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威小心地冒出腦袋,拿出軍品店裡順手摸來的冒牌羅斯望遠鏡朝前方望去。
幾百米外,一條全身脫毛的野狗正在啃咬着什麼。這條野狗犬毛早已脫盡,裸露在外的外皮鮮紅似血,上面賴賴巴巴長着一串串噁心之極的肉瘤,就外形上看,應該是一隻大型犬,不過可以肯定,在大戰之前,這多半是哪家心愛的寵物,只不過現在卻流落街頭,靠吃屍體爲生。
“只是一條土狗,嚇成這樣,真丟人。”海參崴完全繼承了上兩輩的性格,一副兵痞子的樣子。滿不在乎地從石頭後面爬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大咧咧地接着向前走去。
楊威皺了皺眉頭,心中隱隱約約有一種十分不好的感覺,與於永濤對望了一眼,於永濤也搖了搖頭,向楊威示意他也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再向前稍稍靠近了一些,那條正在啃咬屍體的大狗突然轉過身來。大狗的一隻耳朵已經沒了,只剩下了一隻耳朵還支愣着,眼珠子也有一隻掛在眼眶外,另一隻卻成了混濁的玻璃體,不過這混濁的眼睛卻散着兇光,緊緊盯着楊威一行人,口中“嗚嗚”咆哮,流着口水,低伏着身子,慢慢地向楊威他們爬了過來。
“可惜了,是條賴皮狗,要不然拎回去也能吃頓狗肉火鍋。”海參崴說着拎着輕飄飄的殺魚刀,向這隻呲牙炸毛的賴皮狗走去,打算順手宰了這條食屍狗。
“等會。”楊威似乎想起了什麼,大聲喊道。海參崴回頭錯愕,心道不就是一條賴皮狗嘛,用得着這麼大驚小怪嗎。
“嗷……”賴皮狗發出一聲淒厲地嚎叫,楊威的臉色不由得一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四周至少鑽出十多隻大大小小的狗來,這些狗個個都脫了毛,鮮紅的外皮上肉瘤突起,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殘酷的生存環境讓這些平日裡溫順的寵物們漸漸的迴歸了基因深處的獵殺本能,而原來作爲主人的人類,也成爲了它們的捕食目標。
“這些野狗造反了。”海參崴腿肚子也有些發抖了,突然之間冒出十多條大大小小的賴皮狗衝着他狂吠,令他心下惶恐不安。
“大球,你怕了?”劉海峰晃了晃手上剁骨頭的斧子笑道。
“屁,我怕個鳥,只是不想跟狗一般見識。”海參崴一梗脖子,強自硬氣的道。上兩代都是英雄人物,在死人堆裡打過滾的,自己雖然也在死人堆裡滾了一圈,可是畢竟沒有親自動手,這會人還沒殺成,卻先要殺狗,還是兇性畢露的賴皮狗,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十二條瘋狗,一人三條,不多不少。”楊威數了數,將手上半月形的剔骨刀握得更緊了。
“大球,今天這一戰之後,你就是殺狗英雄了。”劉海峰率先向前,怪叫一聲,揚起手上的斧子就衝了上去。那十幾條狗也嗷嗷狂嘯,一擁而上,直接奔最前的劉海峰衝了過去。
“我纔不想當殺狗英雄。”海參崴嘀咕一聲,揮動着手上尺長的殺魚刀也緊緊跟上。
事實上,在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情況下,人的確不如狗靈活,也不如狗的動作快,雖然除了楊威之外,另外三人都讀過軍校,受過一些訓練,可是軍校培養的畢竟只是軍官,而不是特種兵,四人刀斧齊上,一個照面就幹掉了四條瘋狗,可是每個人的身上都掛了彩,餘下的瘋狗緊緊撲上,在腿上後背上撕咬個不停,幸好這防化服雖然不是防彈衣,但是卻也足夠結實,這些瘋狗一時也撕咬不穿,不過隔着衣服咬着肉,疼得四人冷汗直流。
身畔血肉橫飛,四人一齊大喝,平日裡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那股悍勇熱血一齊涌上胸口,彼此配合照顧,居然越戰越勇。
瞅準了一個空當,楊威一個虎撲,一把將掛在於永濤後背上那條骨瘦如柴兩尺長的狗掐着脖子拎了下來,向懷裡一抱,手一扭,“嘎吱”一聲將狗脖子扭斷,同時海參崴也出手將咬着楊威小腿的那條狗一刀給釘到了地上。
最後一條狗被海參崴一腳踢得高高彈起,手中刀光一閃,頓時凌空分屍,而他自己也被狗血淋了一身。
“唉,丟臉啊,這幫子瘋狗,老子一見就想起咱們寶定鄉下的村子,記得那會兒,咱們那兒滿村人都養狗,天一黑就叫個不停,我爺爺……”海參崴說到這裡,語氣突然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衆人依默然無語,他們都一樣,滿門全滅,只剩得自己孤身一人,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還有幾個兄弟可以相互依靠。
“行啦,別念叨了,我們不能總是活在陰影裡,整天考慮死者有個屁用,得想辦法自己活下去,我只知道,如果我們不能搞到槍,單憑咱們四個,就算是渾身是鐵,也打不了幾根釘,那個防核洞早晚會被別人佔去,到時咱們的下場也好不了。”於永濤吐了口氣,畢竟這世界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到處提倡友愛、互助、人權的世界了,而是赤裸裸的人吃人。
“所以……現在咱們第一步就是必須要到達軍事科學院,那裡是離我們這裡最近的軍事設施,只希望那裡還能給咱們留下點有用的東西。”劉海峰接過話說道。
“那還等什麼,出發吧,隔着衣服被咬上幾口,只不過青紫了一點,走路不成問題吧?”楊威亮了一下手上的半月形剔骨刀說道。
“當然沒問題,就是有點可惜,這麼多肉阿。這要擱以前,我們不得高興死。”海參崴惋惜地瞧着一地的狗屍,看來雖然到了山洞,這小子還沒從以前食品短缺的情況中緩過來。
四人再次上路,印象中平整的街道,此時翻卷着像是一條被剁成了十七八截的死蛇,原本如林般的高樓大廈,現在也像是被龍捲風摧殘了十幾遍的樹林,各種建築東倒西歪,有時同時有幾座大樓倒塌在一起,堆起高高的混凝土巨山,這種巨山和普通的山峰相比,幾乎無可攀爬,而且還有坍塌的危險,因此只得繞路,使得楊威他們浪費了不少的時間。
陽光早已被核灰塵擋住,但是隱隱的紅色仍然極爲頑強地出現在天邊,一行四人從太陽剛剛放亮的時候出發,一直走到太陽西沉,此刻雖然氣溫是零下十幾度,但卻仍是夏季,而上京的八月,日照足有十二個小時以上,也就是說他們足足走了十二個小時纔算是走到了軍事科學院的方位,這在以前,單想一想就令人發瘋。
“應該就是這裡了,不過我們沒有參照物,我也不敢確定。”於永濤看了看地圖,又看了看四周,無可奈何地搖頭苦笑道,除了頭頂上灰濛濛中那一點紅輪的太陽之處,再沒有別的方式去確定方向,指南針現在根本就無法使用,核爆後的輻射塵再加上凌亂的電磁波,足以干擾任何指南設備。
“四處找找吧,必須在天完全黑之前找到,這種級別的單位,怎麼也會有個大綠化帶吧?找到大的空地十有八九就找到正主兒了。”楊威也十分無奈地說道。
軍事科學院雖然建在郊外,但是核爆炸使得地形都有了極大的變化,原本一馬平川的平原,現在變得起伏不平,根本就沒有辦法確定哪裡纔是從前的軍事科學院。甚爲可能的是,如果從前的軍事科學院,一半在山坡上,另一半已沉入了地下,那就誰也沒有辦法確認了。
迫不得已,四人唯有分散開來仔細搜索,自從碰到了那十幾只兇殘的野狗之後,四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謹慎前進,手上的武器攥得汗津津地油滑無比。
直到天差不多黑透了,舉着手電的海參崴大叫了起來,幾個人再次聚到了一個小小的山坡下,山坡下埋着一截扭曲的金屬牌匾,上面還存留着一個勉強能認得出來的“院”字,讓四人大喜過望,可是再看看這個足足壓了上千噸各種各樣垃圾的土堆山坡,都不由苦笑了起來,自己又不是超人,怎麼可能挖出原來的學院。
“不對,不對。”於永濤突然說道,“學院原本是坐南朝北的,可是這個牌子卻出現在這裡,不太對頭,市中心還有南面的總參駐地纔是核彈的重點打擊目標,軍事科學院並不是重點打擊目標,衝擊波應該是從這個方向吹來,所以這個牌子可能在空中飛行了一段時間才掉落在地,因此,我判斷——學院很可能在那邊。”於永濤站起身來,朝正南方向指了指。
“今天來不及了,天已經黑透了,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夜,等明天天亮了再找,這黑燈瞎火的,萬一掉到哪個坑裡,連墳坑都不用挖了。”楊威看了看天色,慎重的道。
“成,這裡就有個騰空的洞,空間還算是夠大。”海參崴指了指身後的垃圾山。垃圾山由各種東西堆積成,裡面說不定埋了多少人,只不過現在氣溫夠低,病菌難以存活,而且最主要的是,這個坑洞裡並沒有什麼半腐爛的屍體,過夜倒也還勉強過得去。
摘下像骷髏頭一樣的面具,胡亂的吃了些東西,帶的罐頭餅乾在這零下的溫度裡實在是吃不出什麼味道來,雖然想生點火,可是太陽一下山,天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爲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險與麻煩,只得作罷。
防化服還算保暖,只是不透氣,憋得有些難受,不過相對於其它倖存者來說,他們已經算是幸福到家了,一夜無話,直到第二天天亮,氣溫稍稍攀升,四人不約而同一齊醒了過來。朝外面望去,天其實也沒有多亮,仍然是灰濛濛的,僅可視物而已,倒像是從前的大霧天,只不過現在這霧是灰色的,而且極可能還有各種各樣的微量毒素。
艱難跋涉了兩個小時,終於找到了一塊空地。這裡還倖存着一道破損的圍牆;向一面倒塌成一堆的校舍;面目全非的訓練場……,處處殘磚斷瓦,讓人很難把這個地方與從前設備一流的軍事科學院聯繫到一起。
不過憑着細微之處的熟悉感,於永濤三人一致認爲這裡就是他們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