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裳遇見正在後院荷花塘前等他的莫郡引。
莫郡引朝瑤玉房間望去,眼眸深邃,夾帶疼惜:“她在哭。”
“我聽的到。”流裳走到莫郡引身邊,“但她總需要做一個選擇,否則無論對她還是我們,都只能徒增尷尬。”
郡引望着滿塘碧水,感慨而嘆:“時節不對,故而無一支荷花開放。”
“莫公子若無事,我便先行一步。”流裳不忍留下來聽房間傳來的嗚泣。他知道莫郡引定也和自己一樣痛心蝕骨,卻敬佩他仍能有此怡然之態。
“其實她早已做了選擇。”
郡引的話迫使他停下傾聽。
“小竹屋內,我將所有事告訴她,但她還是選擇做‘水瑤玉’。她因我不得不留在那,但她的心卻在你那裡。”
流裳不知郡引所說是真是假:“爲什麼和我說這些。你明明,也喜歡她。”
郡引淺笑:“我心中永遠都只有一個人,她叫素荷。從瑤玉決定做那個凡塵中的小女孩時,我對她就只有保護與照顧之心。”說着朝房間望去,“你不該讓她難過。”
流裳轉身盯着哭聲漸低的房門,心底提起一股衝動朝前跑了數步,又停下來握緊拳頭:“我說過給她時間,就不會去打擾。如果你說的是對的,我希望莫公子日後,能少來打擾她。”
郡引微笑的嘴角有些僵硬,他極力維持卻只淪爲苦笑,轉目朝流裳看去,不言一字大步走開。
流裳坐在荷花塘邊,默默望着,等她出來。
瑤玉比他想象要堅強得多,他並沒有等太久。房門打開,流裳站起身,望着瑤玉身姿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小荷……”剛要開口發問,瑤玉兩手已環住他頸,踮足吻在他脣上。流裳瞪大雙眼,他從未想過瑤玉會用這種方法來表達她的意思。他緊緊摟住她,雙脣加以迴應。
瑤玉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望着躲在假山後一直等她的莫郡引。她早看到了他,也許這種方式不僅是與他,也是與過去猶豫不決的自己,做一個了斷。
郡引移開雙眸,獨自轉身。他目的達到,但爲何看着瑤玉親吻他人,自己會如此心痛。因爲她佔據着素荷的身體,還是他心裡也曾對她有過一點一滴眷戀?郡引闔上雙眼,靠在無人來往的偏僻牆角。自己失去法力,放棄一切,千里相赴只是爲了將她送到另一個人身邊。還真傻啊!
喟然長嘆,他莫郡引,竟也會有這一日。人間多情已影響到他,全盤在握,他本不該傷懷,卻又無可奈何受其支配。
那日,天離直至入夜纔看到晚歸的郡引,疲憊不堪的雙目勝於任何一場大戰。天離沒有去問,他帶了兩壺酒去找郡引。出乎意料的是,郡引沒有開門。
天離愣在門外:“你知道,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說。”
“我知道。但我想睡了。”郡引聲音很輕,似乎輕聲就可以不讓天離聽出其中悲哀。
天離將酒放在門外,並沒有再多言。他知道郡引一定有些不願開口的話,哪怕親密如他們,也有些事是要埋在心底。他也有,他的擔心,不會因爲郡引的努力和桃邀的率真而消失。他總需要做些什麼,爲了他們。
莫郡引一晚未眠。天離留在門外的酒一滴不剩,盡入愁腸。
他推門而出時,天剛微微亮。府中除了幾個打掃的下人,只有子歌和他一樣醒着。
郡引靜靜走到他身邊。
“空氣清新,良辰新始,可惜他們感受不到。”子歌閉眼,似聽着樹上喳喳鳥鳴。
“人活一世,自有其法。他們所感,又豈是我們能夠領悟。”
子歌睜開眼,轉向郡引:“我發現自己很喜歡和你說話,若非你的身份,也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我的身份,困擾你嗎?”郡引挑眉問道。
“凡間一切在你眼中不過螻蟻棋子,而棋子也未必想和棋手爲友。各取所需,棋子實現其價值,未必贏者只有一個。”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變?”
“我對你要做什麼,沒有興趣。我會幫你解開封印,同時,你也要幫我一件事。”子歌與郡引對視道。
“我答應過人,不參與皇族爭鬥。”
“皇族之事,不勞費心。”子歌似是胸有成竹,“何況,若是我做不到那個位子,就無法替你解開封印,介時着急的恐怕不是我。”
“你說清凝?”郡引並不理會子歌話中威脅。
“她現在就在桓王府。”
“你不救她?”
“救她,還是害她?如今,在桓王府卻多幾分安全。”
郡引輕哼,心知他意:“你讓我保護她?”
“一介凡人,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吧?”子歌反問。
郡引擡眼望着樹上鳴叫黃鸝身邊又多了一個伴侶,搖了搖頭:“並非我不肯答應,只是清凝只能由你來保護,任何人都無法插手。你終會明白我的意思。”
郡引說完沒有給子歌繼續詢問之機,轉身離去。
兩日後,李寰正與曲忘憂討論該如何向皇上回稟清凝之事,忽聞宮中來人,進門跪下行了一禮後便匆匆開口:“桓王殿下請快去宮中,皇上在寢宮等着諸位殿下。”
小太監雖未明說,李寰已知曉其中意思。
“父皇是不是……本王恕你無罪!”
“回殿下,皇上可能……快不行了。”小太監小聲道。
李寰怔了怔,頭頂感到一陣眩暈。
“你且回去,王爺即刻便會動身。”忘憂出聲道。
李寰分不清此刻是難過還是欣喜,藺王已去,朝中又無太子,而他又是諸皇子中最年長者。
“忘憂,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李寰半響纔想起身邊人。
忘憂點頭,不等他問又道:“但我不能告訴你,事關重大,此等天機你承受不了。”
李寰沒有追究,他有更重要之事:“忘憂,告訴本王,本王會成爲那個人麼?”
“我說過,此事不等最後一步,沒人能夠預知,連我也不行。”望着李寰忐忑模樣,忘憂不忍又接到,“皇上曾留下遺詔。”
“什麼?”李寰大驚,“若如此,本王豈非……”話未盡,李寰便轉而笑起。他已看到忘憂含笑的眉目,無不在告訴他,遺詔中的秘密。“忘憂,本王有你,真是如獲至寶!本王這就入宮。”
李寰匆匆而去,曲忘憂轉向清凝所藏方向,這些日子,竟不見子歌有一點動靜,卻是爲何?他不解,極力算去,忽而目如針扎,連退數步。手掌捂着疼痛雙目,聞到一股腥味,手心亦感到稍許粘稠。
怎麼會這樣!曲忘憂心下大亂,唯一的反應是朝外跑,他不能讓李寰前去。他的步子有些慌亂,甚至比初初失明時還要不穩。
“桓王殿下!”忘憂忘卻風度,不禁大叫出聲。
“曲公子,殿下已經騎馬入宮了。”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的小廝回道。
“什麼!”曲忘憂心急之下又朝前走了幾步,忽而頭疼不已,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