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凝既在此停留,李寰受傷處定離這不遠。
儀靈儀幽二人順着打鬥痕跡找到一片空出,四周皆無人跡。儀靈望着不因風而擺動的綠葉翠竹,忽而騰空而起,手中施法。
只一個“還原咒”,四下便是不同模樣。微風搖曳着樹枝沙沙作響,茂林之內掩着一處小院。儀靈朝裡走去,小院裡住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靜靜仰視蒼天。老人的眼睛不太好,耳朵卻出奇靈敏。
“你回來了。怎麼不說話?”
周圍呼吸皆似停頓,儀靈又朝老人走了幾步。老人身子微微一顫:“靈師姐?”
儀靈似也被此言驚到,沒想到面前垂暮之人竟是地尊儀琴,但她仍道:“你也配叫我一句靈師姐?”
“靈師姐,我如今人已老邁,功力全無,過去種種,想來實在懊悔。若有機會,我多想還與師姐師兄一起,共看晚霞落日,也就不會落得今日下場。”說着身子緩緩轉向儀靈。
跟隨其後的儀幽吃了一驚:“你怎會如此模樣?”看起來比當時離開時還要老上幾分。
儀琴長滿皺紋的臉朝向來人:“我本是一百多歲的老人,這樣不也十分正常。”看向儀靈,“靈師姐,你能原諒我嗎?”
儀靈將頭偏向一側,彷彿看到她就看到原本的自己。如果沒有強大的法術修爲,她也會是這樣。
“那殺了我!”儀琴突然撲到儀靈身上,“我知道你恨我,不肯原諒,那就殺了我!”
“琴兒!”儀幽上前拉開她的手。
儀靈感到一陣厭惡,她皺着眉,望着撲倒在地的儀琴:“若你真的有心求我原諒,爲何用奪魂釘傷我女兒?”
“那不是我,是雙斧。”儀琴擡起脖子。
“何雙斧?”儀幽道,當初正是他將失去功力的地尊帶走。
儀琴使勁點頭。
“胡說!那人哪裡是清凝對手。”儀靈道。
“他讓我教他法術,可你們也看到我的樣子。爲報他的恩情,我便將奪魂釘給他,只要教他念動口訣就能駕馭。我擔心他會被發現,又教他幻術隱藏自己。他根基不錯,很快便得心應手。”儀琴慢慢說道,“可我沒想到,他是爲了給我報仇。他不敢離開我,便日日選一段時間埋伏在附近,希望能一擊得手。他遇到清凝兩次,她很幸運,都躲開了。”
儀幽面上已顯出猶豫,儀靈還是難以相信曾經奸詐如此,對自己狠毒如此的人竟真能悔過?“別裝了,就算你武功全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你殺我父親,奪我孩子,逼我失去一切。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儀琴聽罷突然“哈哈”大笑,伏倒的身子也漸漸直起:“師姐就是師姐,一下就看穿我的想法。”聲音亦隨之詭異起來。
儀幽習慣性向前一步護在儀靈身前:“儀琴,你騙我們?”
“雙斧,出來罷。”言畢,兩人身側忽有一人現出,適才他們望着儀琴只顧驚異竟忘了防備身邊,“我沒說錯吧,他根基不錯。”
何雙斧站到儀琴身邊,儀幽望着不言一字的何雙斧,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同。
“你故意引我們前來?”儀靈不解。
“你太小看我的幻術了,若非故意,又怎會被你發現?”儀琴大笑。
“爲什麼?”儀幽不信如今的儀琴還有什麼可爭。
儀琴從長衣袖下取出一個錦盒,正是她從清凝處偷走之物:“現在你可明白?”說着將錦盒打開,拿出其中的還魂玉,“有了此物,我就能恢復我的容貌。”儀琴笑着,此時的她看來,已沒有什麼比年輕的容顏更重要。
儀幽這才明白剛纔她爲何忽然撲到儀靈身上。
儀靈搖着頭:“你已失去法力,不可能用幻術騙過我。你說謊!把還魂玉還給我!”長臂已向前伸去。
“啪!”儀靈似受到一陣強大阻攔,朝後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子。“誰!”儀靈怒道。
微笑着的儀琴身邊緩緩顯出一席黑衣,黑衣下是一張冷俊卻帶着三分笑意的臉。笑意是對着儀幽:“我們又見面了。”
儀幽驀然明白剛纔察覺的不對是什麼。何雙斧身上散着魔氣,儀琴也許全然不知,還以爲是他根基上層,可他早已入了魔道。
“我就說,儀琴怎麼可能憑自己施下愚弄我的幻術,原來有魔在此。”儀靈面對黑衣全然不屑一顧。
“兮夜,不要動手。”儀幽開口。他不需要問,亦知道兮夜是爲還魂玉而來,也許這就是他與儀琴的條件,又或者是何雙斧求他的結果,儀幽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不希望看見面前二人動手。
兮夜對儀靈的態度十分厭煩:“我不想殺她,你讓她走。”
“幽哥哥,你身爲除魔人,身邊結識的魔者可不少。”
儀幽一嘆,他年少與兮夜相識,若非除魔人身份,儀靈儀琴本是該認得他的。遇事可商,也許就不會如今的局面。
“儀幽身邊的魔者?”兮夜蹙眉望着儀幽。
“我可以送你去見他們!”說着便要施法招出焚世湮宇。
儀幽伸手按住她,儀靈轉頭狐疑:“他是魔,爲何護着他?”
“他是魔君。”儀幽不去看兮夜。
“那有如何。你見識過它,縱然天帝來也逃不過。”
儀靈的話讓兮夜產生興趣:“儀幽,他說的是什麼。”
“兮夜,你走吧。”儀幽輕嘆。
兮夜生出被輕視下的不甘:“你覺得我連她都對付不了?”
“是她手裡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兮夜語氣變得強硬。
儀幽低聲淺道:“焚世湮宇。”
“那是什麼?”
“你竟然告訴他!”儀靈也是一怔,“那他就更得死!”
儀幽還未答話,一旁儀琴突然大叫:“這不是還魂玉,沒有用!”說着竟突然有了哭腔,擡手欲將其扔開。
兮夜一把抓住儀琴的手,將還魂玉奪走。還魂玉觸及掌心一刻,兮夜便笑起來,暗嘲儀琴無知:“這正是無殤的幽冥玉。”但稍傾又變了臉,“此玉的封印已被打開,天宮隨時會發現。”怒目轉向儀琴,還未發話看到儀琴身旁遺落錦盒。兮夜小施法術將錦盒託在手中,將幽冥玉放入,合上蓋子。
世間竟有這樣一件寶物,能蓋住幽冥玉之光,使其收斂其法,不爲六界發現,也是稱奇。兮夜暗嘆,將錦盒收歸囊中。
“東西還給我!”儀靈憤道。
“此物已沒了還魂之效,在凡人手中不過一塊綠玉,你要去也無用。”所以他的法術才能不被阻礙,他本該早點想到。
“是否有用我自會辨別。”儀靈伸出手,“給我,否則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儀靈此說更使兮夜起了興致,想知道儀靈手中究竟是何物:“我也很想試試。”
儀靈再次施法,這次她意志很深,沒有再被儀幽打斷。儀幽只好快步移到兮夜面前,情緒起伏不斷:“莫郡引,天離,桃邀都被收在其中,難道你比他們都厲害!”
兮夜本念無殤天離都在其中,自是不容小覷,又聽儀幽後話,生出不快:“在你心裡,我比不上他們?”
儀幽這才發覺自己心急說錯了話。儀靈的咒文已近完成。
“兮夜,算我求你,走啊!”儀幽叫道,儀靈的焚世湮宇已顯出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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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夜手中也已幻出法術相抗:“儀幽,你從不求人。”
他沒想到有一日能見到這樣的儀幽,儀幽也沒想到,他只知道如果他們打起來,或死或者永生被囚。他不希望這樣。
儀琴躺在地下望着儀幽“咯咯咯”笑了起來,似看一場好戲。
儀幽稍一偏頭,身子已被兮夜推開。儀靈的法術正對上那團黑墨。儀靈站在後方,將焚世湮宇朝兮夜愈逼愈近。他這才明白爲何儀幽執意讓他走。
“我會怎樣?”兮夜問着。
“永世困於焚世湮宇之中,不得而出。”
“沒有辦法?”
“至今我還未見過莫郡引三人,也許永遠見不到。”
兮夜嘆息,所有法術似乎都被貌如焚香爐般的東西吞噬。也許他該聽儀幽的,但他不會告訴他。
“儀幽,殺我了。”
“什麼?”儀幽愣住。
“我不會任由自己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永生永世。殺了我,哪怕爲鬼,我仍會回來。”
儀幽聽師父說道時提起過,神魔人死後皆有魂魄尚存,但能去鬼界者只有凡人。而身有術法之人、神、魔,除非念力極深,否則難以進去鬼界。此乃三界之道,身前施術弄法,死後道法棄你。成爲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問師父自己死後會怎麼樣。
師父說,法術修習源自萬物,自然也要歸於萬物。
“儀幽。”兮夜聲音將他思緒換回:“我兮夜此生,幸而得一友。動手吧!”
焚世湮宇已近兮夜身前一尺,退無可退,此物似一旦纏着它的對手便不肯鬆,非要將其吞入其中。
儀幽已準備好,他從未感到自己有那麼大的力量:“兮夜。”
兮夜轉頭望着儀幽,感到他的神情有幾分莫測。
“幸而一友。”
這是儀幽最後一句話,他用盡所有修爲和法術阻擋着焚世湮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