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回聽得到他的心跳了。
那麼響。
她閉上眼睛。
記憶像是潮水,漸漸淹沒了她。
浚她抓住了自己的襟口。
下得了狠心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她已經看不清楚他的臉。
藐眼前是什麼在晃,冰冷的手術器械,耀目的無影燈,護士不聽的在問“你還好嗎?你還好嗎?”她頭暈目眩……此時她渾身打着寒戰——只記得了那疼,疼的像是活生生的把她肢解、凌遲了一般。
她艱難的呼吸着。
“你欠我一個孩子。”佟鐵河看着自端,抓住襟口的手神經質一樣痙攣,就知道這一回他是戳到了她的心口去了——只是這個時候,他顧不得了。他不能讓她再一次的處置了他們的孩子。他只要一想到,就心疼到不行。
她額上冒着汗。冷汗。這種渾身都的被冷汗浸透的感覺,像是毒蛇一樣纏住了她,緊緊的絞着她……
“佟鐵……”她擡起手,“我得去醫……”
她後面的話,消失在了喉間。
佟鐵河只覺得懷裡的人瞬間軟了下去,他急忙扶住她,她歪倒在他的臂彎裡。
“阿端!”他大聲叫着,空出一隻手來,拍着她的臉,“阿端,阿端!”
她沒有反應。
他驚痛。
“阿端你醒醒!”
他抱起了自端。
她的身體輕飄飄的,好像沒什麼重量,他看到她緊閉的眼睛、慘白的臉……他叫不出她的名字來了,只是抱她在懷裡,去開辦公室的門。
門外站立的陳北聽到響動,急忙轉身,看到這個情形,臉色驟變;Grace從自己的座位上“呼”的一下站起來,第一反應,她一把抓起來桌上的電話。
幾乎是同時,陳北對Grace鎮定的說:“快叫備車!”
他小跑着,將總裁室專用電梯按開,看到老闆疾步進去。陳北跟上,回頭對Grace說:“Grace你在這裡,有事情請梅副總處理。”
Grace面色一整,應了一聲。
電梯門合上。
陳北只覺得心怦怦跳。他不由自主的嚥着唾沫,老闆的臉色,白的嚇人。他從來沒有看到過,老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任何時候,他那口毒牙的縫隙裡都能迸出詞彙來——此時他緊緊的抱着他的妻子,緊張的像是手腳都被捆住了。
佟鐵河抱着自端,他和她,隨着電梯一起下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下墜,墜落懸崖似的,除了耳邊的風在呼嘯,他竟什麼也聽不到。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快一些,再快一些……
懷裡的人輕輕的動了一下。
“阿端!”他忙叫道。聲音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
陳北迴頭望了一眼。電梯門一開,他先衝了出去,跑到車邊,將門打開,佟鐵河輕手輕腳的將自端放在車子後座上,自己才上車去。陳北繞到前面,一上車,便聽老闆說“快!”
快!一定要快!
佟鐵河手放在自端冰冷的下巴上,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抖。
阿端,阿端你千萬別有事……
他低頭,將她的手握緊,貼在自己臉上,“阿端……阿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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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端聽得到鐵河在叫她的名字。
她只是好難睜開眼睛。
身上沒有力氣,手上也沒有力氣。
她想要回應他一下,哪怕只是蜷一下手指,就想說沒關係的,佟鐵你不要擔心。可是竟然張不開嘴……她好像走在了黑影裡,摸索着,往前面那一線光去,那一線光好遙遠……她還能不能觸到?
她都快忘了,有多久了?還是,其實根本就沒忘,她只是把那塊記憶給掩埋了。埋的比什麼都深。在海底的最深處,即便是再大的風暴,也不會令其沉渣泛起。她怕疼,關於疼痛的記憶,她總是選擇忘記、選擇迴避。
她一直以爲,只有她自己在疼。而他,他並不在乎。
那時候她比現在要年輕許多,剛剛開始工作,好像生活裡全部的重心和精彩都在工作上了。那麼多的熱情,那麼多的活力,突然的迸出來,那些她以爲都從自己身上消失了的熱情和活力,讓她覺得興奮。偶爾覺得累,可是也沒有在意,只當是太辛苦了的緣故……她沒想到居然是懷孕。
那天早上,她坐在衛生間的化妝凳上,呆呆的看着試紙上的兩道紅線,腦中一片空白,背後冷汗直冒。完全記不得,完全記不得……她的心神,慌不擇路。她起來,又坐下,又起來。衛生間變成了一個讓她窒息的悶罐。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有很多工作,她馬上要去澳洲做爲期兩個月交流,她正在準備攻讀博士……她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她完全沒有準備。沒有準備好,成爲一個媽媽。她做不來的。她一定做不來的。
她跑出去,開着車子,去藥店,買回了一堆驗孕用品。結果都是一樣。她疲憊的坐在地氈上,坐了好久,晚飯也沒有吃。後來,聽到他回來的聲音,她胡亂的把面前的一堆東西都丟進了垃圾桶。下樓去,看到他帶了朋友回來。他正在客廳那間小酒窖裡,招待客人。看到她,他笑着,給她介紹,一起回來的朋友是他在英國讀書時的朋友李雲茂……具體做什麼的她不記得了,她只是禮貌的打招呼;她看着鐵河,他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她想她得和他談一談。這不是她一個人能決定的事情……儘管,這是意外,這是他們都不曾設想到的意外的牽絆——最終會成爲他們之間永久的捆綁。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李雲茂在問,你們還沒有baby吧?她心裡便是一顫。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聽力變的靈敏無比。她聽到佟鐵河在笑,他笑什麼?她聽他說不要吧,好煩的,現在這樣多好,清淨……她快步上了樓。倒在牀上她眼睛瞪着天花板,在昏黃的燈光下的翎羽,有七彩的光芒。
不要。他說不要。好煩。
她原本像有大石塊壓着的胸口,更沉更悶了。
凌晨的時候,她下樓去,看到他一個人在酒窖那小橡木桌邊坐着,李雲茂已經走了。她站在那裡,看了他好一會兒。他好像覺察到,回過頭來,兩個人對視,好久,他站起來,有點兒搖晃,還沒忘了,把酒杯裡最後一口酒給喝掉,他走出來,走到她身邊。
還沒睡?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