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是開着她那輛小小的Smart出門的。
她想,還是開回這個車吧。佟鐵河給她換的那輛,就是炫的有些過分。顯眼也是太顯眼了。自颯說沒什麼,佟鐵河的一輛頂你那十輛,也沒見他覺得顯眼吶,你幹嘛非開這個小東西。
她和鐵河怎麼能一樣?
她呼一口氣。嘴巴里有沙塵的味道。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有初春時分特別的乾燥和寒冷,陰陰的,並不是要下雪,而是微微的起了塵,望遠一點,就像隔了層沙黃,有點兒朦朧,總是看不真切似的。
從老師家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上門時帶去資料和書不但全帶回來了,老師又給她佈置了作業——自端瞅着副駕位上那一堆,頭皮麻麻的。她習慣性的扯着頭髮。手摸到髮夾,一下子想起來一件事:那天,她丟了一隻水晶髮夾。原本是一對的東西,莫名其妙的丟了一個,又是用慣了的,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正好是紅燈,她看了看車窗外。正是P大后街。開學了,后街一下子變得熱鬧。這條街是P大學生的樂園,吃喝玩樂,全都在這裡了。街口那家李記燒餅店、緊挨着的白吉肉夾饃、雞湯餛飩……她眼看着那一張張青春逼人的面孔,三三兩兩的,女孩子,男孩子,男孩子和女孩子,笑嘻嘻的、急匆匆的往那裡去——她曾經也是這樣的一個。
後面有車子鳴笛催促,自端索性把車子停在了路邊。下車來,往後街走去。越走近了,食物的香氣越濃。被這香氣包圍着,她覺得肚餓。滿眼都是曾經熟悉的店面,連老闆娘的臉都是熟悉的。有關這裡的記憶,漲潮了……她的腳步停下來的時候,眼前是一家門頭是綠地黃字、帶星月標記的烤肉店,“老馬烤肉”;戴着小白帽的瘦瘦的馬老闆在碳爐前,手裡拿着大把的肉串,在青煙繚繞中,忙的滿頭汗……她站的有些近,煙霧飄過來,刺激到眼睛,有些不舒服,她輕輕的咳嗽了一下。馬老闆看到她,笑着招呼她往裡去,“裡面坐。”
嗯,從來都是這三個字。一個人來是這樣,兩個人來是這樣,一羣人來,還是這樣。
自端看了一眼,時間還早,店裡只坐了兩三桌客人,也沒人注意她,都在大快朵頤。她沒再猶豫,擡腳進了店,往裡去,坐到了角落裡——以前每次來,一定首選這個位子——小夥計過來,問她吃什麼,她看着桌上的菜譜,有點兒髒兮兮的、油膩膩的,覆了一層灰,竟然內容都沒怎麼變,只用圓珠筆塗改一下價錢。自端沒動那菜譜,憑着記憶,要了燴麪片、烤餅、烤肉和烤羊肚。
她從桌上拿起一張餐巾紙,慢慢的擦着桌子,擦完了桌面,又將桌子邊邊擦一下。她的手停了一下。她擦桌子,從來都是表面功夫,擦完了桌面就算的,有時候連桌面都擦不乾淨。可是,惟仁不。他們第一次在外面吃飯,就是這裡,惟仁拿着一包紙,擦完了凳子擦桌子,最後,沿着桌子邊再擦一週。沒見過男生這樣子,她目瞪口呆的。他就笑了,說,不小心會蹭到衣服上的。那天,她穿了淺藍的裙子。他還說,以後出來吃烤肉,不要穿這麼淺顏色的衣服,沾上就洗不掉……
自端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衣服。還好,黑色的。
她記得那天也是她第一次來后街吃飯。她總是吃學校餐廳的。不知道爲什麼,還是覺得餐廳衛生。
她問惟仁怎麼知道這間店的。惟仁就笑,說這家店可有名了,除了牛街的,就是這間一共只有八張桌的烤肉店最好。他們中學的時候就來這兒。
“別人我不告訴他。”他笑。溫暖的笑容裡,有一絲狡黠。
她知道他是在逗她。因爲那盤紅燒肉,被他知道自己是個食肉動物。有點兒不好意思,可是,也沒什麼——她就是這樣的,他知道,很好很好。
惟仁要了很多種串,每樣十個,排好了擺在盤子裡,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她不由自主的咽口水。
惟仁忍着笑,說,每樣都點,喜歡哪個再加。他說着,伸手拿了一串羊肚,遞給她。
“我覺得這個最好吃。”
遞給她的時候,順手拿了一張乾淨的紙巾,裹在釺子上。
她觸到他微涼的手,通了電一樣。只管拿着,竟忘了吃。
“哎。”他叫她。
她擡眼,看着他清凌凌的眸子,暖暖的笑。
“吃啊。”他笑。
他的笑真好看。她想着。然後,嚐了一口烤羊肚。酸酸的、微辣,肉質鮮美,汁水四溢……和他的笑一樣的好。
這一口下去,一發不可收拾,很快的,面前的釺子堆了一堆。
他並沒有吃多少,只是看着她笑。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