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凝歸房後未再外出,而是靜靜思考今日事其中細節。
未過多久,房門被人敲起,清凝說了句“請進”,外人便推門而入,正是子歌。
子歌望着清凝,半晌卻不言一字。清凝開口問到:“來找我,有什麼事?”
子歌側身坐在凳上:“還魂玉之事,是我隱瞞了你,我的不對。但我仍希望你重新思考孃的話。”
“我們一定要說這件事麼?”清凝接道,“如果你真的想談,那告訴你,我考慮過。不管這件事娘有着怎樣的目的,世間有還魂玉之事爲真;不管爹是否能重生,試一試總不是壞事。你一直竭力阻止我,到底是爲了什麼?你到底是懷疑娘,還是根本就不娘讓柳輕笑復活?”
子歌沒有生氣,語氣卻不免有些起伏:“我以爲和瑤玉出去走走,我們再談,不會那麼言辭激烈。看來我錯了,你的想法,果然固執的不可動搖。”
“這一點,我們兄妹不是很像嗎?”
清凝口中“兄妹”二字着實讓子歌心中一顫,不可磨滅的事實始終橫在他們中間。
一時間兩人皆不再言語,清凝開始後悔自己說的那些話。她相信子歌,因爲信任纔對他的隱瞞和阻攔痛心。不過有一點,她並沒有說錯,兩個人有時候的確固執的可笑。
念此,清凝面容忽而泛上一抹淺笑。
“在笑什麼?”
子歌聲起,她才知道他一直在看他。
“笑我們兩個,也算生死與共過,竟在這說着這樣的話。”
“這裡沒有外人,你本就不必太辛苦。”子歌道,淺嘆口氣,這話何嘗不是說的他自己。
清凝望着子歌,想起今日之事便朝他道:“有人想要你的命。”
子歌沒有驚訝,只是有些奇怪爲何清凝此刻要說這個:“想要我命的人數不勝數。”
“可那人竟會邀我們前去,還把要害你的事說出來。”
子歌眉頭皺起:“今日你們去了哪裡?”
“一處別院,主人叫曲忘憂。他想用你的命來換莫郡引,瑤玉沒有答應。”清凝緩緩道。
子歌一如當時清凝心中稱奇:“莫郡引出事了?那人還自稱有本事能救他?”
“我也不十分相信,但瑤玉看似很確定,想來應該是那人說了什麼讓她確信的事。”
“瑤玉拒絕了?”子歌問。
清凝看了他一眼:“看來你在她心中的份量不輕。”說罷接着道,“她路上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很開心,來到客棧後就一直沒再出來。”
子歌身子朝桌旁微側,眉頭未解,忽而起身:“我去看看。”
清凝亦站起隨子歌出了門,繞了歡廊半圈來到瑤玉門前,扣響房門:“瑤玉。”
沒人應他,子歌又試了一次,還是一樣。清凝推了推房門,門栓已被人從裡面扣上。
流裳聽到聲音從屋裡出來,看見他二人不解道:“你們怎麼來了?”
“瑤玉呢?”子歌忙問。
“還在屋裡,我沒聽見她出來。”流裳道,也敲了敲門。
“門鎖上了。”清凝提醒道。
子歌望着流裳,眸珠輕轉:“瑤玉有沒有找過你?”
流裳點頭:“她一回來便來見我,還把玉借走了。”
“借玉?”清凝不解其意,未及深思,只聽子歌暗道一聲“遭了”,已運氣打在房門之上。
房門被內力震開,三人剎時呆立在原地。
屋中人伏在桌上,脣間懸着方巾,左手緊握還魂玉不肯鬆開,劍刃仍留在腕上,血順着手腕滴入或者說是吸入還魂玉中,方桌未染半滴殷紅。
流裳衝進房內將瑤玉右手中劍丟棄一旁,還魂玉發出幽光縈繞傷口周圍。可這一次,傷口卻沒有癒合。
流裳將瑤玉身子靠在自己肩上,伸手去試她鼻息,忽而整個人不住顫抖起來。
子歌一個箭步上前,拉過瑤玉右手手腕:“還有脈象,但極其微弱。”
清凝從身上取下一塊長布將瑤玉仍流血不止的傷口緊緊包住:“這玉彷彿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
子歌轉頭看了清凝一眼,沒有說話。他見過還魂玉的妙用,今日卻連如此小傷也治不了,其中或許有什麼問題。但他現在更擔心瑤玉,他適才查過她脈搏,若還魂玉沒有其名之功效,瑤玉恐怕挺不過這一關。
“小荷,小荷你醒醒,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流裳心如亂麻狂舞,又怕再傷到她,只能剋制自己輕輕搖着瑤玉。手心運氣內力,盡數輸到瑤玉體內,卻沒有一絲起色。
“流裳,將她先放到牀上。”
流裳急忙依子歌所言將瑤玉平放在牀,喉嚨乾的厲害:“木大哥,現在該怎麼辦?小荷怎麼會這樣?”
子歌將手從她鼻翼收回,微弱的很,連他也要十分注意才能感覺的道。他忽然想起,最初瑤玉求他就流裳時也是如此,只是這次,不知是否還有還魂玉相助。
子歌望着還魂玉:“一定與它有關。”說着將還魂玉放到瑤玉心口。還魂玉發着幽綠之光,卻不再將負傷之人環繞,瑤玉的傷口也並未見好。
“就是這個,拿走了小荷那麼多血,現在又不願救她。留在身邊,除了多生禍端,還有什麼用!”流裳心中難過,說着憤然起身,抓起還魂玉朝窗外使勁丟去,“我再也不想見到它!”
子歌幽幽一嘆,知道還魂玉與流裳的牽連,並未加以阻止。子歌坐在牀頭,伸手幫瑤玉微微坐起,流裳見狀急忙前來幫忙。
“我方纔也試過,一定是我功力太弱,小荷纔沒有反應。”流裳坐在瑤玉身前,替她撐着身子。
子歌擡眼凝重望着流裳,聽他此說,心下已涼了幾分,恐怕瑤玉失血太多,他也是毫無辦法。一盞茶時間過去,瑤玉仍未有好轉,他的真氣只不過讓她的身子稍稍暖和起來。
“在這邊。”
子歌順聲朝門口望去,見清凝推門而入,身後跟着位手提醫箱之人。他們這才發現,清凝不知何時離開,又請了郎中前來。
清凝細心關上門,與子歌相視一眼,千言萬語便已說盡。她知道子歌一定會用盡力氣去救她,而她已去尋了第二條路。
郎中認真把了脈,又翻了翻瑤玉雙眼,細細檢查一番後,嘆息搖頭。
“她怎麼樣?”流裳頭上已有汗溢出。
“這位姑娘失血過多,老夫也無能爲力。”
“可她還有呼吸和脈搏,怎麼會無能爲力!大夫你救救她!”流裳望着瑤玉急道。
“縱然仍有脈搏,也已是垂死之兆,除非神靈顯身,否則是救不活了。”郎中搖手嘆道,背起醫箱離開,顯然來時已收過清凝出診之金。
流裳坐在牀邊,摸着瑤玉愈漸轉涼的額頭,嘴邊喃喃:“神靈顯身,神靈……”忽然手心握拳重重捶在牀邊木樑,“仙,魔,除魔人!我們遇見那麼多身懷本領的人,爲什麼現在卻沒一個出現。他們在我們身邊時,說是朋友,現在又去了哪裡!”流裳看着瑤玉漸白麪龐,心痛的無以復加,而他,幾乎什麼都不能做。
不行,他不甘心。失血過多,用他的血便好。說着抽出隨身匕首。
“你做什麼?”子歌眼疾,將他按住。
“將我的血給她,或許就能救活小荷!”
“又或許會害她還魂乏術。”子歌道。
“連還魂玉都沒用,還會有其它辦法嗎?”流裳甩開子歌的手,“倒不如一試,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說着拔出匕首。
寒光一閃之間,流裳只覺手上吃痛,匕首砰咚落地。一道光倏地閃過,眨眼之際,牀上人竟已不見。
“小荷!”流裳大叫撲到牀上,可哪裡還有瑤玉身影。
子歌清凝面色亦是頓變,連他們都不曾看清,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來之人定是不世高手。
“我要去找。”流裳翻身欲出,卻被清凝攔住。
“瑤玉此刻被人帶走,未必是件壞事。”清凝開口道,看着子歌。
子歌接道:“流裳,我和你一樣擔心瑤玉。但以我們的本事根本救不活她。劫走她之人雖不知是誰,總會有些目的。不論善惡,既然劫了她去也許就不會讓她死。”
流裳懷疑的看着二人:“你們當真是這麼想的?小荷快死了,而且不見了,你們竟然以爲會有人好心幫我們去救她。若是救她,爲何不留在這裡,或者與我們說明,難道我會留住她不讓人相救?不管怎樣,我一定不會留在這坐以待斃。”
“誰說我們要坐以待斃!”子歌轉身對着將要開門的流裳,“但更不能莽撞行事。那人速度之快連我與清凝都不曾看清,你怎麼找?找到了,帶的回來麼!”
清凝走到流裳身邊:“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靜下心,相信瑤玉一定會沒事。我知道有個人,一定知道瑤玉的下落。”
“誰?”流裳出口,子歌卻已猜到清凝口中之人或許是她方纔所說的曲忘憂。瑤玉出了如此大的變故,曲忘憂必脫不了干係。
“子歌會將一切告訴你。”說罷,清凝人一個躍身跳下木階,穿出客棧。
流裳遂回身看着子歌,子歌嘆了口氣:“我不過比你早知道一會。”說着,將從清凝那聽來之事告訴流裳。
清凝正欲借一匹快馬,奔赴秋心苑,不料半路卻被人攔住。
“清姑娘,我們又遇見了。”李寰手握寶盒笑着朝他走來。
清凝駐足朝他看去,見他滿面春風模樣,故問道:“李公子前來可有什麼事?”她心知這絕非一場偶遇。
李寰揚了揚手中物:“早間纔將此盒拿與姑娘認識,沒想到稍晚便讓我得到了寶物。”說着故意將盒子打開,又猛然蓋上。
盒中赫然安放着流裳的還魂玉。
“你是怎樣得來?”
“巧的很,有位故人告訴我等在這裡,不久便能撿到一件寶貝,你說可不是緣分麼?”說着故意朝清凝走近一步。
清凝目不斜視盯着李寰:“你到底是誰?李歡恐不是你的真名吧?”
“我叫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能完成令堂交代的任務。”李寰面上帶笑,卻看不出絲毫笑意,身子前傾說的小心,“我得到命令,還魂玉一旦到手,就帶你去見她。”
清凝四下環顧:“你那位朋友呢?”
李寰一愣:“你不懷疑我說話?”
“曲忘憂呢?”
“他不會出現。但他讓我帶話給你,瑤玉安好無恙,你大可安心隨我上路。”李寰道。
“我怎知你不是騙我?瑤玉傷重,誰能救她?”
“忘憂說的事,從未出過錯。何況,你只能相信。”
清凝暗自思索,她卻是沒有其它辦法。如今既然還魂玉到手,交給娘纔是關鍵,若真如子歌所言,娘有問題,此去正好查個明白。
“由我保管。”清凝伸手望着李寰,李寰並未推辭,而是笑嘻嘻的將裝有還魂玉的寶盒交給清凝,“我不能就這麼走。”清凝思慮再三決定回去將瑤玉的事告訴他二人。
李寰忙攔住她的去路:“這一去,可就不那麼容易再出來。”說着,走到旁邊一處攤鋪,借來之筆,遞給清凝,“我會差人送給他們。”
清凝接過紙筆,擡眼望着李寰:“若真是娘派你來,爲何你又要殺子歌?”
李寰笑了笑:“不過是爲了引你前去一聚,真要殺他,還會告訴你們不成?”
她感到李寰話中隱隱不妥,但許是她對子歌有着絕對的自信,清凝未再多言,低頭將墨磨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