連血跡都被擦乾淨了，似乎方纔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可宇文邕知道，他終於自由了，從此之後，他是周國真正的皇帝，而不再是任何人能夠操控的傀儡了。
他的雄圖偉業，他的壯志抱負，都能順利展開，都會一一實現。
他苦心經營多年，仰人鼻息、小心翼翼，終於在殿中親手殺了奸佞權臣，何不快意？
可那種徹頭徹尾的狂喜之後，宇文邕的心卻突然空了下來。
陽春三月，清風拂面，他卻是有那麼一刻，突然覺得冷了。
宇文邕錯愕地回過頭，沒有任何人站在他身後，或許以後，也不會有。
今夜，周國皇宮安靜地好似一座死城。
午後在殿中，到底有多少個人被禁軍所屠，沒人敢提，也沒人敢問。
只是似乎是連風裡，都瀰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讓人躲不開，避不掉。
宮女、太監們大多膽戰心驚，當值的口不能言，不當值的覺不敢睡，宮裡處處透着股陰森恐怖的氣息。
可這些，都與茉兒無關，她一不入朝堂二不涉後宮，甚少關心自己寢宮之外的事情，自然也沒有人專程到她面前胡說八道。
她今夜會睡不着，完全是因爲她白日不想起，睡得太久了而已。
即便是躺在牀上閉着眼睛，仍然沒有睡意，所以一聽到門外宇文神舉的聲音，茉兒就興奮地睜開了眼，隨意披了一件衣服就跳下牀往門口跑去。“神舉哥哥！”
宇文神舉和艾青在外面說話，都以爲茉兒已經睡了，便是始終壓着聲音的，茉兒這麼突然推開門又是一聲大喊，兩人皆被她給嚇着了。
艾青連忙捂住了茉兒的嘴巴，“噓！小點兒聲……”
茉兒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艾青才放開了手，茉兒便輕聲地詢問道。“艾青姐姐，怎麼了？”
艾青也不知道怎麼說纔好，只擡手指了指走廊對面的那個房間。
茉兒順着望了過去，發現門是虛掩着的，心裡又驚又喜，一激動就忘了方纔答應地要小點兒聲，“是姐姐回來了嗎？”
茉兒一邊說還一邊要往那邊房間衝，宇文神舉連忙拉住了她，半拖半抱地把茉兒弄回了她自己房裡。“你怎麼下牀連鞋都不穿？不怕着涼嗎？”
“不怕！我要找姐姐！”茉兒太興奮了，又是一喊，宇文神舉便也只能先捂住了她的嘴，茉兒便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嗚嗚嗚……”
“不是漣漪回來了。”宇文神舉哭笑不得，把茉兒放回了牀上，才慢悠悠地要解釋，卻是一陣欲言又止。“是……”
“不是姐姐？那誰會進她的房裡去，這大晚上的也不會是打掃的宮女姐姐呀？難道……”茉兒歪着頭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自己把自己嚇得一哆嗦。
宇文神舉正疑惑着要問，茉兒已經驚恐地撲到了他的身上。“是不是……是不是有賊呀？神舉哥哥你……你別走呀！”
宇文神舉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他一整天都是緊繃着精神，這一放鬆下來笑，都笑得有些停不住了，“就是有賊，被你這麼大呼小叫給一鬧騰，也被嚇走了。”
“真……真的嚇走了？”茉兒原本閉着眼睛，聽宇文神舉這麼說了纔敢睜開，卻仍然是警惕。
她的雙手還攬着宇文神舉的腰，緩緩地踮起腳，小腦袋才從宇文神舉的肩膀上冒出，一雙眸子盯着門口好半天，看艾青立在門邊也是一派輕鬆，表情還有些無奈地望着她，茉兒這才知道是自己反應過度了。
她連忙鬆開了宇文神舉，擡起臉天真地問道。“所以，根本沒有進賊？”
“你呀，腦袋裡面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宇文神舉伸手戳了戳茉兒的額頭，又捏了捏她的一邊臉頰，“這裡是皇宮，哪有那麼多賊？”
“說的也是。”茉兒認可地點了點頭，這才終於放心，可又仍是疑惑。“那……到底姐
姐房間的門爲什麼會開着？這大半夜的，誰進去了？”
宇文神舉張着嘴又僵住，眼神躲閃，微微低下頭想避開茉兒詢問的視線，正好他又看到茉兒還光着腳站在地上，便是開始教訓起她來，“又不穿鞋！”
“啊！”茉兒這纔想起來，連忙乖乖地跳回牀上坐好，把自己包進了被子裡，只露出了小腦袋，‘信誓旦旦’地承諾着，“下次會記得的。”
“又是下次？你上回也是這麼說的。”宇文神舉實在拿她沒有辦法，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神舉哥哥，你別生氣。”茉兒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扯了扯宇文神舉的衣袖，一直扯着晃來晃去，直到他忍不住笑了，她才停下，仍是朝着他討好地笑着。“神舉哥哥不生我的氣就好！”
“我什麼時候真的跟你生過氣？”宇文神舉在茉兒的牀邊坐下，看着她的笑臉，他仍是有些神傷。“我是擔心你，怕你生病，怕你……”
“怕我什麼？”茉兒不明所以地望着宇文神舉，他卻是半天都說不出來。
茉兒看着宇文神舉皺眉的模樣，心裡隱隱不忍，她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去，按住了他的眉心，“不管神舉哥哥怕什麼不好的東西，茉兒都會把它們趕走的！”
茉兒此時的語氣，十分認真，好似還怕宇文神舉不相信一般，她又舉起拳頭，裝成很兇猛的架勢，在半空中亂揮了幾下。“把它們，都趕走！”
宇文神舉又是笑了起來，抓住了茉兒的拳頭，摸着她的手依舊有些涼。“冷嗎？”
茉兒如實地點了點頭，“有一點兒……”
宇文神舉輕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身邊的位置，示意茉兒坐過來。
茉兒乖乖地爬了過去，裹着被子靠在了宇文神舉的懷裡，都還能感受到暖意，不禁舒服地笑道。“神舉哥哥好暖和哦。”
宇文神舉又是笑了笑，笑容裡卻仍帶着苦澀。“暖和了，就睡吧。”
“好。”茉兒這才歪着頭靠在宇文神舉的肩膀上，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艾青看到宇文神舉終於是把茉兒哄睡了，纔是稍微放心，走出去的同時，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她又輕手輕腳地踱步到了走廊對面，擔心地朝孫漣漪的房間裡面望了一眼，見宇文邕仍是坐在桌前自斟自飲，並無異樣，她才也是關上了門。
宇文邕一直在喝悶酒，他今日之舉，很想能與孫漣漪分享，可此時她並不在他身邊，他只能睹物思人，可奈何，越是在這裡坐着，越是覺得物是人非，心裡苦悶、無處宣泄。
人都說，水越喝越涼，酒越喝越熱。可今日，宇文邕這樣的喝法，是把身子喝熱了，卻把心給喝冷了。
“漣漪，邕哥哥已經殺了宇文護那個惡狼，你不用再害怕他了。”他似醉非醉，能起得了身，卻是挪不開步子。
“漣漪，邕哥哥幫你報仇了……”眼前影影幢幢，宇文邕伸出手去，卻是什麼也碰不到。“你……什麼時候會回來？”
一把御刀，可殺奸佞，卻是無法，斬斷情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