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後，顧南就常常乘着白鶴往外跑。
顧南沒有靈根，沒法自行從天地間吸納靈氣，雖然也能使用一些簡單的法訣，可一旦消耗的靈氣太多，他的修爲也會隨之下降。雖說玉虛宮內危險的地方也不多，但到底比不上清虛峰這麼安全，爲此，姜皓雲畫了一疊黃階符籙給顧南、教會他怎麼使用，又翻出個能起到防護作用的手鐲讓他帶上。在大多數時間裡，顧南不是去藥圃找司徒婉，就是到清元殿附近看白鶴羣，姜皓雲陪着他去了幾回，見他熟門熟路，司徒婉和清元殿的童子們待他也熱情友好，才漸漸放下心來。
姜皓雲將清虛真人藏書閣裡的書看完，決定去一趟蕪菁山。
《西山秘聞》上說，大約百年前，曾有人在蕪菁山上見過靈素猴。這種靈獸體型小巧、行動敏捷，能通人言、辨善惡，有幸能遇到並收服靈素猴的修者大多都喜歡把它當靈寵，依靠它來分辨敵友。同其他的靈獸一樣，靈素猴若是活過百年，體內就會生出一枚內丹，這枚內丹能夠助人重塑全身經脈，正是顧南此刻所需要的。
蕪菁山位於大陸西側的白虎域，離玉虛宮很遠，即使是御劍來回也需一整日。顧南的身體還沒養好，姜皓雲不願他千里奔波，就打算讓他留在清虛峰，由寒川看護着。
顧南在清虛峰呆了這麼久，早就跟司徒婉以及清元殿的一衆童子們都混熟了，連姜語冰都漸漸接受了他現在的身份，對他頗爲友善，唯有寒川依舊每日沉浸在修煉之中，平日裡又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令顧南與他不怎麼親近。
姜皓雲把自己的打算告訴顧南後，本以爲顧南會不高興，哪知顧南只是點點頭說：“我知道了，我會乖乖聽話的，你放心吧！你自己一個人去那個什麼菁蕪山，要多加小心，注意安全。”懂事得讓姜皓雲詫異不已。
姜語冰聽說姜皓雲要去蕪菁山，本想同行，但她的劍訣正練到關鍵時期，也無法跟寒川分開太久。
姜皓雲道：“白虎域靈氣稀薄，沒什麼兇獸，修者更少，不必擔心。你們安心等我回來便是。”他說的是實話。四域中朱雀、白虎兩域靈氣稀薄，其中又以白虎域爲最，居住在那兒的絕大多數都是無靈根的普通人，即使有極個別修士，也大多隻有煉氣期修爲。
姜語冰只得點頭作罷。
蕪菁山在白虎域東部，緊挨着霧林，姜皓雲御劍直直從霧林上方橫穿而過，半日後就到了蕪菁山前。這座高山上寬下窄，形似一株插在泥土中的蕪菁，因此得名，山上植物繁茂，各種鳥獸穿行其中。有清泉自山頂蜿蜒盤旋而下，流經山腰邊一處斷崖便成了銀瀑，似九天星河懸掛於此，美不勝收。
姜皓雲落在那處斷崖邊上，收起飛劍往山林裡走。
不知爲何，這山中的靈氣似乎比姜皓雲想象的要濃郁得多。
姜皓雲用木屬性靈氣將自己僞裝好，在山間慢行，仔細觀察着林間各種動物經過後留下的痕跡。
靈素猴聰明機警，行蹤詭異難覓，巢穴所在處更是成謎，想要遇到這種靈獸，多半是靠運氣，更何況《西山秘聞》上所載的已是百餘年前的舊事，那隻靈素猴是否還在猶未可知，所以姜皓雲此行其實並沒有把握，只是來碰碰運氣。
果然，在山中尋了半日，別說是靈素猴了，就算是普通的猴子姜皓雲也一隻沒見着，倒是遇到了幾隻兇獸，雖然都是毫無威脅的低階兇獸，也着實出乎了姜皓雲的預料。眼看着天色漸暗，林中的鳥獸也都陸續回巢，白日裡熱熱鬧鬧的山林慢慢安靜下來，姜皓雲拿出夜明珠來，繼續往前走。
他不需要休息，雖然夜裡遇到靈素猴的機會比百日裡小很多，但試一試總好過把時間浪費掉。
用了半日加上一整夜，姜皓雲把蕪菁山的東側仔細搜尋了一遍，卻沒見到靈素猴的蹤影，這讓姜皓雲十分失望。蕪菁山的東側靠近霧林，靈氣比西側濃郁一些，靈素猴作爲一種靈獸，若還住在這山中，必然會選擇在東側建築巢穴，照現在這結果來看，那隻百餘年前在蕪菁山上曇花一現的靈素猴，只怕十有八|九是不在了。
第二日天明後，姜皓雲不死心地在山上重新搜尋了一遍，卻依然一無所獲，姜皓雲嘆口氣，拿出飛劍打算離開。
“吱——”忽然聽到聲響，姜皓雲擡頭一看，就見前面一棵樹上不知什麼時候蹲了只猴子。那是一隻普通的獼猴，體型頗爲雄壯，應該已經成年，它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姜皓雲，見姜皓雲看過來，那隻獼猴又急促地叫了幾聲，朝着他齜牙咧嘴、手舞足蹈。
姜皓雲不解其意，心裡隱約有個猜測，卻又覺得不太可能。他擡腳往那獼猴的方向邁出一步，那獼猴立刻停下動作，攀着樹枝往前走，走出一段路後，那獼猴回頭見姜皓雲還停留在原處，有轉回來，朝着他“吱吱吱”地叫。
姜皓雲心中隱約有了個猜測，跟着那獼猴往前走。那獼猴飛快地在林間穿梭，像是要趕去某個地方，卻又怕姜皓雲跟不上，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回過頭來，看看姜皓雲還在不在。姜皓雲跟着它穿過叢林，拐過巖壁，最後來到蕪菁山西側一處岩石嶙峋、懸崖峭壁又夾雜着溪河溝谷、攀藤綠樹的開闊地帶。
這片地區密密麻麻棲息着無數獼猴，姜皓雲甚至懷疑這座山上所有的猴子可能都全聚在這兒了，在這猴羣中，身體強壯的公猴圍在外圍，帶着幼猴的母猴稍稍靠裡，最裡面則聚了一堆猴子，“吱吱”的叫聲不絕於耳，其中幾隻猴子還不停地上躥下跳、抓耳撓腮，看上去十分焦急。
領姜皓雲到此處的那隻獼猴體型比這裡其他的獼猴都大，它跳到一塊高聳的岩石上，發出一聲長嘯，底下的羣猴立刻就安靜下來，裡面聚在一起的那堆猴子也紛紛散開，露出最裡面那隻母猴來。那隻母猴比其他獼猴都大上一倍，高聳的腹部頂在地上，顯然正懷着小猴，它的毛色是有別於其他獼猴的純金色，唯有胸口處隱約可見的一撮純白色長毛。
正是姜皓雲遍尋不得的靈素猴。
姜皓雲試着往前邁出一步，那些圍住靈素猴的獼猴們紛紛跳到兩旁，給他讓出路來。姜皓雲不再遲疑，三兩步走到那隻靈素猴邊上，那隻靈素猴正哀哀地看着他，一雙水眸裡含着祈求與絕望。
姜皓雲一時竟不忍下手。
周圍的獼猴見他不動，忍不住“吱吱”地催促，姜皓雲看着靈素猴高聳的腹部，想了想，伸出手覆了上去。母猴的腹部還是溫熱的，姜皓雲的手一放上去，就感覺裡面有東西輕輕動了動，母猴身下流了不少血，看上去有些駭人，它已經站不住，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已然力竭了。
顯然，這隻母靈素猴難產了。
姜皓雲在腦海中飛快地盤算着。
他一個男人，當然不知道該怎麼接生，更何況還是幫一隻猴子，若要他幫忙，必然只能剖腹取崽；不過若是如此，只怕他一動刀子，周圍的獼猴就會蜂擁而上，且這隻母猴性命難保，想要拿到它的內丹也不容易。
思索間，靈素猴輕輕叫了一聲，姜皓雲回過神，忽然想起靈素猴能通人言，心中一動，低聲道：“你若自願把你的內丹給我，我就幫你把孩子弄出來。”
靈素猴靜靜地看着他，姜皓雲一時也不確定它聽懂沒有，過了片刻，靈素猴忽然叫了兩聲，立在巖上的那隻大獼猴立刻跑過來。兩隻猴子“吱吱吱”地交流幾句，那隻大獼猴又重新回到岩石上，長嘯了一聲。
靈素猴看着姜皓雲，張嘴吐出一枚白色的珠子。
姜皓雲忙伸手接過這枚珠子，見這枚珠子純白無垢，泛着溫溫的白光，知道這就是靈素猴的內丹了。他將這枚內丹收好，把靈素猴翻過來，從玉佩中拿出游龍匕首，小心地剖開靈素猴的腹部，把裡面的幼崽拿出來。姜皓雲正想要放到一邊，那隻靈素猴忽然尖叫一聲，姜皓雲一愣，就見靈素猴搖了搖頭，而周圍的獼猴們則像是聽到什麼命令，全都飛快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姜皓雲看着自己手中還沒睜眼的小猴子，揮刀斬斷臍帶，將小猴子放到母猴胸口的白毛上。那團白毛已經被染上血色，小猴子趴在上面動了動，想要找到母親的□□進食。
姜皓雲遲疑着起身要走，靈素猴在他身後悽悽地叫着，姜皓雲走出兩步又回過身，到靈素猴邊上蹲下，問：“你想讓我把它帶走？”
靈素猴緩慢地點了點頭。它眼裡的光芒已經漸漸黯淡了，顯然生命將盡，而那些獼猴又不知去了哪裡，若留這隻小靈素猴在這山林裡，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姜皓雲嘆口氣，用清淨符把小猴子洗乾淨，拿出一件衣服裹好抱在懷裡，母靈素猴這才緩緩閉上眼。姜皓雲將母猴的屍體挪到一處岩石下，用泥土和枯葉把它埋好，這纔拿出飛劍，帶着小猴子離開了。
回到玉虛宮時已是未時三刻，清虛峰上竟一個人也沒有。姜皓雲忙循着示蹤符所指示的方向尋去，就見青陽殿前圍了一大羣人，顧南、寒川和一個青陽殿弟子分立兩側，那青陽殿弟子高聲喝道：“顧南！你仗着自己是掌門弟子便無法無天，爲泄憤竟殺害同門師兄，今日我高揚今日就要爲徐興師兄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