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兒聽到這裡,感同身受,想起自己的驚險,兀自心有餘悸!自己是萬念俱灰,鐵劍先生是被迫一搏,自己想的是從此脫離苦海,鐵劍先生卻一心要到達洞內,兩人想法不同,結果卻是相同的,都是平平安安!
允兒關切地問道:“你這麼多年在這裡是怎麼度過的?”
鐵劍先生道:“還好我抓住了松樹,沒有掉下深谷。到了洞裡我就再也動不了。紮好傷口,止住血就疼得暈了過去!醒來後兩條腿都沒有了知覺,我知道它是廢了!剛開始我不甘心,我狠狠地捶打它,沒有任何知覺。後來我就依靠兩條胳膊吃飯走路了。”
蘇冊道:“前輩功力深厚,難道不能把斷骨接上嗎?”
鐵劍先生道:“斷骨可以接上,但筋脈已被震斷,除非有內功高強的給我療傷……”說道這裡,他長嘆一口氣,緩緩道:“現下時日太久,只怕有人肯來醫治,也是迴天無力了!”
蘇冊道:“鐵前輩那麼深厚的功力,都沒法子,那怎麼辦?要不我給前輩試試?”
鐵劍先生道:“但凡內力高深之士,運氣之時,都要行經奇經八脈,所謂‘力生腳底 ’就是說涌泉爲根。‘涌泉’就是‘涌泉穴’是人身上最底下的一個穴位。我們蓋房立廟,不是也講究根基嗎!上樑不正下樑歪,就是這個道理。”
蘇冊心想,這鐵前輩怎麼了?我問他如何治療他的腿,他卻說了這麼多武學道理。
鐵劍先生又緩緩說道:“腿殘之後,我試着運功療傷,想打通損傷的筋脈,可真氣自丹田之下而斷,難以相匯交融,這樣一來,就等於廢了一大半!”
蘇冊見他神色黯淡,顯然還對於失卻功力之事耿耿於懷。於是說道:“實不相瞞,晚輩幼年曾與白海飄結緣,承蒙不棄,授予我內功心法。我們不如一試?”
鐵劍先生聞言,縱是他豪氣過人,也不由得心生希望。當年他逃到此洞,身受重創,加上兩腿殘廢,功力損耗,已是不存生還之望!之所以苟延殘喘,就是想着有人發現他,好將自己所受的苦楚告於世人。蘇冊和允兒無意中掉落此處,他心中大喜,等了數年,終於沒有白等!原本以爲油盡燈枯,熬不了多久了,誰曾想到和兩人說了一番話,心情舒暢,精神大爲好轉。此刻聽到莫無名說起白海飄的內功心法,心中不由存了僥倖。
蘇冊端坐於地,暗暗調息真氣。由於他初學此功時,對其他武學絲毫無涉,是以能夠心無旁騖,專心致志;再者對此心法一無所知,只覺每次練完只覺身體輕盈,百骸舒爽,從來不存速成之心,練到哪裡是哪裡,可說是心情淡定,不急不躁,無意之中卻正好與此功主旨暗合。倘若他知道那是天下最了不起的神功,練習之時難免會想着練成之後要如何如何威震江湖,如何如何名揚天下,那樣自然要事倍功半!
鐵劍先生見他神清氣定,呼吸有序,心中想道:看此子年歲不大,卻有如此功力,難得!難得!再細看時,只見莫無名頭頂一縷清氣冉冉升起,盤旋繚繞,久久不散。他不由說道:“好!好!清氣上升,濁氣下沉,不錯!不錯!”
蘇冊雙掌慢慢貼到鐵劍先生背上,緩緩將真氣催到他的體內。
允兒抱膝而坐,深情地望着蘇冊。想着自己做的傻事,心還在咚咚亂跳。此刻能看着蘇冊,她覺得幸福極了。微微笑了一下,心道,哎……大哥,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只聽鐵劍先生說道:“排濁存清,氣儲丹田,快點去做!”
蘇冊經鐵劍先生一點,明瞭於心。只覺體內真氣運行無阻,似乎與鐵劍先生心意相通。忽覺頭皮一熱,一縷氣息透頂而出,身上更是說不出的舒服!他那裡知道這是他內力精進之故。這時聽鐵劍先生說道:“排濁存清,氣儲丹田”忙收氣入丹田,一時更覺體內真氣充沛,盈而不溢。
鐵劍先生喜道:“好!好!難得!難得!”只覺四肢氣血流暢,身上的寒氣早已蕩然無存。
過了片刻,蘇冊一笑而起,對着鐵劍先生深深一拜,說道:“多謝鐵老前輩指點!”
鐵劍先生哈哈一笑道:“是老夫該謝你纔是!你年紀輕輕,能夠有這等功力,若論內力,在江湖上已沒幾人可比!”
允兒不懂武學,感到有些乏味,頭枕在膝上,看着兩人,一會,竟慢慢睡着了。
她一覺睡醒,覺得有些飢餓,心下奇怪,剛剛吃了飯,只不過睡了一覺,怎麼會感到餓呢?難道我這一覺睡了好長時間?擡頭見兩人閉目閤眼,神情莊重,不敢打擾,輕輕生火做飯。一面又想着,他們就沒有歇息嗎?
那洞內只有大米,青鹽,她煮好米,悄悄走到洞口,只見雲霧瀰漫,頭頂上那顆救了自己性命的老松樹被那細雨潤透,正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水珠。那雨竟是還未止歇。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睡了老長,夢中似乎還和大哥說笑呢。想到蘇冊,她心裡總會漾着甜蜜,大哥不知道餓不餓?
回到洞內,她端出米飯,朝蘇冊一笑,卻對鐵劍先生說道:“前輩,你們也累了,該吃點飯歇息會啦!”
鐵劍先生一笑,道:“是啊!”他又招呼蘇冊道:“小子,停一下,吃飯再說。”
蘇冊笑道:“餓了!餓了!正想吃飯呢!” 對允兒笑道:“累着你了!”端起碗來,大口吞嚥。
允兒看他吃的香甜,心頭也感甜蜜。心,以前在家裡的時候,看到那些下人做飯掃地,只是覺得他們好苦,現在看到無名哥哥吃的這麼香甜,即使我苦點累點,我也覺得幸福無比。哎……即使我給她做一輩子的飯,那也很好呀!
蘇冊吃完飯,對鐵劍先生說道:“前輩,你覺得咱們這一番努力有沒有效果?”
鐵劍先生道:“我覺得氣行到‘血海’、‘陰包’兩穴時,真氣受阻,我運功衝了幾次,竟微有所動!看來應該有所幫助。多年來曬不到太陽,積存在體內的寒氣也似乎去了一大半,現下看來,我老鐵的腿還是有希望的!”
蘇冊大喜道:“那就要恭喜前輩了!”
鐵劍先生哈哈大笑。
兩人在洞中療傷,忽忽已是數日。到得第十五日上,雲開霧散,天空碧藍如洗,腳下卻仍是霧氣漂浮,一眼不見其底。
經過這幾日,鐵劍先生功力已有所恢復,只是斷腿因時日已久,難以復原,看來下半輩子要變成跛子了。
鐵劍先生毫不在意,對他來說,後半生還能活着出洞,哪裡還管瘸子跛子。
他站在峰頂,久久凝視着流動的白雲,心情激盪。
蘇冊道:“我隨你去殺了陳祖智!”
鐵劍先生不語,面上一片沉思的表情。過了好久,他才說:“讓這些恩怨隨風散了吧!”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能比活着更好。
蘇冊想不到他心胸竟然如此寬闊,對他更是敬佩。
鐵劍先生道:“鐵劍門已成爲神劍門,已經不是我鐵震鐘的門派;陳祖智已成爲掌門人,也不是我鐵震鐘的徒兒了。我的徒兒是鐵劍門的陳祖智,不是神劍門的陳祖智。既然都不是,就跟我無關了。”
蘇冊道:“前輩打算到哪裡去療傷?”
鐵劍先生道:“我想去天山,那裡冰雪亙古不化,人心淳樸,是最適合療傷的地方。”
蘇冊悠然神往,道:“天山!等我事情處理完之後,一定去拜訪前輩!”
鐵劍先生哈哈笑道:“好!我等你。”隨即他又搖搖頭道:“應該是我們等着你。”
蘇冊驚奇道:“你們?”
鐵劍先生哈哈大笑。
允兒望着鐵劍先生,突然生氣道:“爹爹,要等你等,我是不會等他的。”
蘇冊驚道:“爹爹?”
允兒低下頭,掠了掠鬢角的青絲,幽幽說道:“鐵前輩已經收我做了女兒,我從此有了爹爹了,也有人給我做主了,我再也不會孤零零一人了……”說到這裡,她掉過頭,不想讓人看見流出的眼淚。
蘇冊“啊”一聲,頭腦中一片空白。他們已經作了婦女,卻把我瞞在鼓裡!他痛苦地說道:“允兒,你是怪我和念遠定了親事?”
允兒道:“我不怪你!只怪自己一個弱女子,無人做主。”
蘇冊道:“允兒,你真要跟隨鐵前輩到天山去?”
允兒悽然一笑,玉石一般的牙齒咬着下脣,臉上露出一抹悲傷之意,輕輕點了點頭。
天山,天山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