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君當完職，習慣性踏上那條通往瓊瑤羽林的路。神仙日子有時幾近乏味，千百年仍是從前樣子。如同羽玄女依舊在桃花樹下，百荷池旁爲他煮茶，茶好了，他也到了。
“你沒陪在她身邊？雖說毫無記憶，但從凡間回來後，我卻能看出她心中苦悶。”羽玄女將茶分好。
雲傾坐下長舒口氣：“她是素荷，又怎會讓旁人留在身邊。這些天 她常去嫏嬛殿，一待就是整日。”
“嫏嬛殿包攬天下羣書，任何一件事皆能從中找到。她想找什麼？”
“她不曾與我提起。”雲傾嘆息，“近日各界十分安穩，看來無殤是不會來了。”
“他放棄了？”羽玄女不禁好奇，那樣一個人，又怎會輕易放手，“不過也好，免了一場生靈塗炭。”
雲傾沒有回答，他無法窺探無殤的想法，也不知道素荷究竟在做些什麼。嘴角不覺涌出笑意，不愧是能使三界大震，天帝動容的一雙璧人。他早知道自己毫無可能，如今也只是想好好陪在她左右，別無所求。就像他身邊女子，朝夕相伴，有些事卻絕口不提。
素荷自嫏嬛外殿走入內殿，一片豁然開朗，視之竟比外殿更大，十分精妙。
她在此處找了幾日，依然沒有發現她想要的。素荷不願動用法術，一動則爲人所知。所以她此行更艱難，更辛苦，但從未想過要停止。
“失去無殤才換來這個機會，就算找上千年萬年，你也一定不能退卻。”素荷嘴邊輕語，用只有自己聽到的聲音對自己念着。
可似乎卻被誰聽到似的，身後書架傳來紙張摩擦之聲，素荷猛然轉頭盯着顫動的舊書：“誰？”背後手指挽起。
書頁翻開，一隻青灰色，約有拇指般大小的蟲子探着腦袋怯生生望着素荷。
素荷秀眉微蹙：“你是誰？”
“上仙饒命，不要殺我。”青灰小蟲鞠了個躬，“我只是一隻小書蟲，自書中而生，雖然博覽羣書，但道行卻淺，如今還是隻蟲子模樣。我從不害人的，也沒有離開過這，還請上仙饒過我吧！”
素荷將手放下：“你叫什麼？”
小蟲想了想：“我沒有名字。”說些看了眼方纔所待着的舊書，“漣漪，上仙就叫我漣漪吧。”
素荷下意識看向小蟲說的那本書，扉頁有些舊，似乎塵封了很久。她吹落浮灰：“怎麼無人打掃？”
“天帝很少來這，想必他們見無人前來便有些偷懶。幸虧這樣，我纔沒有被發現。”漣漪小蟲回道。
素荷沒有應聲，目光緊緊鎖在浮塵下的涓涓字跡。
天曆一萬六千七百二十九年，魔君無殤私與天界素荷仙子相通，背棄盟約。盟約自此日作罷，由復三界秩序者重定。
天曆一萬六千七百三十年上，天帝囚無殤，貶素荷，三界秩序恢復。
天曆一萬六千七百三十一年下，三界秩序維護者天帝重分三界，改爲六界。以神、仙、人、妖、鬼、魔劃界，天地各界始有尊卑。
一部天曆記載萬年興衰變換，素荷沒有繼續看下去，心中對羽玄女所言更信三分。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和無殤之間究竟有過些什麼，能讓他們都甘心付出如此代價。素荷很想從此處找到一本書，一本記載着無殤和她一點一滴的故事。可那跟本不會有，她忘記的，也許再找不回。
“上仙怎麼不說話？”
“你知道我是誰麼？”素荷將書合上。
“漣漪不知。”
“你閱盡千萬藏書，還猜不出？”
漣漪低頭想了想：“神仙兩界仙姿出衆者衆多，但上仙卻給漣漪很不一樣的感覺。好像心裡裝着許多事卻不告訴任何人，將去做一個不爲人理解的大事。漣漪實在想不到寡淡無求的兩界中有誰會如此。總不會是當初的素荷仙子吧？”
漣漪笑了起來，望着素荷默不作聲的臉，猛然收了聲，用驚訝之音小聲問道：“你真的是素荷仙子？”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若不是，漣漪只求上仙能放我一馬，我不會惹任何麻煩。但若是，漣漪還是一隻小蟲時便聽過素荷仙子大名，那時天宮到處都在議論你，連躲在嫏嬛殿的仙女都不由談論幾句。漣漪知道後就一直在各種書中游走，希望知道素荷仙子的事。雖然書太少，我讀的不多，但卻一直很仰慕仙子，希望有朝一日能見到仙子！”漣漪瞪大雙眼，興奮得恍如見到夢寐以求的崇拜之人。
素荷沒想到自己也會受人仰慕，嘴角淺笑滑過：“要我不告訴別人可以，我來此之事，你也要替我保密。”
“成交！來，擊個掌。”漣漪剛伸出一隻手，又被自己的舉動逗笑了。
素荷見其模樣也不禁莞爾一笑。
“仙子笑起來真美。”漣漪搖着觸鬚道。
她耽擱的時間有些久了，素荷轉身繼續尋找。漣漪跳到她最近的書架，晃着腦袋開口：“仙子在找什麼？漣漪可以幫忙嗎？”
素荷頓住細思。她不是沒有想到，但如此重要的事，交給一個剛剛蒙面的小書蟲，真不知是好是壞。若其將透露出去，自己的安危她並不在意，但失去這個機會，可能永遠都沒有第二次。她不得不小心謹慎。可憑她一人，偌大嫏嬛殿要翻到幾時不說，在此時間越久就越容易被發現。三兩日她還能找下藉口，若是以年計數，決非善謀。
躊躇之下，素荷決意稍稍透露一二：“你可知，太古時期相關籍錄放在何處？”
漣漪一隻觸手託着腦袋想了想：“仙子突然提起，漣漪竟想不起來了。不如仙子給我三天時間，讓我替仙子好好找一找。”
“好，我三日後再來。”素荷轉身朝外走去，漣漪一直將她送到內殿門旁，素荷驀地回眸輕笑，“你真相信我是素荷？”
“你不是嗎？”漣漪一臉驚恐。
素荷沒有回答，她只是笑了笑，朝內殿望去：“知識如海，海納百川。若你真是千書之蟲，自會知曉。”
漣漪耳邊迴盪着素荷的話，目送她離去後，快速跳躍到早已備好的畫卷上，以身推開卷軸，清雅如荷的女子玉立畫上，正是素荷無疑。
漣漪望着素荷畫像，偷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