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殤真的死了。
六界震驚，一片哀聲爲悼，爲這曾傲視羣雄的魔君悲嘆。
天魔之約第一次被打斷。天離顧不上是在衆神面前，抑制不住顫起手。他沒有動，他怕自己已站不起來。天離終於明白無殤爲何要將衆魔者送往妖界，他早料到，自己可能會被逼上此路。
李軒大驚失色，回身再望，天離神情恍惚，眉宇傷痛難平。
“天帝，此事當真？”李軒依舊不敢相信，那樣一個人，就在他們兩三言語時離開了。他本以爲，他是永遠不會破滅的存在。
天帝也爲之驚駭，迅速派人細探，稟報之人卻道：“魔界中心化爲平地，周遭草木已亡，空中殘存熾熱火焰之力，尋常天兵不得接近。”
未等來報人說罷，天離已然離坐，他雖痛意難當，但此時他已是魔君，還有許多事等着他去做。
“魔君這是做什麼？”
“天帝明知故問。”天離沒有再給誰三分薄面。
“天魔之約未結，誰也不得離開。”
“魔界造此鉅變，天帝覺得魔君首要之事爲何？若天帝非要遵守舊制，那天魔之約到此爲止，本君告辭。”言盡雙眸朝殿外神臣投去，“可願隨我下界？”
雲中君沒有猶豫便隨天離離開天界，令二人沒有想到的是羽玄女竟跟隨其後。
“你不必如此。”雲中君大驚。
羽玄女沒有笑，神情凝重：“這不只是爲你。”
三人術法高深，穩穩降在魔界正心，落地一剎所有人心瞬間涼到谷底。荒蕪，殷血，炙熱，都被一場雪掩蓋。沒有人說話，他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這場幻術中心。
銀粒落滿青絲。女子一身血染鮮紅，頹然坐着，懷中抱着一個青衫男子，不聲不語。
女子赫然正是素荷，雲傾站在她面前，見她青絲已白，與雪色渾然一體，辨不清楚，一陣心疼。“素荷，是我。”
沒有絲毫反應，好似面前是一座玉雕，沒有表情。天離看出素荷懷中無殤乃是幽冥玉幻化所致。幽冥玉綠中散着紅光，應是吸納不少萬血魔珠之力。他明白，沒有人會比素荷更難過，但他不能看她這麼下去。天離伸手試圖拿過幽冥玉，將素荷從自我施下的幻境中解救。
“別動。”素荷忽然出聲，天離動作一顫，“讓我一個人。”
“素荷，沒想到這番話會由我來說，但是無殤死了，我感覺的到。”他亦是強迫自己相信。
素荷沒有理天離，她眼也未擡朝雲傾道：“我死過，但它救活了我，我將他丟掉，它又回到我身上。”
雲傾知道她所說是轉輪鏡，順勢道：“因爲你在三界的大業還未完，所以你不能死。你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記得嗎？”見素荷生無可戀模樣，顧不得身旁二人急道，“創立新世，你還沒做到！”
素荷終於有了反應，她抽了抽嘴角，眼中寫滿自嘲：“無殤會在身邊陪我，我要先找到他。”
羽玄女聽她說話顛三倒四愈發心急：“雲傾，帶她走。”
“讓我獨自靜靜。”未等雲傾答話，素荷搶道，“我好累，想好好睡一會。天離，魔界重創至此，你難道沒有事要去做？雲傾，天界如今是何種模樣，興奮還是悲傷？羽玄女……多日不見，請代素荷向瓊瑤羽林的姐妹問好，我這一覺，也許會有點久，但放心，我不會死。我死不了。”素荷緩緩合上雙眼，無殤的幻像躺在她膝上，雪沒有停，她的幻術還在。
“素荷。”羽玄女輕輕喚了一句，但她似已入定，再聽不到。
“我不想回去。”雲傾沒有朝任何人說，羽玄女卻將話接過。
“我陪你。”只有簡單三個字，她做了一千年又一千年。
那個人也許曾經有過動容：“我想你知道，作爲一個朋友，我不能看她這麼無人問津的留在這。”
羽玄女輕輕一笑：“我會施法在附近建一個小屋，小屋不會受此處萬血魔珠餘力的影響。”
“謝謝你。”
“甘之如飴。”
溫柔雪花在他耳畔彷如北風呼嘯，他單膝跪立在無殤幻像前，不知怎樣才能控制自己不要流淚，可他失敗了。自幼相識相伴，朝夕練法修行，萬年以來，二人從不是君臣，只是知己。
雲傾和羽玄女已悄然離開，天離淚線自面頰滑落，落在地上，白雪露出本來模樣，灰濛的土地混着鮮血。血淚相容，是天離與素荷在爲他送別。
修行萬年，那種無力此刻襲滿全身。這一次，他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法術通天，卻做不了最想做的事。天離長嘆一聲，拭盡淚痕：“無殤，你把魔君之位給了我，我一定替你做好。”
他緩緩起身，他要去趟妖界，安撫衆臣，重建魔界。還有魅兒，此事對她的打擊絕不會小於素荷與自己。希望她還不知道，天離苦笑，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魅兒砸了手邊所有的東西后就保持着同樣的姿勢一動不動。她趴在窗臺，望着窗外。無殤死了，兮夜死了，她甚至不知道找誰報仇。
無殤之死引得六界上下一片大亂，凡界難免受到波及。數月後，李軒決定與天帝重立約定，天界庇護人間，而人間對天界供奉。他終於知道一千年前爲何凡人甘屈天神之下。但魅兒另有一策，她告訴李軒凡人可得天帝庇護，但不可稱僕，僅以供奉交換，天魔之約依舊。天帝本不願，但魅兒直言願以鬼王之位交換。
李軒問她爲什麼。魅兒說自己不吃不喝呆立了近百日，忽然明白一個道理。如果她能夠換回無殤，無論任何事她都願去做，可是不能。但世間還有對她好的人，還有她能做的事，她不想等失去再次後悔。
李軒不知道魅兒對自己是否有情誼，有過多少，但她告訴自己，她要請天帝將她有關魔者鬼界的記憶抹去，變爲凡人。當他再次看到她時，她剛從天界回來，對着他笑的一臉燦爛。
理所應當，她成了他的皇后，以她本來那絕美的模樣。他只喚她魅兒，而她叫他皇上。
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成了凡人，但她順利生下了他們的孩子，李軒卻安然無恙。唯有一點，當李軒行將就木時，她仍舊是美豔無雙。他會想，無所謂了。
而鬼界，確實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地府，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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