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死了以後,我弟弟就上小學了。本來學校不願意收他,還是我爸爸求了礦長。才讓礦上的子弟學校勉強留下他。這樣我們姐弟倆每天都一起上學放學。我弟弟雖然性格叛逆暴躁,卻對我很好,也聽我的話。在家裡,他叫我爸大瘸子,叫我媽二瘸子。唯獨對我叫姐姐。很多事情上,他還是聽我的勸。從一年級開始,我就給他輔導功課。他不愛學習,就愛出去亂竄生事。總算是被我哄着一直讀到四年級,然後我就上高中了,到了另一個學校。我沒辦法管他了,他就瘋了。在學校裡領一幫人到處打架鬥毆,好勇鬥狠。一次還給班主任開了瓢,一下子縫了十幾針。然後,福根毫無懸念地被學校開除,又到社會上游蕩去了。”
“到我高中快畢業的時候,我家裡出了事,就是我媽的死。”說到這裡,欒麗傑用驚恐的眼神看了看門口,一下子鑽到我懷裡緊貼着我。
“那個時候,礦上的煤已經採的差不多了。又趕上那一陣國企開始有很多人下崗。我爸是病退,下崗輪不到他。但是,隨着家屬區的很多人下崗後出外謀生,我家雜貨店的生意越來越壞。直到最後沒辦法關掉。這一來,我家就靠我爸那點退休金生活了。本來就流年不順,我媽又在外面打麻將賭錢,欠了一大堆債。天天有債主上門要錢。我媽躲了,就把我爸留到家裡作難。後來,就有人來家搬東西。先把我家那臺十八英寸的黑白電視機搬走了,接下來就是雜貨鋪的底貨。我爸氣得要命,可是沒辦法。欠債還錢,沒錢搬東西。那天晚上,我爸喝了悶酒正準備睡覺,我媽回來了,蓬頭垢面的餓得不行。進門就說,廷玉有吃的嗎,我餓壞了……”
“吃*X!你還回來幹什麼?死在外面多好!”
“還沒等我媽說第二句話。我爸罵了一聲就從牀上跳下來,抓住柺杖就打。說起輸的那一萬多塊錢,我媽後來知道是人家合夥下套叫她鑽。那時候,我爸一月的退休金不過四百多塊錢,加上店裡一個月也能有三百多塊錢的收入。一家人的日子還能過得去。可是現在,店沒了。我弟弟還經常因爲在外面惹事生非,被事主找上門來要賠償。一萬塊錢對我家來說就是個天文數字。”
“本來我媽就內心愧疚,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時候。進門這一頓打,我媽就瘸着腳跑了出去。第二天,礦上一個深水機井裡我媽的屍體就被人發現了。聽到消息,我一路嚎哭着從學校跑回來。看見井臺旁邊停着110警車,我爸手裡攥着柺杖行屍走肉般地坐在井臺邊一塊水泥板上。”
“‘媽——’我一聲哭嚎。我媽渾身溼漉漉地躺在井臺旁的水泥地上。她還睜着眼,白皙的臉上帶着似有似無的笑容。透過淚眼,我才發現我媽真得長得很美。這輩子,她是吃夠了苦頭,可以說沒過幾天好日子。”
“欒師傅,你別發呆了。麗她媽走了,你趕緊拿個主意,回家給她找身乾淨衣服,不能叫她一身溼淋淋的上路啊。我鄰居的老嬸子在旁提醒。我爸就說你們着辦吧,我啥主意也沒有。最後還是我回家給我媽找了一身乾淨的換洗衣服,跟到火葬場給我媽擦乾身子換了。我們那裡有個風俗,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擡回家的。尤其象我媽這種自殺的,更不行。”
“一楠,我怕。夜裡,我醒過來,常會忽然看到我媽站在臥室門口默默地看着我。還是那一身水淋淋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